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要填一中吧。”胖子眼巴巴看着我，他的成绩自然是进不了一中，有种要跟我用别的气氛。
　　“拜托，什么表情，一中和二中也距离不远啦，万一你考上二中就好了。”我安慰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胖子成绩能不能上得了二中，悬乎。
　　初三的下学期，大家似乎都卯了一口气，平常轻松愉快的教室，除了头顶吊扇的呼呼声，一片寂静，埋头进文山会海里，要在考场里证明自己。前面一段时间早已考了体能测试，如今距离中考也快一月不到了。
　　填志愿的日子也早已来到，我从前和徐雪约定好，一起上一中，所以志愿单一下来我毫不犹豫第一志愿填了一中，可我却不知道徐雪填了哪里，抑或填没有填。
　　从我在颁奖台上众多目光注视下牵起徐雪的手那一刻起，就注定免不了成为焦点。不过那些只是过眼烟云，我和徐雪仍旧好好上学好好学习，起码那些对我们感到失望的老师们不会在我们的成绩上摇头。
　　在别人的目光里安然无恙又甜蜜的度过初二，但徐雪初三开学很久已经不理我了。钱钟书先生说，早熟的代价就是早衰，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女孩子总是莫名其妙地，在一段时间里不理人，毫无征兆。我就在如此经历着。她就坐在我的前面一个课桌的距离，但我就是触摸不了她，无论我是传着纸条，还是轻轻地用笔杵着她的酥背，还是让戴君或者罗敏做信使都要看见她的手轻轻推开送去的一切，头也不回。
　　“你惹她了哦。”罗敏会在下课的时候每每转过身来问我这句。
　　“没有，我也很莫名其妙的呢，真的。”我无奈解释道。
　　“那人家干嘛那么久都不理你啊。”戴君趴在桌子上问着。女孩子的逻辑就是一旦和男孩子在一起的女孩子生气了那肯定就是男孩子惹她生气了的吧，我就不管无论怎么样解释都是一团糟。
　　“喂，你们要不要……要不要去看，徐雪在校门口和一个男的像在吵……吵架呢。”从厕所出来的胖子以不穿裤子不洗手般的速度冲到我们面前，压低声音说道。
　　我连忙起身冲出教室，连眼镜都没来得及戴上。徐雪一袭白衣站在校门口，激荡起来的风扬起衣角，她面前正站着一个中年男子，西装革履靠在一辆黑色轿车上，手里不停比划着什么，神情严肃。
　　“你听得到他们在说什么不？”我问身边气喘吁吁的胖子。
　　“干，你以为你是狗啊，听那么远。”胖子鄙视道。
　　我真想冲到他们面前，三拳两步打翻那个陌生男子，然后牵起徐雪的手，幸福快乐的在一起，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当然我什么都没做。我们几个站在教室门口，像看一幕哑剧一般看着徐雪和那个中年男子双手比划了良久，那男子总算驾车离去，徐雪回过头来，我视线模糊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慢慢走过来，若有所思神情惆怅，眼眶通红，同样不说一句话路过我的身边，视线的轨迹跟着她移动。
　　坐我前面的那个姑娘，像一朵雏菊开在我的心上，她在那儿芬芳，我在这里彷徨。说不定的彷徨，看不见的忧伤，四下蔓延，递给徐雪的纸条没有被推开，而是被接受，不过似乎只是朕已阅，并无回信。
　　拍毕业照的时候，大家笑颜逐开，只有我一个人耸拉着表情不说一句。
　　“诶，你是不是没有笑这个表情啊。”胖子在我面前，捏着我的脸变幻成各种形状，哈哈大笑。
　　“滚啦。没心情。”我轻轻踢了胖子一脚。
　　“红豆生脸上，夏来长几颗。”胖子看着我脸上的几颗青春痘，出口成章，站着动也不动就吟诗的本事比曹植的七步诗厉害太多。
　　“还在想这事儿啊。”戴君凑过脸来和胖子紧挨着，“顺其自然诶。”戴君竟然说这些话。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胖子又吟诗走开。
　　“同学们过来站好，就刚才的位置站好。”兰大姐站在摄像机前和师傅交流了一番，招手示意。
　　人群涌动，我和胖子肩并肩靠在一起，站在最高的那一行凳子上面。我人生最美的那三年，最美的画面，多少年后依然是我魂牵梦绕的诗篇，那些鲜活的脸，在每一个没有梦的夜晚，放电影一般的跳跃出来，祭起思念。咔嚓，画面定格。我离徐雪有七个座位，她在最左边，我在最右边。就像以后她在最西边的美国，我在最东边的中国，隔海隔江隔着一光年，互不相望。
　　直到那个最特殊的日子。
　　正午的阳光实在刺眼，一大群人正在教室里吵吵嚷嚷着，上午刚刚进行了第三次模考，对答案的对着答案，午睡的午睡。我和胖子叶亮拿着老师上课用的戒尺，无力拍打过道上的野草野花。
　　忽而楼上的学弟学妹正在轰烈的跑下楼来，神情慌乱，脚步匆忙。
　　“地动了！”从没经历过地震的我们，都不知道如何形容这场灾难。
　　我感觉脚下的乱石都在抖动，人也站不大稳，身子倾斜，教室门玻璃一下子抖碎掉落在地上，吓醒了一群正在午睡的人，一片混乱，乱跑乱叫。从办公室执勤的癞子正匆忙跑出来大叫一声快跑啊同学们。
　　我丢下戒尺，喊了一声胖子叶亮，冲进教室里，我的青春还在午睡，她不能被掉下的任何东西打中。徐雪正在窗前目瞪口呆地吓得花容失色，看到我跑过来，才勇敢伸出手。
　　“胖子！叶亮!还有罗敏戴君！”我大叫一声，拉起徐雪的手冲出教室去奔向那畸形现在却看起来伟岸的跑道，带起一阵风，带走了隔阂。
　　立下来我们才转身回头看到，胖子叶亮带着戴君和罗敏正在奔来，教室上窗户玻璃几乎全部抖碎，稀稀拉拉的碎地声我早已听不到，汗水模糊了一层视线，而脚下的大地颤巍了几秒后才恢复情绪不在震动。
　　后来在兰大姐的宿舍，才知道是汶川地震了，从没有过的震级，震惊了国人。而那天的风，似乎早就停在了时间上，不动。
　　夜晚的操场星星点点，几人坐在草地上。
　　“你没事吧。”徐雪终于开口。
　　“你没事吧。”我扭头说道。肩下的两只手紧握在一起。
　　只要你没事，我就没事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哪怕是你父亲开车前来接你回去BJ，你倔强地据理力争留下来，哪怕是你地震时害怕的伸出的那只手，但只要我在，你就别怕了。
　　后来的我们，多喜欢说，好好活着啊，好好活着。我们不再经历地震不再经历海啸风暴洪水可是我们还是要活着啊混蛋，他们说。可是不知道的事，几年前，我们早已经知道，这一辈子，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别人都要好好活着。
　　双手紧握里，徐雪的心跳都能够感觉到，丝丝温度传来，暖过已经开始飘雨的夜，我扭头看到徐雪正对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