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唇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冷森森的目光配合温和的表情，比以往烦躁外露时看起来还要危险。莎莎一时害怕，又不知该怎么找补，只能讪讪避开对方的目光。
　　
　　比利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轻轻将茶盏搁回茶盘中，“当”的一声脆响，他的声音浑厚低沉：“forver虽然占比最多，但确实不是《从零开始》的唯一投资方。我可不敢做一言堂，要不就按莎莎说的，请所有持股方过来开个会？”
　　
　　莎莎立刻怂了，气弱道：“……老板，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我就托大，为你们做个决定了？”比利仍笑着，“我现在帮谁，另一个人想必都觉得不‘公道’，既然这样，《从零开始》原定下个月一号开机，大家不如制片例会上拿作品来说话。比伯，在那之前你把你承诺的音乐拿出来，做得到吗？”
　　
　　比伯看了苏沫一眼，苏沫心知别无他法，点了点头。莎莎知道自己惹怒了他，也只能强笑着答应下来。比利脸上的笑容这才渐渐淡去，重新变回原本冷肃的模样。
　　
　　莎莎再呆不下去，带着文森特匆匆告辞，比伯也打算离开，临走前比利叫住苏沫：“你现在签在比伯工作室旗下？”
　　
　　苏沫笑着看他：“当然没有。”
　　
　　“唔。”比利站起身，和坐在沙发里时同个姿态地挺直着脊背，又去办公桌处坐下，恢复老板模式，“既然这样，你不如考虑考虑forver？具体细节我让助理过些天联系你，详细解释。”
　　
　　苏沫心中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刚才比利站起来后，自己竟然要仰头看着他！他这少说得一米九吧？
　　
　　苏沫喜欢帅哥，却不喜欢被压制，遇上比自己有气势的，通常敬而远之。比利模样帅气，性格也特别，没奈何却长了这么个不可爱的身高，苏沫大失所望，连慈祥的心态也被驱散了，闻言只淡淡点头：“谢谢，我会考虑的。”
　　
　　forver集团的资源对所有新人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比利心知肚明，见他一提签约就那么冷淡，不免感到疑惑。等苏沫走后他想了很久，唯独也只能把原因安在自家不争气的表弟头上，于是越发肯定苏沫无法接受被男人追求。比利总算松了口气：亚伦既然剃头挑子一头热，那么只要掐断他和苏沫来往的渠道，他找个男人过日子当然也就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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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伯吵架一时爽，恢复理智后，又觉得刚才制作时间实在决定得太轻率，不免有些后悔：“今天九号，制片例会二十八号就开，十来天的时间，对你是不是太紧张了点？”
　　
　　刚才情势纯粹在赶鸭子上架，苏沫哪怕做不到，也不会在那时候掉掉链子。更何况《从零开始》这部戏不是横空出世的，苏沫直到今天还能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读它的心情，那时候爆发出的灵感放到现在都已经能做出半成品了。他于是也不担心，只笑着安抚老友：“你忘了我做音乐的周期本来就不长么？前期准备确实耗费点精力，但万事开头难，只要有灵感，十多天也不是不可能。”
　　
　　比伯还是发愁，想了半天辙，最后一拍板：“拍摄棚反正都搭好了，今天有空，我带你去转一圈。”
　　
　　他匆匆领着苏沫离开，一拐角就碰上正在等电梯的莎莎二人，莎莎正发飙：“等着看把！你好说话，我可没那么好脾气。”但一见他，立刻收了声。
　　
　　双方两看生厌，电梯门一到，她就忙不迭拉着文森特赶了进去，不住按关门键。
　　
　　文森特全程在温和劝慰，比伯嗤笑一声，站在原地半点没跟上的表示，只是电梯门完全关闭之前，文森特却忽然住了嘴，抬起头朝苏沫的方向递来一个深深的眼神。
　　
　　他随即消失，比伯却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回头一把捏住苏沫的胳膊：“看到这什么人了吧？你以前简直瞎了眼，要是再敢瞎第二遍，以后见到我就再也别打招呼了。”
　　
　　苏沫见他突然那么紧张，正不明所以，但比伯又很快松开了手，皱着眉头在他肩膀胳膊上到处摸摸：“全是骨头，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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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零开始》的摄影棚搭在本市的影视城，除了现场取景的镜头外，相当一部分的篇幅都要在这里完成。摄影棚于是也搭建得相当恢弘，比起其他剧组少说大了一倍。眼下离开机还有大半个月，里头仍有不少人在忙碌，比伯驱车进去，好些人迎面赶来。
　　
　　领头的男人又高又瘦，头发蓬乱，衣服穿得乱七八糟：“比伯，您怎么来了？”
　　
　　“我带人来组里参观参观。”比伯对他十分尊重，又转头为苏沫介绍，“这是《从零开始》编剧组的总编剧舒林，这是我妹妹，苏沫。”
　　
　　一听这介绍，众人全都露出惊疑的眼神，舒林打量苏沫的眼神也客气了几分，脸上露出笑来：“你好。”
　　
　　苏沫同他握过手，一帮人又浩浩荡荡朝里走，比伯忙着给苏沫做导游，见今天人多得有些不正常，不由奇怪地询问了一声。
　　
　　几个副导演挂着近乎无奈的表情走了出来：“你是真的忘了吗？今天下午所有演员都来拍定妆照啊，你来得再晚点，我们就要打电话去催了。”
　　
　　比伯一愣，随即想起来确有其事，顿时一阵心虚。他被老朋友死而复生这件事冲击太过，现在满心都在想着苏沫，哪还记得自己的事呢？于是尴尬摆手：“说那么多干嘛，走走走，去摄影那边看看。”
　　
　　又问苏沫：“陪我去安排一下定妆照？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去休息室等会儿也可以。”
　　
　　现场几人哪里见过比伯这样询问别人意见的时候，心中都有些惊奇。其中一个副导演盯着苏沫看了一会儿，忽然露出奇异的脸色，凑到编剧李瑞林那边说起话来。
　　
　　舒林卷着的剧本一拍手心：“对啊！”
　　
　　然后二人齐齐看向苏沫。
　　
　　“……”苏沫牵出质询的笑容，比伯也有些不高兴了，皱眉道：“都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比伯，你是真没看出来吗？我刚刚就隐约有点思路了。”舒林挤开一干人兴奋地靠近，指着苏沫说，“第六版剧本定稿的时候，你划掉的那个女角色，说是找不到合适的演员宁缺毋滥。可这不带来了一个现成的吗？！”
　　
　　比伯登时愣了，也盯着苏沫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那个女六号公孙教主？”
　　
　　他紧接着好像才发现苏沫长什么样儿似的，摸着下巴围着苏沫转了一圈，忽然开口：“苏沫，还想演戏吗？”
　　
　　苏沫闻言，足足愣了好几秒。
　　
　　他虽也在z国拍过电视剧，但那却是在外国，而且苏沫清楚看到自己所在的歌坛逐渐没落，也知道影视圈反倒因为时代的发展快速崛起。这是一个暴利的行业，资产多样，比起当初的乐坛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文森特这种乐坛天王都深受诱惑，其中的机遇可想而知。
　　
　　比伯将苏沫拉到一边，小声说：“苏沫，不是我劝你。我知道你喜欢音乐，也专心这个，但国内歌坛怎么说……你大概也知道一点，现在想纯粹靠音乐出头真的太难太难了。”
　　
　　苏沫比谁都清楚这个，又是个识时务的人，比伯开的后门娱乐圈多少人梦寐难求，他又不是没有野心，干什么要拒绝？
　　
　　他一答应，道具组就立刻去寻找服装，李瑞林飞速通知编剧组调来了第六版的剧本，将公孙教主的部分翻出来给苏沫看。其实《从零开始》是一部群戏，片子里能叫出名字的角色就几十多个，电影百来分钟，女六号的镜头能有多少？即便是在原著里，这位公孙教主所占的篇幅也是极小极小的，但偏偏有些角色，从不因为只占寥寥数语而缺乏关注。
　　
　　原著中公孙教主的第一次出场，就是主角接到清束武林的命令前去杀他。文章以主角的视角写到自己潜入敌潮后意外被发现，夺路而逃闯进一处房间。情节正千钧一发时，没想到画风一转，主角竟然就撞上了正在刺青的公孙教主，还差点就被一剑砍死，机缘巧合才侥幸逃脱。公孙教主的妖异人设在当时的武侠小说中无疑是独树一帜的，原文中这一段也就写得十分旖旎。什么烛火昏黄肌肤渗血，还说主角“看的恍惚”，许多女性读者因此盖章他全文第一美女，到后来公孙教主死时，反应简直了。
　　
　　这样的角色演绎起来其实相当尴尬，说难演，可又不用刻画什么细腻的内心，说简单，外界偏偏又在硬件上投注了过多的期许。因此稍有不慎，参演者一定会被书迷骂得体无完肤。圈里有地位有口碑的巨星们都不想顶这样的风险来跑几分钟的龙套，新人里脸蛋和演技并重的又……实在是一个都没有。
　　
　　这也是比伯怎么琢磨都不明白的一项规律，娱乐圈的好演员的出现就像种菜似的，要不一茬茬丰收，要不就全都青黄不接，真是见鬼。
　　
　　定妆照要拍的自然是这个角色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一幕，苏沫被带去化妆间准备，化妆师首先就来脱他衣服。
　　
　　这一场的剧本苏沫刚才看过，心里虽然有了准备，但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比伯黑着脸将不相关的人全都赶走，把纹身图纸“pia”一下拍在桌上，又瞪向几个看着苏沫发红的耳朵偷笑的化妆师：“还磨蹭什么！？要让全剧组等你们多久？！”
　　
　　化妆师们显然都怕他，被这样一教训立刻就噤若寒蝉地工作起来。他就又骂苏沫：“你看看你像什么样！身上一点肉都没有！闹饥荒了吗？”
　　
　　苏沫摆摆手：“你赶紧去盯拍摄棚拉，别在这啰嗦！”
　　
　　比伯一看他瘦削到一点肉都没有的肩膀就辛酸，转头赶忙跑了。苏沫哪会不明白对方在想什么？可他近期天天食补，体型已经比刚醒来时正常得多了。那时他前胸全是肋骨，后背的脊柱都是一个骨节一个骨节凸出来的，现在虽然还是瘦，但至少称得上美观。至少几个化妆师都没有吓到，还一边为他上妆，一边羡慕地问他：“你怎么这么瘦啊，有什么秘诀传授一下？”
　　
　　苏沫轻笑：“我天生不胖，你们都瘦成这样了，还减什么肥啊。”
　　
　　他撩人的水平大概是天生的，反正从小就点满了社交技能，从记事起，刷别人好感就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在娱乐圈中与人为善其实相当重要，因为谁也不知道一个默不吭声的小人物会不会转头就爆你黑料，更别提化妆师打光师摄影师这些掌握着要害工作的角色，他们的喜恶，有时能直接影响你在镜头里的美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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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伯离开苏沫一到拍摄棚，立刻就换成了青面獠牙的夜叉状态。因他的到场，整个剧组工作效率都提升了一截，男主角瑟夫迅速收工，一边摘道具一边凑过来：“唉，渝导，听说你今天带了个漂亮小美人来啊？”
　　
　　瑟夫算国内实力派男星中很有口碑的一个，走硬汉成熟路线，有人气也拿了不少奖，和比伯合作几次，双方关系还算不错。比伯偶尔会跟他开开带荤的玩笑，今天却牵涉到了不想玩笑的人，于是正色回答：“那是我弟弟，挺近的亲戚。”
　　
　　女一号艾莉系着腰带路过，恰好听到这句，立刻加入话题：“居然是您的妹妹么？我也听说来了个美人，说是美得没法形容了！”
　　
　　艾莉的表情夸张又诚恳，主要是为了讨好比伯，其实心中颇不以为然。她在娱乐圈成名已久，排资论辈吊打年轻小花旦，合作了那么多的女明星，看得最多的恐怕就是美人了，可这么些年下来，也只有寥寥几个真的让她感到惊艳。剧组里那些剧务们都没见过世面，看到个脸小皮肤白的就叫美女，看到个五官端正的就喊帅哥，还什么帅得没法形容……哪里就至于那么夸张了？
　　
　　艾莉对脸不大有期待，反倒更好奇比伯对对方的态度。她和比伯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也深知对方对工作一丝不苟的态度，国内这些个导演里，比伯并另外几个德高望重的前辈剧组里是最干净的，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潜规则几乎不可能，这还是她头一次听说比伯为什么人开后门的。
　　
　　这证明这个人在比伯的心里，一定非常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