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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奥纳多和李烨辉被分别抬上救护车。李奥纳多的状态尚且算清醒,他看着若田部遥,她在哭,双手一直握着他的右手。车上并没有张爱玲,所以他想她估计已经从「梦作坊」楼下离开了。他不敢想象部遥和张爱玲在这么一趟长途旅行之后能有怎么样的反应,当然了,不仅是对这个梦境,更是对他。他又再看了看急救员。急救员一直在跟另一辆车联系,紧张的神情让他有了另一个初步的估计:李烨辉的意识应该还没有恢复。
但这样就可以证明有一件事他做对了——他将本来应该由李烨辉转达给那个可怜的女孩的来自彭曜的信息,告诉了她。人在这种虚脱边缘的时候很容易想很多,所以没一会儿他就开始想那个被他扔进无限空间的彭曜了。虽然他和那个教授只见过一面,但强大的能力已经逼迫他看完了彭曜的一生。见的那一面,让李奥纳多看见了那个教授看似畸形的意愿,虽然对一个见第一次面的人就撂下这么恶毒的话是不太合时宜,但是情形所迫,也就不了了之。现在再认真地想一下彭曜的那个极端的想法,再通过洞察他的一生,其实是非常合理的。就像电影里的反派一样。
他又想到了无限空间。他意识到彭曜被扔进无限空间的后果是如何——在那里静静地等「死」,从而返回现实世界。但属于他的肉体即将灰飞烟灭,因而他的意识将在回到现实世界的一瞬间消散。肉体已经死去,可意识依然存在。一个人能够预测多少悲伤,那么这种悲伤将以千万倍于此的量级返回到他的身上。再痛苦,也死不了。何必对一个才见一面的人这么狠毒呢?李奥纳多无法想得更多,就随着车流在宋城的二环路上奔腾一会儿吧。
抵达医院后,他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机能,因而很快办理手续出了院。公司的其他人也陆续返回公司,而李烨辉的意识仍然模糊,他的妻子钱筠决定留下来照顾他,没有回公司。临走之前,李奥纳多找到钱筠,告诉她:「如果你想离开这个公司,就离开吧。」李奥纳多被解除记忆封锁的时候,不受他自己控制的能力发了威,他不仅探测到同一层梦境的所有人的想法,更是穿过了梦境的界限,将所有人的想法看了个遍。李奥纳多笑了笑,接着说:「把我的祝福带给你们俩的小宝贝吧。」钱筠下意识摸了摸肚子,腼腆的笑了笑。
虽然不是他故意这么干的,但这么一下子洞悉了这么多人的想法,也实在让他招架不住。别的想法他不管,跟他自己有关的,李奥纳多决定一样一样的解决掉。走过长廊,来到一楼的大厅。已经傍晚,公共电视上开始播放新闻节目。主持人他认识,是部遥的闺蜜的黎彼得,跟他熟悉的「Peter老师」不一样,黎彼得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播报新闻。部遥匆匆跟来,瞅了一眼电视说:「央视都画风大变了,这家伙真的是不会向中央看齐。」她转向李奥纳多说,「今天晚上打算吃些什么啊?」「谨遵医嘱,’吃流食’。」「吃完流食呢?」李奥纳多想了想,掏出手机,打开社交软件「Connection」,打开「电影+」板块,看了看。「’爱乐之城’吧,符合情人节气氛的我喜欢。」「我也喜欢。」部遥冲着她笑了笑,挽着他,「赶紧买票吧。」
两人出了医院大门口,来到车站等车。李奥纳多无意一望,看到贾谊中和彭泽玛丽苏两人正坐在车站的长椅上,贾谊中正安慰着彭泽玛丽苏。在医院的医生确认彭曜不再具备基本生命体征后,彭泽玛丽苏结结实实地趴在贾谊中的肩上哭了一场。医生看这可怜的女孩哭得止不住,就打算让贾谊中签了死亡通知书,结果贾谊中表示自己只是玛丽苏的未婚夫,「在没有正式登记结婚之前由我签这个字是没有法律效力的」。他们并不是在这里等车,他们只是在这里等待新的开始。
李奥纳多知道,广义上的彭曜的死就是由他一手造成的,虽然除了李烨辉之外,就没有其他人知道彭曜是怎么死的,但他于心有愧。真正意义上的彭曜的死,其实发生在彭曜不再具备生命体征后4小时,无限空间里的彭曜老死为止,但李奥纳多明白,在如此感性的时刻讲理性,讲科学,都只会让玛丽苏越来越伤心,越来越沮丧。「嗯...玛丽苏...」李奥纳多坐在玛丽苏旁边,试着说话。玛丽苏抬头,转向他,在他的眼中,这可怜的女孩已经哭肿,但根本没有消去的迹象。「你父亲其实还有些话…告诉了我和阿辉。」「你说。」「他说…你应该去追逐自己的人生了。」李奥纳多并不知道这句话的力量有多么大,而对于这可怜的女孩来说,这句话就是她新生活的解锁密码。她转向贾谊中:「五年了。」「是...五年了...但是我从来没有向一个女生求过婚,哪怕是求过爱...都怪我太优秀,那些小学妹都是主动求爱…」「怎么?怕自己没求过婚,怕我不答应?」
彭泽玛丽苏站了起来。她先是拾起一个拉罐环,然后跳到长椅上,将拉罐环交给贾谊中,然后说:「我不在意你自己觉得有多糗,因为要接受的人是我,要恶心的人是我。这就是你的求婚戒指…」「不必,」贾谊中将拉罐环扔到垃圾箱里,然后从内口袋拿出一枚戒指,「我买了好三个月了,一直都没有机会。」说完,他单膝跪地,「你愿意嫁给我吗?」彭泽玛丽苏当然是愿意了。贾谊中将彭泽玛丽苏抱下来,为她戴上戒指,再是深深的亲吻。
二人沉浸在喜悦的气氛里,好身不想消停。部遥自然是喜欢这个套路求婚咯,她向两个人表示祝福。而李奥纳多悄悄靠过来,告诉贾谊中,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说。贾谊中倒是直接:「老板他说他有话要说。」「我想…如果你们不介意我来做你们的证婚人的话…」「不介意不介意,」玛丽苏连忙说,「到时候我一定邀请你,和部遥…李夫人一起来!」一边说着,她一边指向部遥,部遥腼腆的笑了笑。
公交车上的移动电视似乎是信号不好,一直都有麻点飞过。电视里播放着美妆节目,而向来喜欢靠看这个节目也与黎彼得的部遥,竟没有去看。黎彼得回到新闻频道之后,节目里这个新登场的Kevin老师完全没有之前「Peter老师」的搞怪风格,搞得整场节目异常诡异,非常难看了。部遥靠在李奥纳多的肩上睡着了,而李奥纳多则看着流动的城市天际线。在傍晚的城市里,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人来人往间漂流,这样的意境李奥纳多一秒都不想浪费。抓不住,就好好感受。
可能是「爱乐之城」的歌舞片属性,部遥进场之后大概半个小时就睡着了。李奥纳多倒是一边看一边感动,影片最后,男女主角相会的音乐再度响起,看着回到最初的起点的男主角选择一把拥吻女主角之后,李奥纳多陷入了沉思。看着男女主角梦想的生活轨迹,他在想,如果部遥拒绝他之后,他选择放弃,现在会是个什么情形?如果他任凭嫌犯逃之夭夭,现在会是个什么情形?如果他选择与张爱玲过日子,而不是选择去做这个梦,现在又会是个什么情形?男主角与即将离开的女主角四眼对视,释怀过后,各自人生各是行驶。
将部遥送回公寓之后,已经是晚上11点了。回到自己的家,洗澡之前,他下意识掏出手机,结果发现有一个4个小时前的未接电话,他看这号码,并不像是本地的号码——更不像是中国的号码。如果不是本地的号码,那估计是一个骚扰电话;但连中国的号码都不是,那估计是某一个认识他的人打来的。眼看天色已晚,他想第二天一早起来打回去比较合适。
早上他被另一通电话打醒了。贾谊中说他正在宋城城东殡仪馆,请李奥纳多去参加彭曜的告别会。彭曜的遗体在午夜时分被送往殡仪馆,等待安排悼念厅。彭泽玛丽苏的母亲拒绝参加这唯一一场告别会——她拒绝了彭曜的一众同事在香港办追思会的请求,但她为彭曜为自己的父亲选择了一块墓地——不在香港,而是在宋城城东公墓。在一块小山丘上,位置正对着大海,而旁边有一对父子在这里长眠着——庄文和庄士强。彭泽玛丽苏的母亲请了几个亲戚过来参加。贾谊中则是请了梦作坊的所有成员——「核心管理层」、「红色小队」、「金色小队」——李烨辉因病缺席。
李奥纳多则是请了国师心理学的几位教授来到现场,「毕竟是跟彭先生Battle过的老前辈,你说是吧?」「那倒也是。」贾谊中在电话里说。在说完了悼念词之后,神父问道:「有哪位愿意上来与我们分享他与彭曜先生的故事?或者说,此时想对彭曜先生说的话?」国师的几个教授倒是纷纷上台,分享了彭曜和他们之间的理论之争,而这也是贾谊中等红色小队成员第一次完整听到关于梦境理论建立之初的故事。李奥纳多转身悄悄告诉钱筠,要把这些故事讲给李烨辉听,「他肯定喜欢。」李奥纳多最后上台,看着彭曜的遗体,他说道:「梦境理论的先驱,彭曜先生,请您安息。」说罢,一个鞠躬,便下去了。
2月16日,工作日。在解决了杨方圆「反映」的应将蹲便器更改为坐便器的问题,廖静「提出」的集体涨工资的问题,任丹「要求」的做增高手术的问题后,他将自己两天前写下的任务清单揉成一团,扔到垃圾桶里。贾谊中发来私信,告诉他彭曜的遗体已经火化。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那个来自国外的电话,他还没回。「喂?」对面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话,李奥纳多就用英文说:「我有个未接电话,是这个电话打出来的。」对面停顿了一会儿,然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老李,你终于打过来了?」「老赵?」「对,我在新西伯利亚的,接线员是俄罗斯贵zou,万幸他听得懂英文。」
赵捷继续解释,他现在身处国际未知语言协作项目的工作基地。该组织的俄罗斯小组在新西伯利亚以北的地区发现了一些用单一符号作为语言的人类,他们不会讲话——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嘴,「不是’金刚狼’里面那个被封嘴的死侍,是真的没有嘴。」但他们却可以通过「单一符号」像普通人类那样实现正常的交流。赵捷作为中国的小组成员参加到里面,但面对进展缓慢的「符号——英文」的过程,他觉得用一些比较「玄幻」的方式来进行研究。他翻社交软件「Connection」,通过班纳转的推送,他看到了「梦作坊」的官方网站以及他们新增的精神梦境业务,认真了解之后,他向总部递交了将「梦作坊」请到基地来协助研究的申请。很快总部通过了申请。
李奥纳多决定将廖静和贾谊中带去新西伯利亚。廖静听到这个消息后,很爽快的答应了,然后通报了一下新招的「红色二号」和「红色五号」的具体情况;然而贾谊中则显得有点局促了:「我和玛丽苏...过几天要去领证,不然,你们先去,等我领了证,我再过去?」「跟其他人讲了吗?」「没呢。」「诶这么大个事情怎么不透露一下消息呢,到时候我让部遥过来代我向你们庆贺!这事准了!」「谢谢老板!」
李奥纳多突然想起一件事。那件事他并没有写在任务清单上,因为他怕部遥有意无意翻到那张单子。「你还爱着她?」张爱玲在四层梦境里听着李奥纳多对着部遥大叫的时候,心里只有这一句话。站在张爱玲的公寓楼下,他踱步徘徊。突然,部遥打电话来,问晚饭吃些什么。「你做的我都喜欢。嗯。爱你。mua。」挂掉电话之后,他走进公寓楼,来到张爱玲家门前,敲了门。张爱玲出来开了门,在李奥纳多的眼里,这个可怜的女孩是这么邋遢,沮丧,无力。他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了。「你…找我?」张爱玲带着哭腔问他。「对。」说罢李奥纳多准备转身离去。「对什么?你怎么又走了?」「你有两个我没回答的疑惑。你是来找你吗?对。我还爱着部遥吗?对。」李奥纳多背对着张爱玲,埋着头,不知道是没有勇气面对那个可怜的女孩还是为何,「对不起,爱玲。你值得更好的。」
同样是这一天,部遥退掉自己的公寓,举家搬到李奥纳多家。并且,为了离李奥纳多更近一点,她已经辞去了她在正新科技公司的工作,准备去宋城的几家大科技公司应聘。她随便做了一桌子的菜,恰好都是李奥纳多喜欢的菜——当然是她哥班纳给她说的——庆祝二人正式开始同居。他给部遥讲了自己要去新西伯利亚的事,部遥开玩笑似的确认这次前行真的是为了学术研究而非出去幽会。李奥纳多又聊了一下给贾谊中送彩礼的事情。
红色小队在李奥纳多返回现实世界之后,确认他能够不需要药物辅助便可以进入所有层级的梦境。跟部遥完成了活塞运动之后,他来到之前的那个大剧院,又一次站在舞台上。这里是彭曜创造的梦境,只不过现在由李奥纳多掌控了。散落的碎灰,消失的包厢,周围的一切都没变。这是李奥纳多的私心,留了一个「李奥纳多大战彭曜遗址」,顺便给了副标题——「防止梦境理论滥用教育基地」。他手指一动,通往无限空间的黑洞迅速形成。他穿过记忆空间,来到无限空间。他为彭曜设置的环境是塔希提群岛,这样「他可以安逸的死去」。彭曜虽然安逸自得的晒着「太平洋」的太阳,吹着「太平洋」的暖风,但他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你来了,李先生。」彭曜艰难的举起手臂,招呼李奥纳多到他旁边的躺椅上坐。
李奥纳多跟他分享了这两天的事情,并且也鼓起勇气,将彭曜的肉体已经被火化的事情告诉了他。「感觉这两天的事情,比我在这半辈子的事情都多。」彭曜和李奥纳多继续聊天。彭曜说自己来这的时候56岁,现在已经109岁了。「换成是我自己的身子骨,估计早就垮了。」「那你还想继续这么活着吗?」李奥纳多将彭曜带出无限空间,然后一瞬间带着他回到现实世界。李奥纳多醒了过来,他四处张望着,但彭曜已经不存在了,彻底灰飞烟灭了。「至少我想让真的死了。」李奥纳多心想。
第二天,李奥纳多和廖静、贾谊中的加急签证办好了。他和廖静也就以最快速度先行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