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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珊娜之前的几个选手都很聪明地钻了空子,为了避免被歌曲类型拖累,挑选的都是诸如t耳q、e罗s、x班y这些氛围十分热闹大多数人又听不懂的外国民歌。以至于苏珊娜虽然在第五号上场,却成了目前为止第一个选择y国音乐的。
  
  被异域风包围许久突然注入一股清流,就连几个评委都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向来与欢快随性挂钩的吉他此时琴音就像参加独奏会那样细腻婉转,空灵得仿佛精灵跳跃的音符里,偶尔又能听出一些民歌【i Miss you】熟悉的旋律。
  
  【i Miss you】讲的是一个年轻姑娘坐在湖边借着星光思念情郎的故事,流传度非常之广,不少著名的女音乐家都曾演绎过,只是让苏珊娜来唱,当然也不会是往常循规蹈矩安分守己的唱法。她在再次登台前,毕竟自己先前做了不少功夫,再加上有底子,深知能打动听众的是什么东西。【i Miss you】虽经典,以往固定的民歌式演绎法却并不讨人喜欢,她索性将曲调修改大半,先声夺人,将一首吊儿郎当的山野民歌彻底改成了婉转悠长的抒情小曲。
  
  这方法听起来容易,可除她之外,哪有人敢真正断言简单?甚至现场连带文森特在内的五名专业歌手在前奏时都被狠狠地惊艳了一把,雷欧盯着苏珊娜拨动琴弦时手指行云流水无比熟稔的动作,更是完全想不起来自己的学生什么时候有此技能,整个人脑壳都变木了。
  
  十余秒让人过耳不忘的前奏结束,苏珊娜深吸口气,终于开腔。
  
  气息不足在现场演唱中是比音域不宽更加短板的致命伤,可这具身体弱鸡的肺活量却又不是他一时半会能解决的。好在苏珊娜作为资深音乐人,最擅长钻这种空子:改节、降调,实力不够,技巧来凑,反正以他的经验,糊弄过大多数人绝对没有问题。
  
  一首拖拉的老歌这样改来改去,除了旋律类似歌词相同外,竟彻底摇身一变成了另一首完全不同风格的歌。苏珊娜把嗓音压得极低,用一种自己目前尚能胜任的戏曲唱腔,刻意将音乐效果表现得飘渺不定。人声与音乐融为一体,借由回音,让人恍惚之下,仿佛置身深山广袤的天地中。
  
  轻灵的音乐敲击在心上,仿佛旁观者将一段故事娓娓道来:浩瀚的夜空、苍茫的山谷、漫天细碎的星光倒映在湖面上。青春窈窕的山村少女满目羞涩,她怀揣满腔思念,浓浓爱意,借着夜色眺望远方,呼唤不在身边的爱人……
  
  音乐在这甜蜜又伤感的牵挂中戛然而止,苏珊娜闭着眼,手掌搭在吉他两端,为高体力消耗的演奏式弹唱微微喘息。吉他余音未散,文森特第一个回过神来,他坐直身体,郑重鼓掌,不论有何偏见,他作为一个专业音乐人都无法否认这首曲子的改编得很棒。
  
  观众接连回神,在短暂的静默后也爆发出了震天的喝彩。不知道是谁先带的头,等四名评委意识到时,全场已经开始整齐而热烈地高呼起苏珊娜的名字。
  
  这发展太超出预料了,他们四人面面相觑,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评审点评环节本没有台本,评委私下却都会提前规划好流程。他们对各个选手的综合实力多少有数,预想中苏珊娜的这场比赛又肯定会出问题,当然已经早早准备好淘汰掉苏珊娜的文稿。文稿几经润色,从苏珊娜的学习天赋、演唱技巧、现场舞台效果等等诸多缺陷入手,可以说写得滴水不漏。然而再完美的文字,放在不适合的情况都必然一文不值,苏珊娜这一场发挥出的实力远超所有人想象,瓦莲蒂娜惊人的直觉告诉她,今天她们但凡敢不管不顾照着原计划继续,十几二十年积攒下的声誉此后必然毁于一旦。那么多的观众不是瞎子,一人一口吐沫也够淹死人了。
  
  想到这里,她后脊发凉,冷汗冒了一背,赶忙清了清嗓子,强自镇定地夸奖起来。
  
  轮到文森特发言时,他捏着耳麦,静静地看了苏珊娜很久,才叹息出声:“你很好,很有才华也很有天赋,很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
  
  苏珊娜懒得佯装那些新人面对他时激动的情绪,只勾起一边嘴角笑笑,没有搭话。这沉稳淡定的姿态反倒引发了观众台上此起彼伏的尖叫,文森特看着他,眼神却更迷惘了。
  
  ***
  
  总导演拉下灯光,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倒进椅子里。助手忙前忙后为他敲背泡茶,他满头大汗,心中却在庆幸,自己没有因为一时的傲慢搞砸一场演出。
  
  刚才那短短几分钟,整个控制室的人都跟疯了似的忙碌奔走,镜头扫到的落泪观众不知凡几,他几乎可以预见节目播放之后的这一段落能引发多少关注。他一面感叹,一面又满腹疑惑摸不着头脑,毕竟照这苏珊娜一场发挥出的实力来看,往前那些比赛压根他就没有对口型的必要,节目组这些领导非得把一块璞玉包装成顽石来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录影棚大门处,亚伦抱臂靠墙,眯着眼目送苏珊娜退场,棚子里现场导演几次制止都没能完全控制住的尖叫声震得他心烦意乱。公司里开会,他因此来晚了几个小时,原本是想直接去后台等江斜的,临时起意才到的这儿。他此时庆幸自己的突发奇想,又觉得自己像被人当面扇了耳光那么憋屈:聚光灯下的苏珊娜今天实在太耀眼,耀眼得让他目眩神迷,耀眼得与他记忆中完全判若两人!
  
  他是个正常人,当然也就不会想到借尸还魂那么不科学的命题,苏珊娜的表现在亚伦的世界观里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是个骗子!
  
  他骗了自己!他根本没有假唱!他根本不是那么拘谨胆小的人!苏珊娜踏上舞台那一刻扛着吉他气场摄人的模样让亚伦此时想来都心有余悸!一个这样傲气的人为什么要在人前装得一无是处比狗还怂?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苏珊娜想用这幅面貌来摆脱自己!
  
  这个认知让亚伦不由感到挫败。他年轻有为英俊多金,虽然包了那么多明星,很多人却也不纯粹是为利益而来。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个人魅力,因此在甩掉苏珊娜时,是真情实感发自内心地觉得对方人品有缺陷配不上自己。可突然之间又有人告诉他真相其实是苏珊娜厌烦他又迫于强权不敢反抗,只能靠抹黑自身光芒来熄灭他的热情。甩人变被甩,这种峰回路转的结局,对他自尊心的打击何止一星半点?
  
  小毛在录音棚找到他时,几乎被他脸上羞愤的表情吓得不敢接近。亚伦一错眼扫到助理,被对方怂瓜般的颜值激励,跌入谷底的自信立刻垂死挣扎地膨胀开来。他直起身,示意小毛跟上,精神抖擞朝后台追了过去。
  
  “苏珊娜新造型美到上天啊!啊啊啊摄影太走心了还一直切她特写,她往舞台上一戳我气儿都快喘不过来了!”
  
  “是挺好看的,不过她一假唱的,拿吉他干嘛?她会弹吉他?”
  
  “卧槽!前奏真尼玛好听!来个大神鉴定一下指法,是不是她弹的?从没听说她有这个技能啊,不会又是双簧吧?”
  
  “这里是十二年老吉他手,苏珊娜指法没错误,而且技巧相当纯熟,肯定练很多年了。她怎么那么低调?换做别人肯定要卖才子人设的。”
  
  “这歌很古典啊?苏珊娜改编的?!身临其境的感觉,眼泪都要听出来了……”
  
  “我是半个声乐专业人士,这场肯定开麦了,苏珊娜气息有点不稳,但他真假音切换流畅,在这群选手里唱功肯定不是垫底的。对之前的假唱风波持怀疑态度。
  
  因为新形象实在吸睛,加上苏珊娜在这一场完全超乎所有人预料的炫技演唱,直播网站和各大论坛一时都相当热闹,对他的关注度几乎以放射状态扩散开。苏珊娜到休息室时,之前登台的选手都聚集在一起抱着手机讨论这个,见他回来,齐刷刷投来复杂的目光,发自肺腑的羡慕嫉妒恨险些掩饰不住。
  
  苏珊娜却只顾看电视,欧娜正在显示屏上欢快蹦跳着,这个动辄爆粗的桀骜美女台风却意外活泼可爱,蓬松的头发跟随她跳动一抖一抖,像小兔子正在抖动自己毛茸茸的一对耳朵。
  
  他刚见过文森特那怅然的心情就这么被新的美色安抚,坐下来掏出手机干正经事。
  
  ******
  
  亚伦找到苏珊娜时,对方正陷在吸烟区角落的沙发里点火。这人微眯着眼,放空的视线也不知落在哪处,烟就这样虚虚衔着,灯光黯淡,雾气缭绕间,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吸烟区里人并不少,唯独苏珊娜所占的那块区域趋于真空,他就这么倚在那儿,猫似的懒洋洋支着脑袋,眉目精致难以描摹,让人觉得连靠近都是种唐突。亚伦愣愣地看了很久,怎么都没法从对方身上找到自己从前熟悉的影子,再不愿相信,也只能肯定刚才那番猜测。
  
  他气势汹汹而来,此刻见了本人,却不知为何失去了刨根问题的勇气,只能站在吸烟室门边,进退维谷。
  
  小毛这个缺心眼此时却急匆匆追上来,嗷嗷叫:“老板,你要找什么啊?我帮你打电话去台里问问!”
  
  吸烟室的众人瞬间全看了过来,立刻有人认出亚伦这位大金主,上前问好。亚伦气得脑门发胀,瞪了小毛一眼,再回过头,果然见苏珊娜叼着烟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被对方轻描淡写的眼神看得矮了半截,他没来由一阵心虚,顿了顿才色厉内荏地开口:“苏珊娜,你出来一下。”
  
  苏珊娜偏着头审视他一会儿,施施然站起身来,走过去的步伐也是不紧不慢的。
  
  亚伦能看出来,这不是假装的镇定,苏珊娜真的一点也不畏惧自己。看着眼前这个一举一动强势到近乎迫人的青年,亚伦几乎有种自己从前和他认识只是幻想的错觉,他的眼角眉梢,举手投足,没有一处能找到从前面对自己时娇羞沉默的影子,如果这是演戏,他的演技未免太好。
  
  苏珊娜对他印象不咋地,语气冷淡:“亚伦大老板找我有事?”
  
  “……”亚伦因为他的态度有些受伤,抿了抿嘴,低声说,“你骗我。”
  
  苏珊娜被雷得心中一颤,心说这怨妇似的台词是怎么回事?接着才意识到对方是什么意思。但这问题没法解释,他只能沉默,闭口不答。
  
  亚伦当他默认,满心都是被愚弄的怒火:“很好玩?装白痴很好玩?骗我有意思吗?”
  
  苏珊娜并不喜欢被人这样质问,更何况亚伦长得也不怎么样,顿时不耐烦起来,双手环胸倚靠着墙,挑眉问:“你想约我不想接,大家都是玩玩,你至于那么大怨气?更何况我骗都骗了,你还想怎么样?”
  
  亚伦听得无法反驳,心中一阵憋闷。他追苏珊娜无非是看对方单纯干净,目的也确实只是想玩玩。可他玩别人时不走心,冷不丁发现自己被玩了,就忍不住钻起牛角尖来,一时间竟还有种说不出的委屈,只觉得自己追求苏珊娜的过程中也是很认真的,对方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用“约”个字抹消自己的用心呢?
  
  亚伦头一遭感受到被抛弃的酸楚,这牛角尖一钻就出不去了,眼神越来越复杂。对方到底是个娱乐公司的总经理,苏珊娜也不想轻易得罪,见亚伦被堵得说不出话,只好放缓神色安抚:“行啦,大家都是明白人,约不成而已,犯不着那么认真。我看薇薇不也挺好的?长得不错又够野,床上肯定比我带劲。你既然已经捡到宝,就别吃锅望盆啦。”
  
  这番话苏珊娜打了半天腹稿,照理说对付普通花花公子应该不在话下,可亚伦听完竟一点表示也没有,只脸色铁青地瞪视着他。苏珊娜一阵茫然,正想揣摩对方的意思,亚伦却又突然转过身,怒气勃发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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