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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刚刚黑下来,刺石街上已经不见什么人影,各家都门户紧闭,这完全要归功于那位“小红帽杀手”,他在一周之内连犯三案,毁灭了三位美丽的少女。镇长通过电视呼吁在未抓到真凶之前,居民们要尽量避免在夜晚外出,尤其要注意保护好家中的未成年人。整个英佛镇已经彻底被凶手编织的恐惧之网所笼罩,因为他威胁到了每个家庭最为宝贵的财产——孩子。
迫于人口过多的巨大压力,早在公元2047年,在康苏姆国际会议上,全球就对于“限育令法案”达成了共识,并通过各国政府合法建立的各种限育组织推动其实施。没有生育名额的家庭将会得到养老、医疗等方面数额巨大的补贴,并拥有人造器官移植等延长寿命方面的政策优惠,有生育名额的家庭不仅没有补贴,反而会在很多公共福利的政策上受到歧视。该政策旨在通过随机号码分批次向全社会配发限量的生育名额来缓解人口问题,从表面上看,这样的政策是相当公平的,实际上却是,福利减少和政策歧视对于官僚阶层和资本阶层这些“上流人士”来说根本算不上门槛,能使用权力和金钱解决的问题对他们来说就不是问题。所以,最终能够拥有孩子的家庭除却少数的情况例外,大部分都是富人家庭,这其中也滋生了不少犯罪行为和腐败问题。在这样的环境背景下,孩子们被家长视若珍宝的程度也就不言而喻了。不过因为战争的影响,近几年的“限育令”政策比之前有所放松,但生育名额依然十分宝贵。
祝荣走在这样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有种十分诡异的感觉。周围多数零散的建筑都是亮着灯的,金敏却偏偏选择了一栋融入进黑暗的房子,他们快步绕过有围栏的庭院,来到房子的后面。
金敏叹了口气,客厅的灯是关的,厨房和浴室也没有人,同样漆黑。
“看来我们得想办法进去。”金敏说道。
祝荣复杂地看向金敏,说:“不会和上次一样,又要溜门撬锁吧?”
“等等!”金敏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应该是这样安静的,绝对不应该!”
重缇这个时候说道:“我好像听到了什么,是叫声,不过很闷。”
金敏立刻侧着身子倾听,祝荣也照做,声音虽然很小,但确实是从眼前这所房子里发出来的,而且那些乱糟糟的叫声好像还越来越剧烈。
“走,我们进去瞧瞧!”
金敏率先爬上了围栏,在他轻盈的落地之后还提醒说,祝荣,小心点,不要弄出任何声音,主人还在家。看到重缇也轻巧地翻过去,祝荣只好在心里感叹,幸亏在退伍之后没有放纵自己的体重。
三个人这样蹑手蹑脚的来到房子的后门,这时候的叫声就更大也听得更为清晰了,是狗吠的声音,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祝荣看到金敏的手触到了门把手,立刻屏气凝神、严阵以待,意外的是,金敏只轻轻一转,门竟然开了,原来根本就没上锁。是啊,人在家不锁门,这样的逻辑,好像挑不出什么毛病。
少了门的封锁,远处沉闷的叫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激烈,面前的一片黑暗中传来了仓促的脚步声和剧烈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了,同时那奇怪的声音还越来越接近。突然,祝荣惊觉黑暗中有一道黄色的身影狂叫着迎面飞扑而来,“啊!”祝荣惊叫了一声,立马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那道身影立刻就从打开的门飞快逃到了院子,消失在茂盛的草丛里。
祝荣刚想舒一口气,脚步声在黑暗中又出现了,他还听到了拉枪栓的声音,金敏轻声吼道:“快趴下!”
来自黑暗中的人愤怒地问道:“谁?”祝荣听到一颗颗子弹梭梭的从头顶飞过,接着就是玻璃和各种东西破碎的声音,在对面停顿的间隙,金敏立刻起身朝着那声音的方向连开了三枪,不过只击中了空气,然后传来重重的关门声,金敏叫道:别让他跑了。
三人在黑暗中快速摸索着跑向前门,刚刚用力踹开时,响起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重缇,你去开车,我们接着追!”
“风之子”尖锐的嘶鸣声划破夜空,金敏和祝荣跳进车里,几个坐在窗边的孩子大张着嘴,好奇地看着窗外激烈的追逐游戏。
前面的那辆黑色汽车在视线中只剩下两点红色的尾灯,好像马上就要消失了。重缇面无表情地将油门踩到了最深处,祝荣则身体不自觉地朝后倾,并牢牢抓住侧顶上的扶手。这个时间的英佛,街上的车辆很少,一路畅通无阻,没有给逃亡的黑色汽车带来任何麻烦。
重缇加速超过了几辆车,司机们纷纷侧目,大概认为又是个喜欢在夜里飙车的不良少年。驶过一段长长的直路后,“风之子”临近了一个角度颇大的左转弯,祝荣却察觉车子并没有减速。等到即将进入弯道前,重缇这才轻轻点了刹车,迅速挂低档,同时往右打方向盘,使重心移到左前轮,接着又朝左打方向、踏刹车、踩油门,车尾随着惯性甩出贴着护栏擦肩而过时,她立刻开始往右打方向、踏油门,等到转速足够后,马上挂高档加速,在要出弯道之前,快速松油门、点刹车,控制行进路线,滑出弯道后,立即踏油门、矫正方向,“风之子”很快就重新与公路恢复了平行。重缇的动作一气呵成,整个过程发生的时间不过2、3秒钟,祝荣体会到了一次皮质座椅的深切按摩,然后就惊讶地发现,“风之子”早已将那个大转弯远远抛到身后了。
“金敏,真……真是令人叹为观止,重缇小姐刚刚完成了一次飘移,不是吗?”
“是的,祝荣,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拒绝无人驾驶系统的原因了,并不是不信任程序,只是因为系统出于顾虑,根本没有开发出我想要的驾驶方式,不过幸运的是,重缇圆满达成了我的愿望。”
这样经历了数次弯道之后,那辆黑色汽车终于越来越近,金敏看看车窗外的景物,房屋越来越密集,车子也越来越多,他们应该是来到了镇中心。
眼看黑色汽车将要触手可及时,它却尾巴一甩,右转弯、急刹车,停在了一家名叫英佛圣母院的夜总会门前。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跳下驾驶座,飞奔进了那座亮着粉红色暧昧灯光的建筑。金敏一行连忙也停车跟上。
圣母院一共有六层,刚进去就是扑面而来的噪音,因为第一层是舞厅,没有归宿的灵魂们正在这样的孤独场所里狂躁不安。第二层是游戏厅,第三层是歌厢,第四层是按摩房,五、六层则是情趣主题宾馆,圣母院的服务既贴心又完整。电梯没有停在一楼,金敏一眼瞥见那个冲向拐角楼梯间的人影,立刻拔腿追了上去。
头顶是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很清晰也很真实,这一次,祝荣感觉凶手真的近在咫尺了。他们三人的体力都很好,金敏仍然冲在最前面,到达最顶层之后,他循着脚步声飞快地爬上天梯,登上了露台。
然而,露台上空荡荡的,只闻风声,不见人影。
祝荣和重缇也紧跟着赶到,看见金敏冲向露台的栏杆,低头俯瞰张望,什么也没发现。祝荣环顾四周,发现了情况,他看到露台的一角,有一个支架支起来的通风口,入口已经被人拆开,大小刚好够一个身材健壮的人穿过。显而易见,凶手不可能凭空消失,他钻进通风口像坐滑梯一样轻松地溜走了。
“金……敏,他从……这里……跑了。”祝荣难掩失望,在说出这句话时才发现刚才激烈的追逐已经使自己喘不上气。
金敏居然笑了,拍拍祝荣的肩膀说:“人生就像一场旅行,指不定会在哪里翻车。不过只是迟一点,我们会抓到他的。”
祝荣心情复杂地上了车,金敏说要回刺石街的凶手住宅继续调查。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了,祝荣就能帮璇初报仇。
黑暗中的房子静悄悄的,祝荣非常讨厌这种感觉,借着手机的亮光打开灯后,屋子里干净又整洁。面前是客厅,铺着浅灰色的羊毛地毯,红橡木打造的桌子色泽淡雅、纹理美观,铜制的烛台上还雕刻着面露微笑的小天使,一切都显得再普通不过。
金敏开始动身去地下室,之前听到的声音都是从那里传来的。双脚刚刚踩在楼梯上,木质的阶梯咿呀作响,紧接着地下室里吠声一片,全是乱糟糟又惊恐的狗叫声。
祝荣惊呆了,同楼上大为不同,这里的一切只能用混乱、肮脏、血腥来形容。
大概有10只狗被关在笼子里,4只锁在两边的柱子上,还有2只,尸体被抛弃在地上,紫红色的血染红了皮毛和地板,喉咙上的刀痕清晰可见。地下室正前方的墙壁上,有鲜血涂抹的一行大字:冥界之桥。
金敏前去查看桌子上凶手留下来的大幅剪贴报、刀具,让重缇去检查那台电脑,祝荣却被侧边那列双门紧闭的立柜所吸引,他打开门,原来是个衣柜,凶手的三件男士内裤晾在衣服架上,祝荣戴上手套摘下来查看,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金敏,这太恶心了,这比尸体还令人恶心!”
三件女孩的内裤分别藏在架子里面,被凶手的内裤紧紧包覆着,璇初的,当然也在。
“变态凶手往往拥有特殊的癖好,不过这次连我都没法猜到,也许在他心里,这种收藏让他引以为傲吧。干得不错,祝荣,你凭借敏锐的直觉找到了本案最为关键的证据!”
“我倒是希望能亲手宰了他!”
祝荣将证据挂包起来的时候,发现衣柜下面还有一个被丝绸包裹着的东西,他立即打开来查看,是一台相机,接着几张照片从相机下面露出来,都是年轻女孩和家人的合照,其中一张就是祝荣和璇初一家的合影。
“我……我终于想起来了,原来是他,凶手就是那个在璇初小姐7岁生日Party上的摄影师。”
“你真该早点认出他。”
“那时见他可没有留胡子,他太狡猾了,他很擅长伪装!”
祝荣的注意力又转到金敏手中的那份剪贴报上,除了凶手剪贴的关于报导“英佛镇杀手”的新闻,还有他用马克笔留下的作案手记。8月29日,曾璇初,8岁;9月1日,周若云,14岁;9月4日,夏朵,16岁……9月5日,曾璇初!后面还附了一句话:吾爱吾所刎,吾刎吾所爱。祝荣察觉自己的脊背有些发凉。
“社长,这里有一封刚刚发出的邮件。”重缇指着电脑屏幕,金敏点击打开了那份邮件。
“不好!”金敏惊声叫道,这样失态样子祝荣还从未在他身上看过。
“祝荣,璇初小姐有危险了。”
邮件内容:致《圣梅拉伦报》,9月5日灵甫医院,刺杀曾璇初,“冥界之桥”留。
祝荣这才明白金敏反应这么大的原因,凶手匿名给报社爆料了自己的新计划:明天去医院杀害曾璇初。
“他真的要杀人吗?金敏,我的意思是,这可不像他之前的风格。”
“恐怕是的,在羞辱了警察和大众之后,他想再次证明,你们的看法都是错误的,他不仅会折磨人,也会杀人。从这里可以看出来,他喜欢这些报导,他想把自己塑造成为反面的英雄式人物,所以他先向世人发出警告,再去完成挑战,他想成为那个无愧于‘冥界之桥’称号的黑暗使者。”
“可是,在医院这样的公共场合杀人,无异于自寻死路,璇初的病房又有警察把守,这种情况下他根本不可能得手啊。”
“完成不可能的事情正是让他扬名的大好机会,他的每一次行动都不曾失败,而这样宝贵的机会,他一定有了缜密的计划。事不宜迟,我们必须连夜赶回东灵,这里就交给警察吧。”
他们出了房子,走到院落刚准备离开时,黑暗中突然蹿出来一道黄色的身影,吓了所有人一跳。这回那道身影似乎有些踌躇不定,远远叫了两声,在黑夜的寒风中听上去有些悲戚,终于它慢慢走上跟前,温顺地摇着尾巴,低下头去嗅金敏的鞋子。
祝荣认出它来了,“拉布拉多,是那只拉布拉多,我记得没错的话,它叫吸血鬼!”祝荣惊喜地说道。
金敏却仿佛触电了一般,往后跳了一大步,那只拉布拉多不离不弃,又跟了上去,金敏绷直了身子,身后就是围栏了,再也没有任何退路。
重缇微微抿嘴流露笑意,祝荣则止不住哈哈大笑。
“金敏,你怎么了?我看它好像很喜欢你,不如我们把它带走吧。”
祝荣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去摸它的额头,这只拉布拉多长得很高大,祝荣只需稍稍弯下腰就能够着它,而它此刻的表情也相当享受。
“金敏,你摸摸试试,它非常友好,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就如此。我觉得,你好像有些畏惧这只狗,这简直匪夷所思,名侦探先生竟然会害怕一只狗?”
“那不是害怕,是敬畏,祝荣。”金敏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又哀伤,因为祝荣让他回忆起了许久不想提及的事情,“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养过一只狗,是条名叫被子的拉布拉多犬,可惜它死了,和我的父母一样,死于那场意外的车祸。我曾经想努力忘记这一切,可事实证明我失败了,直到现在,我的直觉和本能都会在梦里时时刻刻地提醒我,那不是一场简单的意外,而是一次有预谋的暗杀。14年来,惊魂难定,夜夜如此,我查遍了东灵,翻烂了资料,从没放弃,却没有一点踪迹。”
“被子总是喜欢趴在我身上,所以我睡觉的时候总会想起它。”
金敏的声音极力控制着没有任何情绪,可他的样子分明失魂落魄,好像重新变了一个人。
“呃,被子倒是个不错的名字,比吸血鬼好听多了,金敏,我看,不如你将这床新被子收下吧,我觉得,它一定能让你今后的日子感到暖和一点。”
金敏似乎被触动了,他缓缓蹲下身子,轻声呼唤着“被子”,眼神有些凝滞。那只拉布拉多仿佛真的能听懂,高兴地摇着尾巴回应,金敏终于伸出了右手,抚摸它的额头。
“这回多亏了你,我才能这么快就查出真凶,也许,你是注定要跟我在一起的吧,被子。”
祝荣看着金敏和被子走在一起的背影,恍惚中若有所思。他家里,应该还没有准备好狗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