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呀？
　　不，是我父亲从前好友的儿子，昨天姐姐结婚，才从家乡赶来的。
　　宋清秋不疾不徐地笑着答道。
　　心里却有些酸涩。
　　李耀沉听了苦笑着，没有说话。
　　徐阿公把裤管挽得更高了些，露出黑黝黝的膝盖。然后解了船绳，两手抓着船身，将船从浅摊推到水深的地方，再划到宋清秋站的岸边，让他们上船。
　　李耀沉先下去，宋清秋紧接着他后面，她下来的时候船身猛地荡了一下，慌乱中抓到了一只手。顺着那只手，看到那人的脸后，又冷不溜啾地撒开自己的手。
　　徐阿公瞅着两人拘谨又别扭的模样，倒是笑乐开了。
　　徐阿公的船划得很慢，木褐色的浆叶嵌入水中，荡起一条条弧度极美的波痕，水变得非常轻柔，像不时拂过天边的云朵。他一边划一边吆喝着几句江南小调，李耀沉觉得新鲜，便问他唱的是什么，徐阿公只是嘿嘿地笑，说，是从前老一辈人流传下来的无名曲调。
　　岸两边疯狂地生长着密集的芦苇，几只水鸟被徐阿公的歌声惊扰，从芦苇丛底跃起，扑闪着有力的翅膀向着四方落荒而逃。
　　石湖湾平日里活动的人不多，四周皆是静悄悄的，好似只有这一条乌篷还鲜活着。
　　李耀沉收回观研芦苇丛的目光，去看宋清秋。
　　平日里你也喜欢这般清静幽美的地方？
　　只对这里情有独钟罢了。
　　情有独钟……情有独钟……
　　李耀沉在心里反复默念着这几个字，藏在腋下的拳头暗暗握紧了些。
　　我自小就喜欢到这里玩，记得有一次，母亲带我划船，我为了摘水里的荷花，竟趁母亲不注意，爬到船尾，整个身子都吊在船外，不料徐阿公调了船向，我噗通一下就扎水里了。母亲急坏了，最后还是徐阿公拿着大环鱼网把我捞起来了。
　　宋清秋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弯成月牙，上下两层睫毛交织在一起，更加浓密，却显得轻灵许多，嘴角也挂着笑，孩童般纯真无邪。
　　还有一次，我上船前，直接往滩涂里跑去，后来一半的身子都陷进淤泥里，我母亲好不容易把我从泥里扯出来，我脸上也糊了一层厚厚的泥巴。上船后母亲拿着一个小桶帮我冲洗，我挣扎着不要洗，结果把污水溅了船上人一身。
　　宋清秋继续说着，嘴角依旧噙着笑。
　　不知道你小时候那么调皮。
　　调皮么？童真吧。
　　李耀沉被她这强词夺理的话逗乐了。
　　你常来这里吧？
　　有一年多没来了，之前我父亲听人说有外地人来这里，拐骗走了几个妙龄女子，虽然最后找回来了，但之后父亲再也不许我过来，怎么央求都没用。今天我和你过来，也是瞒着他的，你可千万别跟父亲说，我可是要挨骂的。
　　嗯。我也是外地人，你就不怕我把你也拐骗走了？
　　李耀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后悔了，他们的关系扑朔迷离，这句话又问得太敏感了些。
　　不怕。
　　李耀沉，我甘愿被你拐骗，只怕是，你不愿意吧。
　　宋清秋想着，往身后的乌篷杆靠了靠，将头扭到一边。
　　乌篷船离那滩涂越来越远，就像他和她之间的距离。饱厚的泥滩由面压缩成了一条线，沉入水面。
　　徐阿公的歌声越来越悠扬，传遍整个湖面。
　　从船上下来后，宋清秋给了徐阿公一些钱，道了别，就带着李耀沉上了岸。
　　他们找了一块茸茸的草地，各自躺下。天上白色的云朵被风吹散，变成透明，消散在天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