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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久攻不下,而敌方援军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杨玄感这才明白自己走了一步臭棋。直到此时,他才决定采取李密三计中的中计:西进关中,占领长安。
杨玄感解除对东都的包围,率领大军直赴潼关。宇文述、屈突通、来护儿、卫文昇等人领兵在后面拼命追击。
时间就是生命。只要抢占了潼关,一切都有可能!可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杨玄感又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几天后,杨玄感走到弘农郡(今河南灵宝市,此处有一弘农宫)。弘农郡太守杨智积是隋文帝杨坚的侄子,他对下属们说:“杨玄感图谋关中,如果他的计划实现,那想击败他就难了。我们得想办法把他拖住,让他不能前进。不出十天,追兵一到,就可将他生擒。”
杨智积派人伪装着农民,拦在杨玄感马前,对他说:“弘农宫空虚,又有很多粮食,很空易被攻下。”
杨玄感信以为真,马上率兵抵达弘农宫城下。杨智积早就站在城墙上,对他大声诟骂,把他祖宗八代骂了个遍。
杨玄感勃然大怒,立即指挥军队攻城。李密劝他:“兵贵神速,后面追兵将至,我们怎么可以停留呢?”
此时的杨玄感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根本听不进去。一连攻了三天,杨玄感没有攻下弘农宫,白白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等杨玄感回过神来,放弃攻打弘农宫,准备继续西进时,宇文述、屈突通等人已经领兵杀到。他且战且退,一直退到董杜原(位于今河南灵宝市西)。
已经无路可退了。大业九年八月初一,杨玄感与政府军在董杜原展开生死大战,结果一败涂地,几乎全军覆没。
杨玄感和弟弟杨积善逃到一个叫葭芦戍的地方,自知大势已去,难逃一死,命杨积善将自己砍死。杨积善杀死哥哥后自杀,可没有死成,被追兵捕获,与杨玄感的人头一同被送往杨广的行宫。
从起兵到失败,杨玄感叛乱只持续了一个半月。这场叛乱不仅让杨广二征高丽无功而返,还点燃了更多的起义战火。馀杭的刘元进,章丘(今山东章丘)的杜伏威都是在这一时期扯起造反的大旗。
比农民起义更让杨广害怕的是,杨玄感叛乱揭开了贵族们反抗杨广暴政的序幕。李密、薛举、萧铣,还有李渊父子,都蠢蠢欲动或积极谋划。杨隋王朝风雨飘摇。
杨广的政治威望急剧下降。暴怒的他决定大开杀戒,震慑天下。他对大臣们说:“杨玄感振臂一呼,追随的人超过十万。这足以证明天下人口太多了不是好事。人太多了就会聚在一起做强盗!如果不彻底追查,全部诛杀,就不足以惩戒将来!”
官员们根据杨广“宁可错杀三千,不能使一人漏网”的原则,严刑峻法,杀了三万多人,流放六千余人。杨玄感围攻洛阳时,曾经开仓赈济百姓。所有接受过赈济的人,都被驱赶到洛阳南郊活埋。
但杀戮真的能挽救杨隋王朝吗?
四、三征高丽:空手而归
杨广两次出征高丽,耗费钱财无数,国库为之空虚,以致于民生凋敝,天下盗贼蜂起。除了把帝国折腾得伤痕累累外,他什么也没有得到,连一座辽东城都没有攻取。
杨广很受伤。第二次出征高丽时,随军的兵部侍郎(相当于国防部副部长)斛斯政因为与杨玄感友善,担心受牵连,偷偷投奔了高丽,这等于在杨广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杨广决定整兵再战,三征高丽。看到皇帝如此任性,百官明知不可,却无人敢言。
大业十年(公元614年)三月,杨广率军第三次向辽东进发。一路上,士兵们纷纷逃亡,屡禁不止。七月,大军抵达怀远镇,所征兵很多都没有按期到达。来护儿率领的水军倒是进展顺利,渡海登陆后击败高丽兵,直扑平壤。
高丽国王高元很头痛,他没想到杨广如此有韧性。连年应战,高丽田地荒芜,深受其弊。算了,不就是一份降书吗?七月二十八日,高元派使臣向杨广请降,送还了叛臣斛斯政。杨广大悦,下令班师,并派使节召来护儿回军。
来护儿召集将领们商议,说:“我军三次出征,都不能平定小小的高丽。这次回去后我们不可能再来了。如此辛劳,却没有一点功劳,我深感羞耻。如今高丽精疲力竭,凭我们这一支军队,击败他指日可待。我想继续前进,包围平壤,活捉高元,凯旋而归,岂不是大功一件!”
来护儿决定上疏给杨广,请求继续攻打高丽。但长史(相当于参谋长)崔君肃竭力反对。来护儿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要能活捉高元,我宁愿受处罚。放弃了今天这个机会,以后永远办不到了。”
崔君肃见无法说服来护儿,转头对众位将领说:“如果你们跟着元帅违抗皇帝的命令,我必定上奏,大家一起倒霉。”
有功不如无过。将领们一听,纷纷请求撤军。来护儿无可奈何,只好班师回朝。
三征高丽就这样不尴不尬地落下了帷幕。但杨广依然非常高兴,带着高丽使者和叛臣斛斯政到太庙告捷。不知隋文帝杨坚在天之灵,听到这样的捷报作何感想?
杨广下令将斛斯政五马分尸,尸体上的肉割下来煮熟,分给文武百官吃,残留的骸骨,焚烧扬灰。随后,他下诏命高丽王高元入朝觐见。
看着杨广盖着鲜红朱印的诏书,高元很是好笑,轻轻地撕了个稀烂。
杨广发现自己被耍了,暴跳如雷,又嚷着要四征高丽。但杨隋帝国已经千疮百孔,根本无力支撑他的再一次折腾。
五、雁门之围
大业十一年(615年)八月,杨广再一次北巡,希望借助塞北雄伟风光抚慰失落的心情。
这一次,与八年前北巡的形势完全不一样了。突厥可汗由启民换成了始毕。我们前面说过,始毕对杨广恨之入骨。
始毕可汗率领数十万铁骑,密谋袭击杨广一行。所幸义成公主派人飞奔前来,把这一消息告诉了杨广。
杨广车队迅速驶入雁门郡(今山西代县)。他刚抵达,突厥大军就杀到了,将雁门紧紧包围。随行的文武官员急忙指挥军民拆毁民宅,用拆下来的砖、木加固城墙,严密防守。
雁门郡下属四十一城,突厥人很快就攻陷了三十九城,只剩雁门、崞县两座城池在勉强坚守。
突厥人集中兵力猛攻杨广所在的雁门城,箭矢如雨点般落入城内,流箭甚至落到了杨广的御座前。平时威风八面的隋炀帝,这时顔面尽失,恐惧发抖,抱着小儿子赵王杨杲不停哭泣。双眼哭得又红又肿。
可哭也解决不了问题啊。雁门城内共有军民十五万人,应当可以抵挡一阵子。问题是,储存的粮食只够二十天。
大将军宇文述劝杨广挑选精锐骑兵数千人,突围而出。他的提议遭到宰相苏威的反对。苏威说:“守城是我们的强项,野战是突厥人的长处。皇帝乃万乘之主,怎可轻易冒险?”
跑不是办法,守又不是长久之计,那该怎么办呢?在民部尚书樊子盖、内史侍郎萧瑀等人的建议下,杨广采取了三条措施,以解雁门之围。
第一条,动员雁门军民努力守城,挫伤突厥人的锐气。杨广亲**劳将士,宣布:“守城有功之人,没有官职的,直接升为六品官,赏绸缎一百匹;有官职的,按顺序依次晋升。”同时,杨广下诏取消东征高丽的计划,让大家一心一意对付突厥人。
第二条,派人走小路通知义成公主,让她想办法劝说始毕可汗撤军。义成公主在启民可汗死后,按照突厥人的习俗,嫁给始毕可汗为可贺敦(正妻)。因此,她的话有一定份量。
第三条,下诏命各郡县招兵买马,赴雁门勤王。诏书写在数百根浮木上,顺汾水河漂向下游各郡县。
这三条措施起到了作用。
雁门军民士气大振,连连击退突厥军。
附近郡县接到诏书后,纷纷募兵前去救援。将军云定兴率领的勤王队伍中,有一名十六岁的小兵,名叫李世民。李世民向云定兴献计,说:“始毕敢出兵包围天子,肯定认为我们仓促之间无力救援。我们最好的办法是,白天大展旌旗,连绵数十里;夜晚多燃篝火,钲鼓齐鸣。突厥人认为救兵大量集结,定当望风而逃。不然,敌众我寡,万一突厥人倾巢与我军作战,我军难以取胜。”
这是史书记载的李世民的第一次亮相,其见识和谋略已初露端倪。
云定兴采纳了李世民的计策,始毕可汗果然惊疑不定。恰在此时,义成公主派人送来一封急报:“北边有紧急军情。”
九月十五日,始毕可汗下令撤军,解除了对雁门的包围。杨广如释重负。
雁门解围后,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对有功将士的赏赐。按杨广当初的承诺,有功将士,没有官职的直接任命为六品官,有官的依次加官晋爵。宰相苏威觉得这样的奖赏太高、太重,应当再加斟酌。樊子盖坚持认为,天子一言九鼎,不能失信于人。杨广脸色一沉,问樊子盖:“怎么,你打算收买军心吗?”
樊子盖吓得赶紧住嘴。结果,守城将士一万七千人,杨广只给一千五百人封官进爵。更可气的是,杨广将军队官位品级进行更改。你不是应当获得六品官吗?好,连长你还是连长,但品级从九品提升为六品。至于赏赐,对不起,没有。
十月中旬,杨广回到东都洛阳,环顾街衢,对侍臣们说:“还是大有人在啊。”言下之意是说,当年杨玄感之乱,杀人太少了。
第二年正月,杨广举行新年朝贺,有二十余郡的新年贺使没有抵达。自大隋建国以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原因不外乎两个,要么贺使在途中被杀,要么干脆整个郡都被农民军占领了。直到这时,杨广才开始考虑征调军队,镇压各地的农民起义。
到了五月,杨广问大臣们:“各地叛乱的情况怎么样了?”
“越来越少。”大将军宇文述回答。
“少了多少?”
“不到以前的十分之一。”
杨广对宇文述的回答非常满意。宰相苏威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故意把身子隐藏在大殿的柱子后面。可杨广还是把他叫到跟前,向他询问。
苏威想了想,回答道:“这不是我的职责范围,所以我不知道叛贼是多了还是少了。我只知道他们越来越近。”
“此话怎讲?”
“从前,叛贼盘据于长白山(位于今山东邹平县南),如今已占据汜水(今河南荥阳市汜水镇),这不是越来越近吗?而且,从前征缴田赋的民夫、差役,今天都去哪儿了?还不是都变成了叛贼。各地有关叛贼的奏报都不真实,遂使朝廷不能作出正确判断,没有及时剪除。还有,陛下当初在雁门,承诺不再东征高丽,如今又下诏征兵征粮。这样,叛贼怎能消灭?”
杨广大怒,袖子一挥,宣布退朝。几天之后,杨广找了个借口,将苏威及其子孙全部削职为民。
各地的叛乱愈演愈烈,官员们心知肚明,可再也没有人敢向杨广如实奏报。杨广就像一只舵鸟,把头深深地埋在草堆里,宁愿相信天下无贼。
但杨广是一个聪明的人,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每晚睡不安枕,常常从梦中惊醒,大叫:“有贼!”需要几位美女给他按摩、安抚,才能入睡。
大将军宇文述劝杨广南巡江都(今江苏扬州市),杨广同意。一些有良知的官员再也不忍心沉默下去,劝杨广打消南巡的念头,可等待他们的是屠刀,是廷杖。
杀了几个人之后,再也没人敢劝说杨广。大业十二年(616年)七月,杨广从洛阳出发,乘龙舟前往江都。临行之前,他以诗赠别留下来的宫女:
我梦江都好,征辽亦偶然。。
但留颜色在,离别只今年!
这一去,他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