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一趟吧！”那人似笑非笑地说到，他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穿了一身贴身的灰色运动衫，脖子上挂着条银链子。圆圆的脑袋，个子不高，留着修得很精致的胡须，黑色的挎包斜跨在一侧。
　　“你不是想找麻烦吧？”高天翔脱口而出。
　　那人从白色休闲短裤口袋里掏出证件说道：“我是警察！有些事情想跟你们了解一下。”
　　见我俩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他又说道：“我的车就在那边！”说着伸手指了指医院门口的车位，上面确实停了一辆警车。
　　“去哪儿？”我两手插在腰上问道。
　　“你觉得呢？”他似乎觉得很好笑。
　　“我们应该没犯什么事吧！叫我们去派出所不合适吧？”高天翔不耐烦地说道。
　　这名警察左右张望了几下，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姓周，可以叫我周警官，这是我的工作，麻烦你们配合一下！”
　　正说话间，那边警车驾驶室的车窗摇了下来。我这才发现里面还坐了一个胖警察，他隔着一副墨镜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们。
　　一看这架势，我说道：“不过我俩饿一早上了还没吃饭，或者让我们先把饭一吃！”
　　“这个没关系！交给我就行了。”周警官笑了笑。
　　我们跟着他来到了派出所对面一条马路之隔的属于警局的小院子。停着警用面包车的空地旁拥挤的也只能容得下一个葡萄藤架。
　　屋子里陈设很简陋，两张拼在一起的办公桌，墙角的物品架，再有就是一张硬沙发。
　　招呼我俩在沙发上坐下，周警官就出去了，再进来时一手提了一大摞打包好的盒饭，一手拎着两瓶矿泉水。
　　“油泼面暂时吃不到，饭菜你们看可口不？”他对我俩说，“慢慢吃，不用急，我一会再过来，有些事想跟你们了解一下。”说完就掀开门帘走了出去，听到他走出小院儿，并锁上了门。
　　高天翔冲我无奈地笑了笑，说了句：“搞什么啊？”
　　“管他呢！先吃饭！”我说着打开了饭盒。饭菜倒是蛮丰盛，一人两份米饭，配菜是鱼香肉丝，水煮肉片和家常豆腐。“俗话说吃人家的嘴短，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啊，想让咱招供呢！”
　　高天翔“哼哧”一下笑了笑。
　　约莫着过了有个二十分钟，外面的门被打开，周警官走了进来。
　　“怎么样？吃饱喝足了吧？都坐沙发上吧！”他说着拉开靠近沙发一侧的木头凳子也坐了下去。“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是这样，两个月前发生了一起违法犯罪事件。”周警官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看看我俩继续说道：“我想知道你们了解多少？”
　　“什么案件？”高天翔回道。
　　“接群众举报有多辆汽车进行疯狂飙车，妨碍公共安全。”周警官轻咳了几声说道。
　　“哦！”我评论道，“那真是太不应该了！”
　　周警官不爽地点了点头说：“飙车的地点就在古镇到县城这条线上。刚好我的一个朋友拍外景无意中照下了嫌疑人的面孔。”他解开手中的牛皮纸袋，从中取出了一张放大的照片展示给我们看。
　　我的老天！居然是我们四个的特写。
　　“本来想照马路对面的景，结果正巧这辆车切入到了镜头里。”他说着将照片递给了我。
　　画面里，与火车道并排的公路上，我们的面包车略显突兀地插了进来。我知道那是前方的SUV横在了那里，高天翔踩了脚急刹。车窗摇了下来，能清楚地看到我俩。
　　“怎么样？”周警官两手交叉在胸前说道，“有什么感想？涉嫌危险驾驶……你们的车跑在最前，后面应该还有好几辆吧！”
　　“我们跟后面的车不是一伙的。”高天翔解释道，“我们在被人追，我们在逃命，明白吗？”
　　“谁在追你们？”周警官问道。
　　“后面的三四辆车，他们速度很快，而我们只想逃离。”我答道。
　　“何况您见过开面包车飙车兜风的吗？”高天翔补充说。
　　“你们互相之间认识吗？为什么要追你们？”周警官眯起眼睛打量着我俩。
　　“在追车的前一天，”我如是说道，“我们开车经过山里，停车休息时遇到了一伙抢劫的，但并没让他们得逞。我们逃离的过程中，他们中间还有人朝我们开枪，子弹打在了车尾上。”
　　“我这还有当时拍的照片，”高天翔边说边掏出手机翻了翻相册，“你看，就是这张，车子左尾灯上边这道口子，这就是弹痕。”
　　“结果第二天，我们外出时候，冤家路窄，又撞上了这伙人。这一次他们更是人多势众，我们就一路开车跑，他们三四辆车一路在追，后来总算还是被我们摆脱掉了。这基本上就是全部情况！”
　　“好吧！”周警官摆手示意我们打住，“即便你们说的是实话，为什么第一天遇袭不报警？”
　　我刚想回话，却不知该作何解释。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周警官接着说，“整个事件另有隐情，你们隐瞒了些什么。”
　　“隐瞒？为什么要隐瞒？”我反问道。
　　周警官阴冷地笑着说：“我们来理清整个事件线索：第一天你们遇见抢劫，然后逃了出来，劫匪还放枪了，打在了车上，有照片为证。第二天又遇到了这伙人，你们再一次开车极速逃离……我没有漏掉什么吧！有问题吗？是不是感觉整个故事就像是编造的，而且还假的可笑！”
　　“哦！闹了半天你觉得我们是在撒谎是吗？”高天翔说道。
　　“我可没有这么说！”周警官回道，“也许你们觉得我吹毛求疵，小题大做！但是我告诉你，我就是这么个不放过一丝一毫的人。如果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掩饰住的话，那你们可能要失望了。这起事件我一开始就认为并不单单只是个飙车事件。这不，要不是你们透漏，我还压根不知道更早时候发生了一起，嗯……持枪抢劫案！”他稍停顿了片刻，用手点了点我们俩，加重了语气道：“但这还不够，我要的是真相！事实！”
　　“该说的都说了，我们问心无愧！另外我想知道为什么不从那几辆追车上找线索。车辆信息，他们的身份，枪械来源……”我说道。
　　周警官摇了摇头说：“抱歉还在追查过程中，暂无下文。但是你们并没有完全透漏实情，或者说你们讲得话与事实有出入。原本从你们这可以顺藤摸瓜，但是现在你们这个环节模模糊糊。所以……”
　　“警察同志！说话我们得讲证据吧！你凭什么认为我们隐瞒事实？我们不是嫌疑人，犯不着从我们这顺藤摸瓜！”高天翔说道。
　　“嘴很硬嘛！”周警官轻蔑地一笑，“我已经够仁至义尽了，还管了你们饭。如果你们继续不合作，那么我保证至少明天后天我们就在这做伴了！”他把手指头圈起来，摆了个手铐的造型。
　　“周警官，你确实误会了！”我赶紧说道，“我不知道我们的情况有什么疑点，但是确实什么都没做。我俩现在还处在实习阶段，这两周在上岗培训，不能出什么岔子。请你理解！”
　　他翘起二郎腿，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冲我们挥了挥手说道：“好吧！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你们先走吧，但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我们可以走了？”我松了口气问道。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个头。
　　我俩再没多说什么，起身快步离开了小院。
　　“我早说过！简直就是鸿门宴。”走在小巷子里，我朝着背后望了一眼，以防有人跟上来，“邪了门儿了！我们能有什么可隐瞒的。”
　　“还有一点比较奇怪！”高天翔说道，“咱交代的情况，他并没有追问任何细节，也并不关心。”
　　“我都犹豫还要不要继续实习了，刚来我就想打退堂鼓了。真是莫名其妙的盘问，下一步准备干嘛？”我说。
　　高天翔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怔在了原地。“去小镇的老院子，‘迷之小镇’！”
　　“脑子进水了！”我苦笑着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关心那个。咱俩都是被派出所传唤的人了。”
　　高天翔转过脸看了看我说道：“那些都不是空穴来风！也许我们忽略掉了一些事，一些很重要的事！”
　　“你是指……”
　　“你我想不起来，并不等于没有发生过。”高天翔解释道，“有件事我没告诉你，也没有告诉万海，赵建他们。”
　　“什么？”我不明白。
　　“你记不记得那天在那个荒废的幼儿园，老伯告诉我们一切之后，你我四人跑回住的地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你在茶几下面捡起了一张照片，一个女孩的。”
　　我想了想说道：“有的，女孩名叫许芳芳！”
　　高天翔拍着我说道：“跟我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出了巷子，在路口拦了辆出租车，我们一路驶出了县城，回到了镇上。
　　“师傅，前面路边一停就行了！”高天翔示意道。
　　“老凡，还认得出这地方不？”下了车，他问我说。
　　“必须认得啊！”我边说边比划着，“从那条羊肠小道进去一直走，还得穿过一片树林，就到了那个院子的背后。”
　　一点也不像下午的黄金时光，小镇的街上行人稀稀落落。店铺多已打烊，看上去似乎从未开张过，只剩下一家沿街的茶铺还在做着生意。
　　“别说我还有点渴了！”高天翔说道。
　　“刚好回味回味小时候喝路边茶摊的感觉！”我附和道。
　　“老板，帮我们在路边支个桌子吧！两大碗茶！”高天翔说了声。
　　“好嘞！”茶铺的老大爷很快将一张红木小桌子搬了出来。紧接着，里面的大妈又倒好了两碗茶水端出来，摆了上来。
　　高天翔摸了摸茶碗说道：“好得很！还是凉的。”
　　“夏天，喝这解渴，凉快！”大爷说道。
　　“大爷，把茶壶摆我们这吧，喝完了我们自己加！”我说。
　　“诶，好嘞！”
　　现在，街道一边就剩下了我跟高天翔。
　　他一手端着茶碗，喝了一大口下去，开口道：“照片的背面写了一行字……”
　　“写的啥？”
　　“‘事实并非那样，遗忘了，并不等于从未发生过。’那时候我不懂什么意思，也就没放心上，所以也就没跟你们提起过。今天听了那警察说的，突然觉得在哪听过类似的话，就想起了照片背后的那行字。”说完高天翔低下头，把玩起了手中的空碗。
　　我也转过头，望了望通向院子的那条羊肠小径。“你意思是冥冥中跟这个院落有某种联系。”我说道，“其实我也有件事没有跟你们几个说。”
　　高天翔抬起头看着我。
　　“就在照片这件事的同一天，我们第二次回去的时候，你说我出现了幻觉。我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被大火包围了，我看见了一对父母用尽了办法想救他们被锁在屋里的孩子。他们嘴里喊着超超跟芳芳。该不会是杜超跟许芳芳吧！”
　　“幻觉这东西就不用去详细追究了，没任何意义！也许只是个巧合。”高天翔说道。
　　我看了看茶铺掌柜的老俩口说：“大爷，我打听打听，这座小镇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传闻啥的？”
　　老大爷捋了捋肩上搭的毛巾，说道：“小伙子想听哪方面的？”
　　“一些诡异的，怪事，奇闻异事一类的。”高天翔说道。
　　“诶呦，我年龄大了，老实巴交地过日子，对那些不感兴趣了！”老大爷歪着脑袋笑了笑。
　　“从那条路进去，穿过一片树林有个院子，您了解不？”我指了指马路对面不远的那条羊肠小径。
　　老大爷没有吱声。
　　“那条路通到院子背后，从这边丁字路口可以拐进院子正门。”高天翔补充道。
　　“哦！”老大爷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院子正门已经被封了，是一年前的事了。”
　　“两个月前我们来的时候就是从正门进去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封条。后来应该是两三天后吧，准备离开的时候才发现大门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封住了。落款是一年前没错，怪就怪在这了，进去的时候一切正常啊！”我说道。
　　“那个院子是不是有什么灵异的传闻啊？”高天翔接过话茬。
　　老大爷想了想，用力摇了摇头说：“我老头子，不太跟得上你们年轻人的节奏。什么灵异啊，怪谈啊。那个院子我知道的不多，有几年吧因为人多口杂，那确实出过不少事。后来老院子嘛，准备施工改造，但工程不知咋的也一直拖着。”
　　“不过话说回来，”停顿了片刻，老大爷又继续说道，“你刚才说‘两个月前’提醒我了，这事倒跟那个院子无关，看见对面马路牙子上那个小加油站了没有。怎么回事呢？就在两个月前，有一伙年轻人在那加油，油灌满了，到收钱的时候，这帮年轻人不地道了。管理员是个老头子，过来问他们收油费，这帮年轻人说什么也不给。那哪行啊？这老头子也不吃你那一套，不过就是年龄大了，六十来岁，但人高马大，结实硬朗，说什么也不干呐。几个小年轻仗着人多势众，把老家伙直接拍翻了，坐上车就准备跑。旁边刚好有另外一拨热心的年轻人也在加油，看到这二话没说，也开了车去追。”
　　“后来呢？”高天翔催促老大爷接着讲下去。
　　老大爷叹了口气说道：“追上去的这帮孩子啊，多善良的年轻人啊，听人说在追赶的过程中翻车出事故了。”
　　“诶呀！人怎么样啊？”高天翔问道。
　　“不知道哇！反正肯定都不同程度受了伤，有个孩子稍微重点。后来就知道是送医了，别的就不知道了。”老大爷回答道。
　　高天翔转了过来，“你怎么了？”他问我说。
　　我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就是我今早上做的梦。我趴在会议室里打盹，梦见几个年轻人在为难一个老人，然后想开车逃掉。咱几个开车去追，结果从山坡上车子掉了下去。紧接着我就吓醒了。”
　　高天翔冲我笑了笑说：“不会这么巧合吧！人家这可是真发生过的。”
　　“我也不知道，我说的也是事实。说真的，在这怪事就没停过！”我说着端起茶壶给我俩的搪瓷碗里加满了茶。
　　老大爷又钻进铺子里头忙活起来了，高天翔望了望他的背影，对我说：“打住，计划还要不要继续？”
　　“必须啊，不是早都说好了么！”我回道。
　　高天翔端起茶碗“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从上衣兜里摸出了些零钱，“老板，收一下钱！”
　　结完账，离开了茶铺，我们就顺着那条刚好容得下一辆轿车进出的小路向着老院子走去。不多时，林子越走越深，树丛越来越密，两侧是比人还高的灌木藩篱，层层枝杈遮蔽了光线。耳畔能听到一侧树丛深处哗啦啦的流水声。
　　两个月前的那种感觉再度袭来，原本应该热烘烘的盛夏，此刻我却突然觉得只打冷战。一股寒气似乎是从密林当中飘散出来，冰凉透骨。
　　沿着道路向上边望过去就是老院子了，几栋孤零零的公寓楼依旧挺立在傍晚的余晖中，显得越发诡异。
　　一路来到了院子大门前，“我们又回来了，老伙计！还是老样子，看来门没锁。”高天翔小声说道：“怎么样？准备好没？”
　　我没有吭声，只是点了点头。
　　他小心翼翼地拉开门栓，尽量不发出任何动静，随后一道小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