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宿舍的时候，灯光在我的白校服映出淡黄颜色。好像有些事情已经传开了，因为我都能听到身后议论纷纷的话语。
　　“诶，那个学长当着老师的面表白，真是酷。”
　　“对啊，真的好佩服他。”
　　“有什么酷的，现在的学弟都那么厉害了，明天还不是一样开会全校批评。”
　　是的，在讨论我。谣言与八卦永远要比真相传播的速度快得多，大概是因为它们传播的介质是口水，方式是口口相传与道听途说。你要相信在校园里，这种事情永远都有讨论性，谁谁谁和老师顶嘴打架啦，谁谁谁公开表白被处分了啊，谁谁谁谁通宵上网被逮住了啊。越是稀奇的事情，越是与人关注。
　　比如我在课堂上公开表白了一次，就会被明天的周一早会公开批评。我早就被传开了成为那个焦点。
　　但我丝毫不后悔，为了我身后生出的翅膀，与徐雪赞许的OK手势，我觉得都值得。何况徐雪下自习还给我写了一封情书，告诉我她也不后悔这般。
　　“诶，恭喜林大人，贺喜林大人，又一次登上颁奖台。”一进寝室，胖子就从床上弹起来。
　　“恭喜恭喜，头奖。”叶亮做出抱拳状，脸上坏笑。
　　“妹啦。”这帮落井下石的家伙。
　　稍前一点。兰大姐又把我一个人单独叫进办公室。
　　“林森，你胆子够大了啊。”兰大姐轻轻敲打桌子。“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带头扰乱学习气氛是不是。”旁边还有刘大头和几个老师也在，静默在一旁看着笑话。我当然垂头话也不说，拉扯衣袖。
　　“你这个年纪你懂什么爱不爱啊喜欢不喜欢啊？你自己说，你怎么想的。初二就是一个分水岭，你不好好学习每天脑子里装些什么。”兰大姐语调提高。
　　我脑子里当然装着徐雪啊，我想。好像那会儿的老师们都觉得早恋很可怕，要影响学习要拖班上后腿，可事实就是我和徐雪一直都是一二名，这也比较奇葩。
　　“明天早会到颁奖台在我检讨接受批评吧。”刘大头在旁边说道。
　　“要不就再让他班上检讨一次算了。”兰大姐似乎也怕全校的检讨批评会伤害我的自尊心。
　　“现在的学生太不像话了。”刘大头知道要杀鸡儆猴，而我成绩又好，正好做个鲜活的例子。
　　所以我出现在全校大会上，走向那神圣的领奖台先领取了半期考试的第一名奖状，然后被刘大头叫在一旁。而之前，徐雪正在早会上做每周一次的国旗下的讲话。
　　“我们学校最近风气十分不好，主要是一些成绩好的同学带头扰乱风气，破坏学习气氛，我们要坚决杜绝这种行为。学校是学习求学地方，不是你们玩耍影响他人之地，所以我要在这里严重批评一些同学。”刘大头啰嗦一长串，总算要开口了。
　　我抬头注意到，台下人头孱动的整齐队伍，已经有人交头接耳了，看来今天真要钉在历史的耻辱十字架上了。
　　“二年一班的林森同学，扰乱课堂秩序，做出违背中学生守则的事情，予全校批评。”我看着旁边的徐雪，低头颔首不语，双手紧握，唇齿紧闭，眼睛盯着地面要盯出花来了。
　　“我要批评的林森同学，不是什么差生，恰恰好是刚刚领了奖状的第一名。别以为第一名就有什么特权，别以为成绩好就可以为所欲为。我照样批评。”
　　早晨的太阳终于出来了，还不刺眼的照耀到身上，我在领奖台闭上眼睛，感觉有一层红雾刺过眼睛，我感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样感觉，道不明的神秘温暖。
　　刘大头喋喋不休说了什么我早已经忘记了，我能记得并永远铭记的是身后的徐雪接过刘大头的话筒，陆续宣布着上周的各班纪律得分排名。
　　如果停电那个夜晚，是我和徐雪今生唯美的第一次碰撞，而心生爱慕，那么今天我一定会铭记此生，成为我绝不能忘记的美好；如果和徐雪在一起的时候静悄悄地无人知晓，那么今天之后好像全世界都会晓得我们的勇敢；没有那么多如果，就是这么奇迹似的发生。
　　徐雪宣布完通告之后，小心地咳了两声，本就美丽的她，因为咳声更加吸引了注意力，全场从先前的通告中安静下来。
　　“我很喜欢林森，我们会好好学习，也会好好在一起。”我真遗憾那时候我没有录下这段话，来随时回味永恒。
　　徐雪说这个世界有好多美好的，只是缺少发现它们的眼睛，我说我愿意做你的眼睛；徐雪说这个世界有好多好稀奇的，只是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探索，我说我愿意陪你路过它们；徐雪还说，这个世界上她就觉得我很孤独，她要陪我天黑伴我至黎明，我说我也是。
　　人潮耸动，喝彩声不断爆场，之所以相信那些是喝彩声而不是喝倒彩的，是因为我看到有人在下面悄悄牵起自己喜欢的人的手，目光对立。那时候的校园哪有那么多反抗权威的勇气与暗潮，可是想不到的是，绝无仅有的由两个成绩稍好的人来完成创举。
　　我不看都知道旁边的刘大头脸也该是茄子色了，因为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抢过话筒，却发现话筒奇迹般的刚好坏掉发不出声音，才气急败坏地挥舞着双手说着解散，样子好笑。
　　后来刘大头告诉我，他也没想过徐雪会这么做，场面确实不大好控制，也就懒得管了。我递给她一张徐雪的唱片，告诉他也许这就是答案。她本来就是热情的人，何必在乎名字有个雪和平时冰冷是人的性格呢。
　　虽然后来我还是被记了一次过，徐雪被警告一次。不过似乎这也不重要了。人群并未散去，台下面鬼叫的尖叫声不断起着哄，有些情侣甚至都已经双手紧握着举起，像在宣布什么胜利。
　　那时候天很暖，人很美，岁月很慢，那时候空气很清新，风景很美，她笑得很烂漫。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值得期待，憧憬未来，又美了现在。
　　我微笑牵起徐雪的手，在一群师生或诧异或羡慕抑或鄙视的目光注视下，昂首向教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