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风雨破京师（五）
　　大明朝的皇宫，别名紫禁城，坐落于京师内城正中央。而承德侯府位于内城的西半区，距离皇城并不是很远。
　　此时坐在马车内的杨轩一副死了爹妈的样子，仿佛世上所有人都欠他钱。内心更是有数不清的*****呼啸而过。这李举人哪里是个教书先生，分明就是皇帝老儿的走狗，派到承德侯府的密探。其真实身份会是什么呢？
　　锦衣卫？看其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锦衣卫招人的门槛什么时候这么低了。东厂？可东厂都是宦官，李举人嘛，虽说胡子少了点，但平日里看其言谈举止也不像是没有小jj的。或许还有杨轩不知道的特务机构，毕竟如今的明朝和前世记忆中的明朝已是大不相同。
　　何奎得知他们前方要去的地方竟是皇宫，顿时再次大呼小叫起来，在被李举人瞪了一眼后，使劲捂着嘴哼哼唧唧个不停。杨轩则坐在马车内生着闷气，众女眷见其脸色不好，以为是被所刚才发生的事情惊吓到了，看其脸色惨白，便纷纷哄着他躺下休息会。
　　像杨轩这种连个童生功名都没有的小**，只有皇帝主动见他的分。既然李举人敢将他带去皇宫，肯定是万历帝的意思。他知道这个劫是躲不过去了，便不再多想，马车内少女少妇的细声细语犹如催眠曲，让他很快就沉沉的睡了过去。他需要养好精神来迎接即将到来的会面，要知道紫禁城里的那位可是个厉害的角儿。
　　傍晚时分雨势变得更加有点势不可挡了，马车颠簸了大约一个时辰后，睡得迷迷糊糊的杨轩被身边的晴儿轻轻唤醒。
　　紫禁城到了。
　　杨轩眯了眯眼，在晴儿的服侍下裹上了厚厚一层外衣，披上披风，带上斗笠。马车内众女眷均是一脸担忧之色，显然她们已经知道马车到了皇宫外，杨轩要去面圣。
　　杨轩微笑道：“姨娘、大嫂、姐姐、妹妹、小羽放心，我这是去见皇帝，又不是去见阎王。也许咱们晚上就见面了。”
　　晴儿、莘香两个小妮子已是泣不成声，分别抱着他的左右胳膊不撒手。马车内虽然耿姨娘辈分最大，但她是个没主见的人儿，这种场面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大嫂刘贞说了几句镇场面的话，“多少人想着见皇上，可是大部分人怕是一辈子都见不到，如今皇上召见轩哥儿定是重视他，这是好事，大家伙应该为轩哥儿感到高兴。”
　　杨欣也是关切道：“三弟弟，见了皇上切不敢乱说话，皇上问什么如实回答便是。”
　　杨羽却是一脸崇拜之色：“三叔，我将来也要像你一样去见皇上。”这句话却是把众人逗乐了，车厢内压抑的气氛也稍微得到了一丝缓解。
　　上一世杨轩独自在病房中孤独的被注射了安乐死，没有人陪伴。这一世穿越而来，成为了侯府一名仍旧没人关注没人爱的庶子，当然除了晴儿、莘香。至少在今日之前他就是这么想的。但此时此刻眼前众人的担心、关爱，想着不久前他生病而被三姐姐等人悉心照顾的场景，他忽然间觉得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自己不再孤单，他的心中有了牵挂，有了不舍，这种感觉真好。
　　杨轩笑着宽慰了众人一番，让大家无需担心。在李举人那夹杂着狂风暴雨声的催促下，他对着车内众少女少妇潇洒一笑便出了车厢。
　　李举人看着杨轩，语气平和：“车内的人你放心好了，侯府大部分人如今都在西郊运河的大船上，我等会就会送她们过去。”
　　杨轩点头道：“先生做事，学生放学。”
　　李举人微微一笑，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比如？”
　　“比如既然大水没有进城，为何还要把车内的女眷送到郊外的大船上，直接送回府不就好了？比如你就不想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杨轩笑道：“对于第一个比如很好理解，演戏嘛不得来个全套。至于第二个比如，每一个人都会有很多种身份，先生也不例外，难道先生育人教书的身份就不真实了吗？”
　　李举人一愣，没想到杨轩会这么回答。哑然一笑，他的这个学生不光在学问一途天赋斌然，做人做事也很是老成，滴水不漏，浑身上下除了样貌体格哪里还像一个十岁的孩童。摇摇头，便不再多想，嘱咐了杨轩几句，便让何奎驾着马车调头而去。
　　......
　　京郊的运河由东向西环绕着京师北面。故而京师东面是上游，西面是下游。大水从东面袭来，显然是上游决口了。所以想要逃命只能朝西。
　　东郊河道决口处，无数民夫正在官兵的监督下拼命用沙袋围堵决口，搭在河堤边的官府棚子中亦能够听到工部、顺天府众多官员犹如疾风骤雨一般的争吵声。
　　而在西郊河道的水面上却是一溜烟的停着百十艘船，放眼望去个个都是豪华大帆船。这些都是京城的顶尖门户，大明朝几乎半数权贵都坐在船上面躲避着水灾。其中就有一艘是属于承德侯府杨家的船。船上一间宽敞的舱室内，杨思义和赵夫人夫妇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谁也不吭声。直到最后，赵夫人终于是憋不住了。
　　“老爷，难道就不能多派几个人去打听打听欣儿的消息？大家走的时候，欣儿还在府里，若是有什么万一……”
　　杨思义看到赵夫人死死攥着手帕眼睛通红，眼看马上就要放声，只能伸出双手压着她颤抖的双肩。等到夫人稍稍平静了一些，他方才叹了一口气：“欣儿是咱们唯一的女儿，我已经先后派出去了三拨人，料想会有消息的。府里那边地势不算低，估计积不了多少水，肯定淹不了房子。欣儿人机灵，也不是小女孩了，爬上屋顶也就没事了。”
　　“我当时真是急昏头了，又不是真的水淹京城，当时怎么就不知道等等孩子们呢！”
　　“那时候老太太昏倒，大嫂吓瘫了指望不上，我和大哥都不在，你当时能够稳住众人并主持大局已经是很厉害了，无需自责。况且听之前打探消息的小厮们回报，似乎城中并没有被大水淹没，想来最多就是城东面进去点水罢了......”
　　杨思义话还没说完，舱门就被人猛地撞开，那股子大力和砰然巨响让他大吃一惊。看清楚来人是往日最沉着能干的长随小七，他不禁大感奇怪。
　　“二老爷，二夫人，府里的李先生载着一辆马车来了。”小七气喘道，“大小姐就在马车中，大小姐平安无事。”
　　赵夫人猛地站起来，双手还放在其肩膀上的杨思义倒是被唬了一跳。
　　“老天保佑！”赵夫人双手合一感谢着上苍。
　　......
　　紫禁城西门外距离城墙二十米处护城河边，一个小人儿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淋着雨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地在咒骂着。
　　李先达，你大爷的！
　　李先达就是李举人。马车已经离开了将近半个时辰了，但李举人口中的那个会来接他进宫的死太监到现在都还没出现。
　　皇城周围是护城河，但这个年代的护城河边却是一颗树都没有，想着避避雨都没地儿躲。据说不种树是为了防止刺客爬上树窥探城墙内的皇宫。
　　既然没树躲雨，他还生着病，一直这样淋着雨也不是办法。那去城墙根下多多雨不就行了。杨轩想着挺美，但刚朝城墙的方向没走几步，城墙上就传来了一句吓死人的恐吓声：“无故靠近皇城二十步者死！”
　　杨轩听到这句话后立刻停下了脚步，看着城墙上那些全副武装的侍卫，每个十多米就有一架很大的弓箭被架在一个架子上，大弓箭上的箭矢足足有鸡蛋粗，一看就知道那东西是杀人的利器。
　　杨轩自觉还没有徒手接箭的本事，乖乖地重新回到了之前站立地方，继续淋雨等待着。
　　话说太监接他进宫，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就好像是送他进宫当太监似的。
　　就在杨轩望眼欲穿，甚至开始怀疑这一切都是李举人在故意戏耍他的时候，皇城西门处匆匆地走出了一位太监，只见为其头戴乌璞，上镶嵌一块白玉，身穿皂色圆领外袍，腰束一皂色革带，脚下一双薄底快靴，显得精神奕奕，面白无须，眼睛却灵动无比，未语先笑。
　　“哎呀，这就是近日京城流传甚广的神童杨公子吧，果然是一表人才。陛下早就听闻杨公子聪明过人，这不，今日特命咱家前来接杨公子入宫面圣。”
　　杨轩非常不爽的听着旁边的人妖叨叨着。知道本神童一表人才、聪明过人还让本神童在大雨中淋了快两个小时，不知道会死人吗？本神童要是挂了可就是你们大明朝的天大损失，国运至少缩短五百年。
　　看着那惨白无须的尖脸，尖声尖气的声音，杨轩的小心肝不由自主地瞅瞅了几下，浑身一阵鸡皮疙瘩，掉得满地都是。但却很违心地在脸上尽可能多的堆满笑容，“大人过奖了，小子平日里也就是会耍个小聪明什么的，至于人才、聪明、神童之类的，这些和小子根本就不沾边。”
　　他当然知道该怎么称呼太监宦官，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前世古装电视剧中公公长，公公短的，是个人都知道。但他故意叫这个死人妖“大人”，想来会拍得他很爽。
　　果然这死人妖右手轻轻掩嘴，开心地笑了起来，看着杨轩汗毛瞬间颤栗。
　　“杨公子可真会说话，陛下见了定会喜欢的。不过咱家可撑不起‘大人’这个称谓，那可都是朝廷大臣才配的，杨公子不妨叫咱家王内侍。”说完便侧身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杨轩连称不敢，回请王内侍先头走。死人妖又是嘿嘿一笑，说了句“跟好了。”便带着杨轩进了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