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笑语声刚停罢一会儿，碧云领人呈了午膳进来，将几道菜皆一一布在桌上。秀芳望着桌上这几个菜，尽是葱拌豆腐、菌菇蔬食，望着这些菜，都是清淡之极的素食，不禁蹙紧了眉头，摇了摇头，问道：“怎么？平日里都吃这些素食么？这可如何下咽？”
　　
　　    “平日里倒都是山珍海味的往咱们这儿送，今日厨房做的确是这些，姑娘还请将就着用罢。”碧云解释说。
　　
　　    刘娥看着这些菜虽是清淡，倒也是许久未尝，思忖片刻，才知原委：“姐姐莫非忘了？今儿才发丧，就要动那些荤腥，可成何体统？今日偶然一次，下次姐姐再来王府，定是盛食相待，今儿就将就着罢。何况我瞧着这些菜也是新鲜，不如一道尝个鲜如何？”
　　
　　    秀芳听她这样解释，才欣然应允。二人动箸夹菜，刚一入口，只觉得可口，不像从前鱼肉腥腻，也都颇为满意。
　　
　　    “厨房里也是有心了，竟能将些素食做出如此味儿来，也是不易了。”刘娥刚一赞完，忙叫过旁边的碧云，又吩咐道，“回头取我楼上匣子里的素银簪子，去账房折了现银，分赏给厨房罢。”
　　
　　    “怎么？咱们王嫔主子平日待下人可都是如此仁厚至此么？”秀芳笑着问道。
　　
　　    “姐姐哪里知道，那起子下人哪个不巴望着主子多多赏赐，光守着月例银子过日子，再底下的几个，图个温饱都不能够的。倒不如多赏赐些，起码还能记得你的好，来日再有吩咐，好尽心尽力地去做。”刘娥将平日待人的法子说与了她听。
　　
　　    “我道咱们张府平日里是怎么，个个懒懒散散的没一个肯干的，回头我可好生学着。”秀芳笑道。
　　
　　    “我这哪是甚么好法子，只不过看着事态而为罢了。”刘娥浅浅一笑应之。从前看那王府账本，上头账目明明，犹记在心，卑微者，月例都不过几钱，若非无能，怎甘为人奴仆？
　　
　　    午后，秀芳只在储凤台打了个盹儿，醒来时便命人收拾了东西，同刘娥道了别，才登车而去。
　　
　　    送走了秀芳，刘娥才回得储凤台，见空旷旷的屋子虽好，可却一个人守着，难免凄凄冷冷，更是少人说话。只叫进了竺莫，吩咐将几日里王府的事宜皆交还了秦国夫人。自己这儿正闲来无事，本想叫进碧云、碧霞两个丫头进来说说话，可想起与她们一道，个个也总是拘束着，难免无趣。
　　
　　    屋静无人，难免孤独，如同冷院，倒把外面风声听个真切。可又不知如何才能打发这无聊时光，只从箱子里找出《女论语》①、《女戒》②一些书来看看，偶然又翻到了《女训》③一文，可又觉得索然无味，才斜倚在软塌上做了会儿针线，叫进了碧云、碧霞一道研究起了小孩儿衣裳的做法，好生无聊。
　　
　　    如此慢慢打发着无趣的时光，只觉得有些头疼。
　　
　　    正感慨着时光不易过，忽然又听见男子声音：“这主仆几个可说什么悄悄话儿呢？也说与我一道乐乐。”
　　
　　    刘娥听到这声音，便已知是何人，这王府里除了那王爷，还有谁如此放荡不羁？于是，忙起身相迎。
　　
　　    赵元休一进了储凤台，见刘娥如此，急着伸手将她扶起：“你我之间，还费这些虚礼作甚？倒瞧着显得生疏了不是？”
　　
　　    “礼不可废，若是传了出去，落个恃宠生娇的名儿可不好。”刘娥极力藏住心底的一点喜悦。
　　
　　    说着，二人便一道坐上了软塌，懒懒地斜倚靠在那儿，倒是舒适至极。
　　
　　    “王爷可不知，王嫔正嫌时日难捱，正好王爷来了，陪着主子，奴婢们也好落得个清闲。”碧云在旁边笑着道。
　　
　　    赵元休躺在塌上，望着储凤台的顶子，慢慢吞吞地说道：“瞧你把这些丫鬟们惯的，都学了偷懒。”
　　
　　    “哪里是我惯出来的？从前可都是在王爷跟前伺候的，我这儿也不过老规矩套着，真要说放任她们，可是王爷你自个儿。”刘娥借着他的话打趣道。
　　
　　    “真真儿一张利嘴，倒成了我的不是。”赵元休没有一点嗔怒，反倒极其怜爱刘娥，这会儿又想起一事，坐正了身子，问道：“你们倒还没说，刚刚在打什么玩笑呢？”
　　
　　    “哪有什么玩笑话儿，不过是秀芳姐姐托我给张夫人的孩子做几件小衣裳，这不，正看着该怎么做，王爷就来了。”刘娥也不肯起身，仍是躺在那儿答话。
　　
　　    “这些活儿你问她们作甚，这几个也没生育过，怎知这东西的做法儿？回头请个绣娘来好生讨教才是应当。”赵元休又示意那碧云、碧霞都出去伺候。
　　
　　    屋里，正散着一点点甜蜜，好似温暖如春，又听赵元休道：“可别给旁人的孩子做衣裳，来日也要为咱们的小王爷多做些，不然我可不依呢。”
　　
　　    “哪就说有就有呢？”刘娥在塌上翻了个身，又道，“不过若是膝下真有个一男半女的，这日子，怕也好打发多了。”刘娥渐渐敛住了笑容，道。
　　
　　    时光微醺，屋内人儿醉在其中，这一刻甜蜜，仿佛许久未现。
　　
　　    赵元休只是笑而不语，又瞥见那桌上几本书，好奇心的驱使下，忍不住又去看了那书上正是翻到《女训》，问道：“怎么在读这个？”
　　
　　    “只是无聊，打发时光罢了，只是看着有些无趣。”刘娥淡淡地道。
　　
　　    “蔡邕的《女训》可是千古名文，怎的竟生无趣？”赵元休有些不解。
　　
　　    刘娥这会儿也懒懒地坐了起来，解道：“那《女训》虽好，可有几句终是不通？‘面一旦不修饰，则尘垢秽之；心一朝不思善，则邪恶入之’，想那脂粉是如何上等佳物，制作点儿也颇费人力周折。妾私心里倒想着，若是真有绝世容貌，大可不为脂粉动容；心若向善，也不必刻意思之，倒不如保持着原样儿，才是最好。”
　　
　　    “这倒也是，性本良善，要是真刻意思善，倒显得心本不洁。倒不愧是王府第一女中智者！”赵元休对刘娥这番解释大加赞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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