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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女人!我回来了!”
三日后,云宋迷迷糊糊抻开快要躺得散架的胳膊,便听见了云殿外一声清脆的呼喊。如此熟悉的爽朗和灵动,除了佛滟不做他想。
大殿内空无一人,纳兰君止和孟玉箫难得都不在这儿守着她。云宋蹬蹬腿掀开被子,一阵厚重感不由弥漫心头,她的脑海里闪过极为不安的预感,便如同此时灵溪城外堆积如山、随风而来的黑云——佛滟并未在城外等她令信。
鲜艳的朱红色逆着光愈走愈近,红色衣裙的裙摆上还有尚未展平的衣褶。这件衣裳是云宋从藏生阁中翻来送给她的,当年云宋塞给她时还特意告诉她这衣裳据说被云宗第一任宗主穿过。可佛滟并不忌讳,反倒自在地穿在身上招摇过市,这一穿就是数年。如今裙摆上都起了褶子,连颜色都不如当年光鲜亮丽。
“你穿得这么红,是有什么好事告诉我吗?”
云宋披了件褂子便往佛滟面前走,每走一步,那张英气不输男子的绝代容颜就更近了一分,直到最后,云宋看到她的眼角有一丝被树杈划破的血痕。
“是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倒是不急”佛滟神态轻松,步态轻盈地走到椅子上坐下,“我给你把靖燕军带回来,你总得赏我口茶水喝吧。”
云宋打量了佛滟几眼,她有些风尘仆仆的风霜之态,手上的关节有被风皲裂的痕迹,想必是来时走了传闻中的“漠北大道”。她道:“你想喝什么茶?”
佛滟突然张狂地笑了起来,笑声震飞了门外书上的飞雀,她挑起剑眉,贱兮兮地微笑道:“来壶今年春天的龙井。”
云宋低下头微微笑了笑,“茶中最苦当属绿茶,绿茶中新茶最苦,新龙井茶,佛滟,你咽得下去吗?”
她拔高了声调,似乎想逼佛滟回答,可佛滟脸上笑容不减,依旧从容道:“你亲手煮的才好。”
涡卷的茶叶经沸水高冲已散发出些许苦涩之气,云宋点了小炉,跳跃的火苗带动着茶叶浮浮沉沉,苦涩的茶香渐渐弥漫开来,在云宋与佛滟之间形成了一道雾气屏障。
“看来纳兰君止把你照顾得不错,”佛滟的食指有的没的敲着桌子,“当年代郡山崖下,他也把你照顾得不错,不知你们那壶雪莲酿喝完了没有,若是没有,可给我留个一两口。”
云宋眯着杏眼逼视着她不甚清晰的容颜,“佛滟,倘若这酒还有,你想什么时候喝?”
佛滟微愣,“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大声地笑、放肆地笑、张扬地笑,有时她的神情像极了叶君胤,云宋能看见她眼角的眼泪,仿佛是笑得太用力了,她抬手抹去泪水,砸吧砸吧嘴道:“今生没有的,来世也一样得不到。倘若还有一两口,就等我身后洒在我墓前吧,如何?”
云宋阖上眼静默了一会儿,半晌,慢慢道:“好。只是这酒已经没有了。”
佛滟“切”了一声,兀自说道:“你不知道,其实樊先生他当真也是爱你的,若不是他,你不会死而复生,也不会有机会和我说话。”
“死而复生?什么意思?”云宋皱起眉头,她现在的身体是祈月公主的身体,她死而复生,也就是祈月公主死而复生,佛滟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甚清楚,”佛滟的唇角似乎有些嘲讽,“你去找找他吧,说不定能找到,毕竟你是他的女儿,他不会不见你。”
云宋放弃了追问,她知道佛滟定然不会告诉她,因为佛滟不知道如今她面前的祈月公主躯壳里是另一个人的灵魂。
茶已沸,云宋动了动手指熄灭了炉火。佛滟兀自倒上了茶,边品边变了脸色,皱眉咳道:“呸!真苦!”
云宋不作声,抿着唇看她自顾自地喝一口茶皱一会儿眉。这般静默地不知过了多久,佛滟站起身时,她面前那壶苦得发涩的茶水只剩了翠绿的茶叶堆积在壶底。云宋也慢慢起身,眼睛紧盯着佛滟的侧脸。
这个半生坚强张扬的女人,第一次在人前流下眼泪。她红着鼻头,眼圈也红红的,眼泪不住地往外涌,可她没有哭出声来,也没有抬手抹去泪水。那个鲜红的身影走到床前,拿起龙吟剑,干脆利落地拔出剑来,明晃晃的剑身甚至还耀了一下她的眼。
“我佛滟,今日在此,与云宋恩断义绝,生可闻死不见,永生永世相斥而行。”
朱红的颜色从剑尖扬起,断了半截衣袖的那件衣裙扬着好看得刻骨的裙摆,宛若生出黄泉之花般迤逦翩跹,她从一片亮光中来又向一片亮光中去,来时只闻欢笑,离时悄然无声。
龙吟剑“咣当”一声落了地,剑身颤了颤,映着地上一片红色,沉寂得可怕。
云宋弯下腰拾起那片红锦,她两只手捧着怀中仔细打量,鼻尖是佛滟身上说不清的清爽气息。自与她相识起,江湖路远,庙堂之高,注定此刻恩断义绝。
她甚至不曾说句“保重”,割袍断义前所说最后一句,竟是“永生永世相斥而行”。
云宋缓缓伏下身子来,她的手紧紧攥住胸前的衣裳,有什么闷在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可是她连眼泪的挤不出来。她想抓过龙吟剑,可龙吟剑突然变得沉重。
云宋抓着那截红袖,极尽所能将它系在剑柄上,而后端详了一阵又扯下来,反反复复,直到纳兰君止踏进云殿的那一刻,她迷离着目光,半伏在地上抬起头看他。
“阿宋!”纳兰君止将云宋的头摁在怀里,轻轻抚过她披散开的长发,轻轻说:“阿宋,哭出来。”
云宋没有哭,她任由纳兰君止抱着,安静得像个猫咪。
傍晚时,孟玉箫从京城外回来,将靖燕军扎营的消息带给了纳兰君止,一并带回了箫牧、常月和李子。
“佛滟动向如何?”
孟玉箫盯着纳兰君止腿上蜷缩成一团的云宋,微微有些错愕道:“佛滟今日下午便出城了。阿宋她……怎么了?”
“只是睡着了,”纳兰君止摇头,“公孙遥已将东吴全境图送出,过两日你派人到京城外取回来。”
“好,”孟玉箫点头,“箫牧他们呢?”
纳兰君止抿了抿春,“我明日便要返回京城,这几日让箫牧他们好好陪阿宋说说话。”
窗外夜色静寂,压在城外的云不知何时便散了,贵女星在东方发出奇光,靖燕军的大旗迎风招展,撞木从中军一路冲到先锋军前,朝着紧闭的京城大门撞去。“灵溪”二字深深嵌入城墙里,漆黑中看不清轮廓。
东吴百年不逢大劫,今次靖燕军兵临城下竟浑然不觉,元老阁和丞相府一时慌了神。朝廷才损失两万兵马,怎么突然之间城外就冒出个靖燕军?这靖燕军不该是在北越东城驻扎吗?
为此事皇上半夜不得不从龙床上爬起来,朝廷大臣闹得不可开交,顾丞相一派和元老阁一派此时都选择缄口不语,皇上问及意见时,朝堂上只有一个声音——
“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云孤自然明白靖燕军从何而来,是以悠然道:“顾丞相的儿子找到了吗?没有就继续找吧。四位长老的两万兵马找到了吗?没有就继续找吧。别慌,各回各家,靖燕军一时半会儿打不进来。”
四位元老以及顾丞相对云孤的回答错愕不已,大敌当前,堂堂一国太子怎能如此轻描淡写?
大长老道:“太子殿下怎可如此草率?如今是京城兵临城下,若是城破,则国亡!”
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辞震得众臣哗然,纷纷表露担忧惊惧之色,云孤却挑眉道:“如若不然,长老有更好的办法吗?今日靖燕军已在城外,纵使纠结京城十万,哦不,此时应是八万大军抵抗,能抵得过如此铁甲吗?靖燕军有信心直捣黄龙,怕是也不将驻守京城的兵马放在眼里。”
顾丞相反问:“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放弃抵抗弃国投降?”
云孤笑言:“如今靖燕军不是还没攻进城吗?谈何抵抗?谈何投降?”
顾丞相见此也不多做争执,遂转头对皇上道:“皇上,如今还请皇上尽快修书一封,质问大越珺王何故对我东吴兵戈相向。”
云孤嗤笑:“顾丞相,您是老糊涂了吗?我东吴对北越修书一封,快则三天,来回六日,靖燕军的铁蹄岂不早就踏破城墙了?”
二长老道:“太子殿下倒是给个解决的办法。”
“办法已经给了,”云孤道,“各司其职。”
朝堂局势瞬息之间发生巨变,元老阁难得同丞相府连成一气,云孤如此随意让群臣颇为担忧,是以三足鼎立变换为双星镇宫,皇上仍无发言的余地。
这一场商讨不欢而散,群臣议论纷纷涌出宫门,顾丞相摇头对四位长老道:“太子殿下还是太年轻!太年轻啊!”
四位长老也纷纷叹气,“事到如今,恐怕只有求助云莲山了。她既然有本事留下朝廷两万兵马,想必是有退兵的能力……”
顾丞相赞同道:“老夫与你们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