“你在等什么！快上。”
　　这个混蛋让我和一个职业的杀手打架，还满不在乎。
　　哈罗德艰难转过身，两臂挂在木板上，看着他的对手。
　　不论周围的环境有多吵闹，那个家伙看我的眼神一直都没有变化，没有轻蔑，更没有尊敬，就只是看见了任务似的，这在上面还是在下面，对他来说应该都一样。
　　“你让我和那个东西拼个死活？”
　　“怎么？”菲特微微笑了一下，“你怕了？”
　　“不······”
　　哈罗德低下头，靠在菲特旁边。
　　“你简直是在侮辱我。”
　　菲特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左手空了，再一看，手里的铅笔消失了，哈罗德冲了出去，可是手里没有他的铅笔。
　　杰克看见他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就像街边的醉汉，杰克没有松懈，眼睛紧紧盯着哈罗德身上的要害。
　　就是这里！哈罗德在即将冲过来时，速度减缓了一丝，也让他的身体上扬一点点，但是，就是这一点点，哈罗德脖子进入了杰克的攻击范围。
　　得手了，杰克心里响起了这句熟练的台词。
　　在身后的刀子在他身体左侧划出一个圆，刀的尽头刚刚好就是哈罗德脆弱纤细的脖子。
　　就在这一刻，杰克察觉到不对了，不论一个人类醉到什么地步，在危险来临的时候一定会触犯本能的反应，这就是杀手的经验。
　　人类没有办法控制即将被火车轧死时，蜷缩的身体和护住头部的本能。
　　当猛兽就在面前，人是没办法控制自己不转身逃跑。
　　这就是杰克毕生所学的东西，杀手和普通人的区别可能比任何人想象地都要大；一个拿着满荷的左轮枪的女人，和一个手无寸铁的杀手对峙，谁会赢？
　　结果是毋庸置疑的，杀死别人是杰克的生活，拿着枪的女人，想要第一次对人击发手枪，需要相当的勇气，即使开枪了，也会下意识避开要害，手臂、腹部、四肢。
　　这就是本能，人类最本真的善意。
　　但是杰克不一样，对于今天所遭受的一切，他都接受了，逃避报应这种想法，他早就放弃了。
　　杰克左手的刀子对准了哈罗德的脖子，就在刀子即将割开喉咙的时候，这个男人没有后退，杰克很多年不敢看被杀者眼睛了，但是这一刻，他看见了哈罗德的眼睛，没有醉意，他已经完全清醒了，眼睛里带着和他眼中一样的东西，杀气。
　　因为，杰克是专业的，受害者本能的后退也在他的计算之中，所以他瞄准的位置是在他的后脖颈，只要哈罗德一后退，整颗脑袋就被砍下来了，可是他没有，他几乎已经冲进自己的怀里了。
　　果然！杰克察觉到了，他高举的右手看起来是个拳头，但里面藏着一支铅笔，他在最快地拉紧距离，等到他进入他的臂展范围，那颗拳头就会落下来。
　　它瞄准的，就是他仅存的右眼。
　　下一秒，两声闷喊，飞溅出来两抔鲜血，紧接着，两个人一起跳开，都拉出了安全距离。
　　那个瞬间，杰克的刀子空了，他的小臂砸到了哈罗德的脖子上，那颗拳头也在这一刻落下，杰克也没有后退，正拿的刀子立刻反握，本来失之交臂的匕首，这一刻变成了扼住他脖子的镰刀。
　　手臂在左，刀子在右，整个身体向左倒去，势要一刀砍下他的头颅。
　　杰克惊呆了，那冷冰冰的刀子就是切实的割下去了，他还是没有后退，他还在冲锋，就好像要冲进自己身体一样。
　　但也正因为如此，哈罗德保住了他的脑袋，刀子顺着后脖子割了过去，颈椎被隔开了，却没有伤到神经和骨髓，也许就差那么几毫米。
　　杰克有没有那么幸运，因为身体左倾，铅笔插进了他右眼的眼角，这个小子毫不手软，整根铅笔完全捅了进去。
　　两个人分开了，铅笔还在里面。
　　还好！杰克没有管那个眼睛，没有瞎，视线模糊了，但还能感光，他还能知道哈罗德的位置。
　　也许马上就会失明，但这些都是这场战斗之后的事了。
　　很好！杰克心里道，他手里的匕首还稳稳地攥在手里。
　　再看哈罗德，强大的血流从后脖子喷出来，后面的观众被溅了一身，他赶紧拿手止住，血液还是像从断裂的水管一样，顺着指缝喷出来。
　　还有十五秒左右，这个数字同时出现在两人的心里，十五秒后，哈罗德就会因为失血倒下。
　　手脚开始麻了，恐怕用不了几秒，哈罗德就会感觉如堕冰窟。
　　哈罗德一脚，猛踢地面的黄沙，扬起了大片沙尘，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种程度的沙子根本起不到障眼的作用，但是对于杰克就不同了。
　　黄色的灯光、黄色的沙土，在他现在只能分辨光的情况下，他就只能看见黄色。
　　黄色中，有东西移动了。
　　杰克冷哼一声，简直是小聪明，那个身影快速向左边靠近，就是他拿刀子的手。
　　下意识，他明白了，他想夺刀。
　　杰克嘴角一扬，这可是他的拿手好戏，就连边上，杰克的金主都在这一刻笑了起来。
　　你想要，那就拿去吧。
　　他左手一转，竟然松开了刀子，反手抓住了刀刃，把刀柄对准了移动的哈罗德，就好像故意给他似的。
　　在他的脑海里，已经推演好了，只要他一拿到刀子，他就抓住刀口，任凭他多大的力量，也没办法拉出刀子一丝，大不了砍飞几根手指，下一秒杰克的右手就会掐住他的脖子。
　　别人可能不知道，哪怕他的金主也不知道，杰克的握力可以达到恐怖的三百千克，就是墙上的转头都能捏碎，这是一辈子的夺刀计练出来的。
　　用不了一秒，他的脖子就会被他捏碎，那骨头碎裂的声音好像已经顺着他的手传到他脑子里似的。
　　终于，烟尘中伸出一只手掌，即将无知地抓住那柄刻着杰克名字的刀子。
　　杰克笑了，胜负已定。
　　抓住了！杰克没有慌张，这个瞬间他已经经历几千次了，抓住刀刃，右手窜出，直取咽喉。
　　哗的一声，杰克右手周围的烟雾都散去了，可是除了烟尘，什么都没有，他的右手空空地举在空中。
　　“什么！”杰克下意识说出了人类的语言。
　　在下面！他低头一看，哈罗德蹲在地上，那只手根本没有去碰刀子，那一下只是装模作样，为了让杰克根本没有注意到哈罗德是几乎是蹲着滑铲一般过来的。
　　哈罗德蹲在杰克脚边，抬头看着杰克，就像个孩子。
　　他的眼睛很干净，充满了纯净，怎么？杰克看见了童真。
　　这个眼睛既熟悉又陌生，忽然间，黑夜降临，一个男孩和一个憔悴的女人围在生日蜡烛旁，轻声唱着生日的歌，那个男孩那么纯净，就是那双眼睛，一模一样。
　　不！杰克闭上了眼，哪怕铅笔还插在眼眶里，我已经放弃逃避报应很久了，我已经放弃很久了！
　　杰克转回了刀，死死地抓住了，就像抓住了他生存的一切，他仅存的东西。
　　下一秒，哈罗德一记朝天踢，一脚踢中了他的下巴。
　　不好！眼前完全模糊了，已经几乎看不见了，强烈的眩晕和恶心险些让他倒下去。
　　下巴连接着中枢神经，如果受到重创，一定会引起眩晕甚至是昏厥。
　　他手里的刀子，就像长在他手的刀子，松开了！哈罗德等的就是这一刻。
　　哈罗德已经感觉不到手指了，必须要快，一把夺过刀子。
　　杰克手里的刀子没有了，那柄亲手杀死父亲的刀子，他仅存的东西，消失了。
　　他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但他还是没有放弃。
　　“既然你拿走了它！那就和我厮杀！”他爆喊了出来，人类的尖吼在牛人耳中格外刺耳，全场所有人这一刻都捂住了耳朵。
　　杰克闻见了，空气中的血腥味，既然你拿走了它，就一定会再一次近我的身。
　　他冲着血腥味一个熊抱，只要抱住他，他一定能在一瞬间挤出来他身体里剩下的所有血浆！
　　这记熊抱宛如大山合拢，红海闭合，甚至在臂膀间听见了风声，就是这里！
　　臂膀一合，烟雾散去，原来视野没有杰克想的那么模糊，烟雾散了，他看清了。
　　他结实的双臂里啥也没有，哈罗德站在远处，后背连后面的头发都被自己的血染红，他在看着自己，他眼里有什么呢？太远了，他看不清了，只能看见那男人站在那，那么平稳，那么绅士。
　　他曾在无数个夜晚中，幻想，有这么一个男人会站在黄昏的门口，温柔地看着他，仅仅一个就好，一个男人就好，能让他变回孩提，一次就好。
　　哈罗德一甩手，匕首飞出，一刀刺进了杰克的喉咙，他倒下了。
　　匕首飞出的一瞬间，哈罗德也倒下了，他脸色惨白，失血实在太多了。
　　杰克躺下了，他都忘了上次躺下是什么时候，常年的杀手生涯让他养成了坐着睡觉的习惯，他何曾像如此这样躺下过，躺在温和的金光中，两手空空，没有枪，没有带着血味的匕首，什么都没有拿着。
　　“这怎么算？”菲特叫道：“这是谁赢了？”
　　杰克的金主走进场地，看着杰克。
　　“你哭什么？孩子？”
　　他的脸已经被泪水淹没，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泪流满面，哭得像个孩子。
　　金主叹了口气，一招手，几个人上来想把他抬走。
　　“行了，算你赢了，很精彩，我都看呆了。”说着把一张纸条塞进了菲特手里，菲特立刻眉开眼笑。
　　“先生，你的杀手眼睛应该救不回来了”一个抬杰克的下人过来说：“除非去找裁缝，只有他才能拯救他那只可怜的眼睛。”
　　金主一听，咋起嘴来，看他的表情，五味杂陈。
　　“算了，今晚吃了吧。”这个胖胖的灰牛人，看着被拉走的杰克，“真可惜了这样的人类可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