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风雨破京师（四）
　　杨轩病了。
　　但逃难专业户李举人没有让大家失望。他那神奇的包袱里带了很多种药丸。
　　有些迷糊的杨轩在某一瞬间有种想要把李举人的包袱抢过来的冲动。
　　什么包袱，分明就是机器猫的神奇口袋。
　　早有准备的晴儿拿出了水壶，小心翼翼地喂杨轩吃下了一粒药丸，又仿佛哄小孩子似的哄得他睡觉。
　　话说十岁放在前世不就是小孩嘛。
　　尽管平日并不愿意被人当成小孩子对待，但此时在这样一群温温柔柔的少女少妇中间，杨轩还是知情识趣地闭上了眼睛，最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身处车厢之内，众人都没注意到外头究竟是什么情形，直到周遭的喧哗声越来越大，马车的颠簸渐渐少了，反而是走走停停举步维艰，莘香方才小心翼翼地把车帘拉开一条缝往外打量。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竟是一下子跌坐了下来。
　　刘贞倒还沉得住气，镇定的问道：“外面什么情况。”
　　“外面……外面好多人挡路，路上都被堵住了……马车……马车一律不让走！”
　　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而悠悠醒转的杨轩也恰好听到了这番话。
　　他挣扎着支撑身体坐直了，随便活动了一下腿脚，感觉除了盘坐太久而发麻之外，并没有其他症状，不禁稍微放心了一点。眼看杨欣的手又要往他额头上探，他连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就在这时候，外头又响起了阵阵噪杂的呼喝声。
　　“真是反了，让开，赶紧让开，这是威宣伯府的马车！”
　　“什么伯府，狗-屁！连皇帝老儿都出城逃难了，少在这儿招摇撞骗！”
　　“就是这群皇亲国戚、当朝权贵不肯出钱修河道才会决口！”
　　“你们这些刁民，竟敢折辱圣上，该杀！”
　　“这些权贵平日里狗仗人势，反正大水马上就要淹过来了，咱们都要没命了，不如打死这帮****的！”
　　“对，对！打死他们！”
　　一番此起彼伏的响应之后，外头就传来了一阵阵惨叫，竟仿佛一瞬间就乱成一团。面对这种境况，马车中的众人都是心底发寒。
　　平日即便是威宣伯府的下人小民百姓也不敢招惹，如今听那情形竟似乎是掀翻了人家的马车——难民能够掀翻一辆马车，谁知道是否会掀翻他们这一辆？
　　杨轩现在脑子清醒了很多，听着外面嘈杂的喧闹声，他拉开窗帘看去。
　　只见不远处的一辆马车被人掀了个底朝天，两匹驾车的马也从车辕上解了下来，那个趾高气昂的车夫则是被人打翻在地，满脸是血不知是死是活。
　　几个短布衣衫的壮汉们正按着另几个华丽衣着的家伙死揍一气，围观的人群都忘了大水的威胁，轰然叫好。
　　看着马车外愈演愈烈的打砸抢暴动，他的心却是一点点平静下来。
　　这事有蹊跷！
　　从京郊河道决口到大水进城，再就是如今这混乱不堪的无政府状态。这一切都太过反常了。
　　要知道这可是京师，天子脚下。而且当今的万历帝可是个弑兄逼父的狠角色，他怎么可能会允许眼下的这种乱局发生？
　　下了一个多月的雨，京郊大河水位确实上涨，万历帝会不知道？修筑河堤的官员难道不知道水漫京师的罪责？他们现在可还在内城，乱民在内城抢劫闹事，谁给他们的胆子？京师城内外可是驻扎着上万的军队，看守内城九门的御林军都死了吗，怎么会放任这些乱民进入内城？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合乎常理。
　　杨轩此时顾不得头痛脑热，随手裹了件披风在身上，不听劝的掀开了车厢席子，探出头将他的疑惑一股脑的说给了李举人。
　　李举人满脸古怪的盯着杨轩若有所思，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我日！
　　原理这家伙早就想到这些了。杨轩顿时有种被人耍的团团转的感觉。
　　李举人的笑声却是引得周围乱民的注意。前方七八辆马车处的几个膀大腰粗的壮汉朝他们这里瞅了几眼，随即满脸狰狞的冲他们这边走来。
　　****的李举人，你笑什么笑，就算忍不住，就不能小声点吗？
　　罪魁祸首李举人却是一脸平静，稳坐车干上，岿然不动。
　　杨轩心中狠狠鄙视了李举人一番，不装会死啊！
　　杨轩想着马车内的众人，几乎没有任何战斗力。唯一的成年男子李举人还是个手无寸铁的书生。至于他自己，在这关键时刻竟然生病了。其实就算没生病，活蹦乱跳的也什么卵用。一个十岁的半大孩子还不够人塞牙缝呢。
　　难道我会就此命丧黄泉？就是不知道是否还会再来一次穿越。杨轩双手情不自禁地抓着披风，大脑超高速运转想着办法。
　　妈的，要是他现在得的是传染病就好了，拉着你们一群****的给捞子陪葬。
　　突然，杨轩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对着李举人和何奎交代了两句，立刻钻回了马车。
　　眨眼间几名壮汉便走到马车前，最前面的一个汉子吆喝着问了一声。
　　“车里头是我家得了麻风哮喘病的侄儿，听说城东清虚观的道士有药管用，这才雇了一辆马车打算送到那里让人瞧瞧。要是你们不嫌晦气，那就随便看好了！”
　　李举人一边说着一边满不在乎地掀开了车帘，结果那车帘才拉起一半，里头就忽然伸出了一只弯曲得极其可怕的鹰爪手，随即就露出了一张满是白斑的脸。这下子，原本要凑上来的几个大汉全都往后疾退数步，为首的那个呸呸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这才招手放行，又带着一群人查别的马车去了。
　　何奎驾着马车行驶了好一会，回头见刚刚那些挡路的乱民已经变成了小人，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隔着门席佩服道；“少爷真厉害，能想出这么聪明的招儿。
　　李举人却是满不在乎呵呵了几声，引得何奎一个劲悄悄翻白眼。
　　车厢内杨轩三下五除二把脸上乱七八糟的粉擦得一干二净，旋即赞赏地朝莘香竖起了大拇指。他之前偷偷察看过两个小丫鬟整理的东西，所以刚才集中生智就想到了这么一招。
　　不过话说女孩子逃难都不忘带各种化妆品，杨轩也是醉了。
　　经历了刚刚那么一番情景，车厢中的人都没了说话的兴致。
　　一贯文雅的杨欣想着不知所踪的母亲和弟弟，忽然泪流满面。她这么一哭，耿姨娘和杨春也不觉抱在了一起淌眼泪，杨春的姐姐杨蕙此时也不知身在何方。
　　莘香想起了在郊外当差的爹娘，晴儿想起自己的身世，在很小的时候就被自己的爹妈卖到了侯府，眼睛不禁都红了，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
　　倒是刘贞母子平安的在一起，但情绪也十分的低落。
　　杨轩哪里抗得住这种凄凄惨惨戚戚的场面，几乎想和外头风吹雨淋的李举人、何奎换个位置。
　　想到这俩人，杨轩再次探出头，担忧地问着何奎：“你爹娘呢？”刚才在侯府的马棚只顾着让何奎赶马车去李举人家，却是忘记了何奎的家就在附近，他也是有爹娘的。
　　何奎听了竟是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杨轩见状以为何奎的爹妈出事了，内心更加的自责。
　　何奎哭吼了一会，道：“少爷，你真是好人，这么关心我们这些下人。”
　　杨轩愧疚地摇摇头，想着说点什么安慰何奎，何奎却语气略带得意的说道，“少爷，小的之前听了二老爷说的那些话，当时真是害怕的紧，就偷偷求了夏管家，将小的爹娘送到了京郊那处位于半山腰上的庄子中，现在想想，当时幸好信了二老爷的话......”
　　杨轩挥手打断了何奎的唠叨，面无表情道：“那你刚才哭什么？”
　　“小的是感动的，少爷这么关心小的，小的今生无以为报，做牛做马......”
　　“何奎，你妹的！”
　　“少爷，小的家中没有妹妹，不过姑姑家有一个比我小半岁的女儿......“”
　　“闭嘴！”
　　“啊？”
　　“闭嘴！”
　　“哦。”
　　杨轩钻回车厢，现在他只想静静，****的何奎，害的他白内疚了半天。
　　想着刚才一直在看热闹的李举人，杨轩突然想到之前在和那群乱民斗智斗勇时，这家伙好像说了句城东的清虚观。
　　城东？清虚观？开什么玩笑！大水可就是从那边过来的。
　　“先生，我们现在是去哪儿？可是在往东面走？”杨轩重新探出头，急切地问道。
　　“你小子才知道啊？”李举人潇洒道。
　　杨源还没说什么，何奎却是大惊小怪的叫唤起来。
　　“闭嘴！”杨旭和李举人竟同时叫道。
　　看着何奎右手用力捂嘴的模样，杨轩一乐，有些疑惑瞬间就想明白了。
　　“先生，这京郊河道根本就没有决口，大水冲进了京城也是假的吧。”
　　李举人右手揪了揪下巴上稀疏的胡须，笑道：“不愧是神童，孺子可教也。”
　　靠，还真被他猜中了。
　　“不过你只说才对一半。”
　　一半？要对也只能是后一半对，“京郊河道还真的决口了？”
　　“没办法。连续一个多余的暴雨，这次能坚持一月之久，工部功不可没。”李举人叹了口气，随即看着杨轩笑道，“你的舅老爷怕是又要升了，明年入阁的可能性非常大。”
　　杨轩的舅老爷，就是杨母的弟弟，德老爹的舅舅，现任工部尚书云叶。
　　杨轩翻翻白眼，这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就是个不受侯府当权者待见的庶子罢了。
　　李举人瞧着杨轩的反应，嘿嘿一笑，道：“别不把自己当盘菜，可别忘了你的身份。”
　　“什么身份？”
　　“天降神童啊！”
　　杨轩一脸无语，“神童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现在是不能，但过了这几日就不一定了。”
　　“这话怎么说？”
　　“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清虚观？”
　　“皇宫。”
　　卧槽，老头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