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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泥瓦上的尘土不时飘落下来,落到吕重歌的面颊。他闭着眼睛,但从鼻孔吸入了飘落的灰尘,打了声喷嚏。吕重歌转过身子,想继续尝试入睡,可辗转了几次,还是感觉丝毫不困。
他这么难以入睡或许是因为千里迢迢来到曲阜却没能见到师尊,心情失落。或许是因为自己满怀期许的来到新六艺宫,结果却与自己所想的差距甚远,一处破旧院落不足十间盖的低矮的泥瓦房,与当年镐京六艺宫的恢弘大气简直天壤之别,为战乱导致儒家如今境地也感到惋惜。
吕重歌侧卧在榻,思索了好久,又睁开了眼睛,他此刻感到,自己之所以深夜难眠,还是因为白天季羽所说的那些话。关于九家,关于异兽,颠覆了自己的认知。伴着脑海里浮现季羽清美的容颜,她的话又在自己脑海里响起。
“武王伐纣之后,周公姬旦,太公姜子牙,召公姬奭,毕公姬高,荣公姬伯,王妃邑姜,以及太颠,散宜生,闳夭,南宫适,共十位重臣辅佐武王。十人为永固大周天下,驱除恶兆。在周公旦,太公望的主导下,协力秘密组建了数量不明,被称为家的组织。每家都秉承有十位创建者中一位或多位的独门技艺。正如我们儒家之技艺,便是传承自被儒者们称为元圣的周公姬旦。周公旦以自己所长的礼乐书数为主,又吸收了太颠的御射之技,共计六艺,合而为儒。”
“各家秘密存在,唯听命于天子,以铲除凶兽,消灭凶兆为己任。因存在隐秘又只听天子号令,以至各家之间少有联系,目前尚不得知具体有多少家在世。除非遇到异常凶恶凶兽现身,方才在天子的号令下,两三家或三五家集结一起,协力除敌。目前我儒家所知他家也就仅有法家,墨家。”
“自武王时各家成立,不断发展。到成王时在摄政王周公旦带领下,各家四面出击消除大凶。至康王时竭力清除余孽,安定九州。于是康王之后,大周天下已几无大凶。直至前些年犬戎破了镐京。”
吕重歌越是琢磨这些事情,越是难以入睡。干脆起身,坐于榻前。
“异兽之事我也难以说清,原本甚至连礼儒师尊都认为大多是些传说了。直到师尊见到了虬龙。你看师尊和以往是不一样了呢,自那之后似乎不再注重仪表了。”
“或许是射儒的原因吧。射儒的遗物师尊都小心珍藏着呢。我对射儒了解甚少,不到一年镐京就乱了。只是寥寥几面。况且那时我也还小,不太懂。”
“书儒当然知道很多异兽的事情,本身凡有儒家讨伐的凶兽,历任书儒都会记录的。况且历任书儒一般都会在朝中任些官职,多是太史之类。那知道的肯定多了。”
于屋内黑暗之中季羽白天所说的话语又钻入吕重歌脑海。他自觉今夜是难以睡下了。披了件锦衣来到院内。本想仰望星空,分散些精力。无奈今夜月黑星疏,黯淡无光。其他儒者的房门也是紧闭,整座曲阜城都寂静极了,甚至听不到一下犬吠之声。
院中如此寂静不免凄冷,吕重歌正欲回房。却有一段细碎的声音入耳。他屏住呼吸,竖起了耳朵。窸窸窣窣,由远及近,又迅速的由近及远。是脚步声!一个身手矫健之人快速移动的脚步声。
吕重歌不及多想,第一反应就是追过去看是谁在这无光的深夜疾行。他步似流星纵身越过院墙,追着那脚步声远去的方向过去了。追去的同时,也极力压低着自己的脚步声,以免被对方听到。他寻觅着脚步声穿过一道胡同,又越过主街,那声音最后消失在一堵高墙下了。
吕重歌无声的缓缓向墙下靠去,于屋角后伸出头来。只见高墙之下猫着一人,一袭夜行黑衣,腰间系着一柄剑形黑布包裹。那黑衣人正向高墙甩过一条抓钩绳索,顺着绳索快速的翻过墙去了。
这高墙是何处,鲁君宫城也并不在此,那为何修的如此高耸,吕重歌心想,不管是哪里,这人偷入院墙必有奸邪之事。吕重歌见那绳索并未取回,稍停了片刻也沿着绳子悄声翻入了高墙。
墙内是一处园林,几株古槐矗立其中。园林之中似有一座宏伟大殿,于黑夜中隐约显着不清晰的轮廓。如此大殿,昨日进城却未注意到,难道是被高墙遮挡了。吕重歌隐于古槐树之后,四下眼耳并用,继续搜索黑衣人的踪迹。却听得一阵整齐的步伐声传来,一道炬光出现,正是五人一伍的鲁国卫兵从那殿外巡逻过来。
这殿究是何处,竟还有卫兵巡护。就算是鲁国宣政殿,未免也过奢豪了,要比临淄新建国殿还要更胜三分。
不及吕重歌多想,巡逻的卫兵刚拐了一道弯,向另一方行去了。但见此刻不远处一株槐树后就有一道人影闪过。“想不到他竟也藏于了古槐之后,躲过了巡逻的兵士。”吕重歌心想着悄声追了过去,只见黑衣人的身影直向大殿穿了过去。
来到殿外,吕重歌不见了黑衣人的身影。他绕殿而行,小心找寻。绕着殿墙时,吕重歌只觉此殿古朴大气,远超鲁国一侯爵国所允许建设的尺寸。
一扇侧门闪着门缝!那贼人定是由此入殿了。吕重歌极轻的推开了这扇侧门,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闪入了殿内。
殿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吕重歌极其小心的向里挪了几步。忽见这殿内黑暗中亮起了微弱的荧光,那微弱的光亮正来自一颗悬黎玉珠。吕重歌屏住呼吸,盯看那悬黎玉珠正在黑暗中慢慢移动,而玉光之后正有一双眼睛若隐若现,随着珠光所照搜索着什么。悬黎玉珠在黑暗中移动了几下,又闪至一处继续发着微光。吕重歌悄声缓缓向玉珠光亮处挪了几步。忽又一微弱黄光出现,正是那玉珠照到铜器之上反射而出。吕重歌正借着微弱的珠光看向铜器,珠光霎时间被遮住了。然后是搬挪铜器的声响。
不待吕重歌做出反应,忽胸口一疼,于黑暗中竟被偷铜器的黑衣人撞到一旁。那黑衣人也是一个踉跄,但却紧抱着铜器冲出门外。吕重歌迅速起身,追了出去。
“有盗贼,快抓盗贼!”吕重歌大声呼喊着,追向那黑衣人。巡逻的卫兵恰又巡回,听得叫喊声,也举着火炬围了过来。
黑衣盗贼躲避着赶来的兵士,又被吕重歌追着,慌不择路到处乱窜。虽已被发现,但仍死死抱住盗取之物。直到被吕重歌赶到,一掌拍至后背,失了重心摔倒在地,盗贼方才丢了器物,腾出手抽出剑来。那人不由分说,取剑向吕重歌急刺。吕重歌赤手空拳只是四下闪躲,见兵士围了过来,方躲着对方剑锋喊道:“快将贼人拿下。”
黑衣盗贼虽剑术精湛,但面对赶来卫士所持的长戈,却是招架不过。吕重歌呼喊着捉贼,却是先被赶来的卫士拿下。他被两卒押住,却看那盗贼仍奋死相扛。几个机警的兵士舍身扑住被盗器物,盗贼手持短剑更也无法再搬挪器物了。吕重歌本想向那盗贼喊话,要他赶紧卸下兵器投降,不等开口,却见那盗贼从衣襟中洒出一阵雾气,灭了四周火把。登时周围一片漆黑。待远处兵士持火把赶来时,盗贼却已逃出包围不见。众兵士方慌忙分头追捕去了。
吕重歌被押着,见一个卫兵小心端起贼人盗窃的器物,待那兵士端正器物他才发现,那被盗的乃是一鼎。铜鼎经兵士火把照耀,尽显其铸造精妙。辉黄的鼎壁饰有异兽奇鸟纹雕,相邻的两鸟又会于四隅,鸟喙突出到了鼎壁之外,形成了扉棱,鼎之四足也铸造为站立的异兽奇鸟。
吕重歌略略看过,只觉得此鼎非同寻常,工艺高超,定是鲁国至宝。如此至宝,安放在这座大殿,这大殿难道是…
“你是何人,竟敢擅入周公明堂!”
吕重歌听卫兵长一吼,心头一凉。果真是周公明堂。为何自己没有早点想到,天下之中,享此规格大殿明堂的除了文王,还能有谁。而且此明堂又建在鲁国,那定是鲁国封君周公旦的明堂了。
次日清晨,曲阜宫中,一位年轻俊朗的男子,身着素麻的丧服坐于殿上。那正是鲁国新君姬弗湟。
姬弗湟用明澈的目光审视着立于殿下的吕重歌。吕重歌被卫兵折腾问询了一宿,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虽是如此,吕重歌入殿后还是恭敬又规范的向鲁君姬弗湟行了一礼。
吕重歌:“外臣重歌,拜见鲁君。”
鲁君姬弗湟:“孤听闻你是齐君公子,昨日夜里曾助兵士捉拿明堂盗宝贼人。”
吕重歌:“正是外臣重歌。”
鲁君姬弗湟:“孤不解,公子即为齐国贵族,为何只身一人千里迢迢到我鲁地?还恰见贼人盗宝。”
进宫之前吕重歌就料到鲁君肯定会再询问自己。便道:“鲁君有所不知,外臣重歌,自幼好游山玩水踏寻古迹,素闻鲁地名胜甚多,又民风尚礼,于是前几日便仰名前来观瞻。只是昨晚起夜,恰遇贼人翻墙,便追了过去。可惜没能拿住贼人。”
姬弗湟听吕重歌这么一说,眼眸扫过殿内卿士。“原来如此,公子即是来我鲁地,当是为客了,孤理应以上卿之礼招待。但先父孝公薨,孤正于服丧之期,恕不能礼乐。孤且粗谷淡菜相待了。”姬弗湟转而对殿内卿士说道:“诸位爱卿今日且回吧。”
鲁君一声令下,大殿之内除了几位侍女和侍卫,尽皆退下了。宫殿之中变得空荡起来。姬弗湟走下殿坐。将吕重歌邀至一侧席间。凑近说道:“公子重歌,你爱游山玩水,都可去过何处?”
吕重歌心想难道鲁君退下左右,是为了听游玩之事。想他现在虽贵为鲁君,却也和自己相差不了几岁,正是喜欢游玩的年纪。吕重歌问道:“鲁君难道也是热爱山水之人?”
姬弗湟:“热爱,孤最爱山水之间。只是从未出过鲁地,平日里连曲阜城都难得一出。现又继位服丧,更是只能居于城中。只能对天下胜景神往之。对了,不知公子可否去过丰镐游玩?”
吕重歌:“鲁君雅兴。外臣重歌还真有幸去过丰京与镐京。”
姬弗湟:“公子快请讲,丰镐可有何胜景,有何好玩之处?”
吕重歌也乐意讲起当年游玩之事,说道:“丰镐二京之内,游玩之处甚多,二京之间的沣水上常有划船比赛,十分热闹。那彪池,镐池在夏日时人满为患,国人竞相跳入池中游泳嬉戏。待到冬日大寒时,彪池镐池都结了冰,人们尽拿些千奇百怪的道具到上面去滑冰。还有那灵沼,里面鱼虾成群,人们拿着大网….”
姬弗湟听得入迷,不断问着吕重歌游山玩水之事,吕重歌也乐此不疲的涛涛讲了丰镐宗周,又讲了所去各处的山水胜景。两人直聊得肚子咕咕叫。姬弗湟才差人将饭食送至殿中,与吕重歌边吃边聊,二人聊得投机也不甚顾及繁琐的礼节了,俨然如两位久而不见的朋友一般。
直至日暮降临,二人还饶有兴致的聊着。
姬弗湟:“重歌,你见多识广,可曾见过凶兽?”
“当然见过。”因聊得尽兴,吕重歌丝毫没有防备的随口说出,可四字一出,顿感后悔。
姬弗湟:“哦?于何处见得?那凶兽是何物?”
“鲁君,外臣…只是瞥见一眼而已。”
姬弗湟:“重歌,说与孤听听。”
吕重歌:“鲁君,实在,没甚好说,只是瞥见一眼。”
姬弗湟:“重歌,你与孤志趣相投,孤也与你聊得投机。你常年在外游山玩水。可孤日日年年居于鲁地,实在想听你再聊些普天之下的奇闻异事呐。”
吕重歌转而心想即使聊聊异兽也实属正常,无论国人还是贵族,也都爱聊些奇闻异事。遂说道:“鲁君抬爱了,外臣重歌说予鲁君。”
“好好,公子快讲。”
“实是前些日子外臣由临淄来曲阜的路途上,在牟地那空桑山上遇到了名叫軨軨的凶兽。”吕重歌说,“那凶兽犹如一头巨牛,头上犄角如矛,十分野蛮。外臣只瞥的一眼,便吓得逃下了山,也没能看清其他。”
“这世间竟还真有凶兽。”姬弗湟感叹,“軨軨,若孤也能见上一眼这等凶兽,该有多好。”
吕重歌:“鲁君,这乃凶兽,有何好见的,若是见上虬龙之类才是惊奇。”
姬弗湟:“那虬龙也可以见得?”
“当然只是传说。”吕重歌说,“其实哪有那么多异兽可见,外臣也是听些耳闻罢了。”
“可怜孤连耳闻都听得不多,鲁地最重礼仪,听得最多的便是周礼。”姬弗湟叹了一句。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凑近低声说道:“重歌,你既说真有凶兽,孤也告知你一件奇事。”
“外臣重歌惶恐,愿闻之。”
“你可知道,周天之下有个家族,专门消除你刚刚所说的那种凶兽,以求大周没有凶兆唯见祥兆。”姬弗湟认真的说道。
吕重歌心头一惊,说道:“外臣不知,是何秘密家族?竟能消除凶兽。”
“孤原本也不知。”姬弗湟凑继续低声说,“但是,半月前,有一人求见孤,说是什么儒家的儒者,能助孤消除凶兽。”
吕重歌大惊:“儒者?”
“公子可知道?”
“不,外臣从未耳闻。”吕重歌镇定了一下,问道:“鲁君可信了那人所说?”
姬弗湟:“孤,不能说是信,只算是好奇吧,便准他觐见了。”
吕重歌望着姬弗湟,静待后话。
姬弗湟:“那人说,目前鲁地也还并未出现凶兽。待出现凶兽时孤可命人于南城主门升起儒字旗,介时他自会前来相助。只不过那人还说了个前提,说若要想得到帮助,需孤以天子礼祭天。”
吕重歌只觉后背出汗,故作镇定说道:“以天子礼祭天,这是僭越。”
姬弗湟不以为然,说:“公子可知那地处西陲的养马倌秦伯,区区一新晋伯爵,获赏丰镐西岐一带后都以天子礼祭天。孤乃周公之后,用天子礼祭天也不为过。”
吕重歌默不作声。心想,秦人获封伯爵,还准许以天子礼祭天,可是以全国之力逼迫京畿一带犬戎退却,护卫了大周社稷,后又护周王宜臼东迁洛邑的。国难当头,鲁国一兵未发,如何可比。
姬弗湟继续说道:“重歌,这不重要。你可知那人还说了什么?”
吕重歌看着姬弗湟。
“那人还说,若是孤得知鲁地之外有凶兽,亦可挂旗召见他。”
“鲁外之地的凶兽也可以助鲁君除了?”吕重歌问,“那人可是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公子,那人不重要。”姬弗湟说,“原本公子要不提,孤可能再过几日就把那人模样给忘了。今公子说牟国空桑山上有凶兽,孤想,岂不是正好召那自称儒者之人,去空桑山上将那凶兽捉来?”姬弗湟继续说道,“想到此处,公子难道不也很期待吗?把那山上的凶兽捉来。哈。也让孤看上一看。”
吕重歌犹豫了片刻说道:“是,外臣也期待。鲁君看来是相信了那人的话了。”
姬弗湟:“若是只凭那人来说,孤还只是稀奇。方才公子即也说有凶兽,孤现在也有些信了。再说,信与不信又何妨,孤尽管召那人来,让他去公子所说之处捉凶兽来便是,捉得来便是真,捉不来便是欺君。”
吕重歌听得这些,心神不定。又与姬弗湟东聊西扯了一会儿,便要告辞。姬弗湟极力挽留,安排上好美食,宅院留吕重歌住宿。吕重歌一一婉拒,只道是约与姬弗湟尽快再见,聊个痛快。姬弗湟不强人所难,直将吕重歌送至宫院大门方才恋恋不舍的回去。
吕重歌一路小跑,径直回了儒家小院。摇了摇铃,前来开门的正是季羽。
“季羽,礼儒何在?大儒何在?”吕重歌问道。
“重歌,你怎这幅穿着模样呀,今日一日都没见你,你去了哪里?”季羽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也同时向吕重歌问道。
“稍后解释,我有事想要禀报。”
“大儒一直都未在此处,是和书儒同在城外龙门山上研习呢。师尊倒在屋内,既然有事,要不你先禀报师尊吧。”
“好好,禀报礼儒应是最好。”吕重歌说着便匆匆向里走了。
礼儒斐暇与前日一样,依旧披肩散发坐于屋内,正在案几上擦拭着礼器。
吕重歌入屋对斐暇行了一礼:“礼儒,弟子重歌有事要报。”
斐暇没有抬头,依旧专心的擦着礼器说:“儒者重歌,请讲。”
“弟子今日听鲁君说,半月前有儒者前去觐见鲁君,说能替鲁君消除凶兽。”
斐暇听闻后整个人定格了一下。片刻后才放下手上的抹布,径直走到门前将屋门关严。
转过身来向吕重歌问道:“你又如何见了鲁君?”
吕重歌将昨夜捉贼不成反而被明堂卫士抓进鲁宫之事说予了礼儒斐暇。
斐暇一思索,先说:“重歌你再详细描述下被那盗贼偷窃的宝鼎,是如何器型。”
吕重歌又将那鼎器详细描述了一番,后说道:“礼儒,想必那尊鼎十分贵重,可卖的很好价钱。”
斐暇低语道:“当今天下,谁人敢买周公东征鼎?”
“啊?”吕重歌大惊。想不到那鼎竟是周公东征鼎。数百年前武王之子成王尚幼,周公当为摄政王辅政,商纣王帝辛之子武庚率东方四国公然叛乱,周公亲自率兵东征讨伐,历经三年除杀武庚平定四国,凯旋之后周公铸鼎祭天,这祭天所铸之鼎便是周公东征鼎了。吕重歌惊诧,竟有人敢偷如此重器,说道:“竟是周公东征鼎,如此重器,即便偷去,天下实无人敢买此物。”
斐暇:“即无人敢买,那为何有盗贼偷窃?”
吕重歌:“莫非有人指使?”
斐暇没有回答吕重歌的疑问,继续问道:“如此重器被贼人险些盗走,鲁君如何说的?”
“鲁君他,整整一日只是与弟子聊些游山玩水之事,并未与弟子说起盗贼和宝鼎的事情。”吕重歌说。
斐暇想了片刻,说:“如此重器险些被盗,鲁君竟毫不在乎的与你聊了整日闲话。你不觉得奇怪吗?”
“弟子起先以为那鼎不过只是件普通礼器,鲁君珍宝繁多,不甚在意这件而已。现听礼儒您一说那鼎是周公东征鼎,弟子也觉得确实有些不正常。”吕重歌说道。
斐暇道:“鲁君绝口不提这件东征鼎,故意显得毫不在乎。想必与你刚才所说鲁君想要以天子礼祭天有关。”
吕重歌一愣,道:“难道说,鲁君他早就打算以天子礼祭天,而这件东征鼎想必便是祭天不可或缺的礼器。可鲁国地处东方,又与大国齐,宋,卫相近。为何执意要以天子礼祭天。这样做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啊,僭越了礼数,引得天下诸侯共愤,也得不到任何实质性的好处。反而会于周边大国交恶。”
礼儒斐暇犹豫了一下,说:“重歌,本儒说一秘密予你,你需要保密不可透漏。”
吕重歌郑重的说道:“弟子谨守秘密。”
斐暇见吕重歌诚恳,方继续说:“季羽应已告诉你,天下诸如儒家,法家等等百家皆以天子为尊,听其号令。可这不是因天子便是周王,周王便是天子。而是因天下只有周王能以天子礼祭天。这最关键的是周王以天子礼祭天,方可号令百家。换句话说,在百家眼里,以天子礼祭天的便是天子,天之子不唯一。这以天子礼祭天也便是可号令召集百家的象征。”吕重歌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斐暇继续说道:“你可知我们儒家为何安居此处,而不是在鄚阳或洛邑。是因为周王姬望和周王宜臼都以天子礼祭天,我们无所听命,只好舍身世外,静观这天下之变,择一王而尊。但,今年正月,西方的秦伯也以天子礼祭天了。”
吕重歌大惊,:“想不到竟有这些秘密!”吕重歌又平复了下心情,问道:“那这么说来,秦伯赢开于今年正月以天子礼祭天,是因为知晓了这个秘密才这么做得?天下人可只当秦人居功自傲不懂礼数才那么做的。”
斐暇:“虽不能得到确切的消息。但本儒认为十之八九秦伯应是知道了这中奥秘,才会不顾一切的以天子礼祭天,以求能召令百家,为秦除凶。”
吕重歌:“可如此秘密,秦君如何得知?天下诸侯,秦国偏居西陲。就算王室真有所泄密,也是诸如郑,虢,申,此些与王室关系紧密又临近的国家先知啊。”
斐暇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此机密,当是除了各家领袖,只有周王一人知晓了,诸如王后申后,三卿也是不知。想当年镐京战乱,申候的申军伙同犬戎,还有附属曾国的曾军共同杀入宗周,但申军曾军顾及周礼并未敢进入镐京城内,只是于城外驻扎威胁王室,即没进城,也更没有机会入宫查到天子祭天的秘密。而入城抢掠的是连文字都不识的犬戎人,他们即便发现宫中有秘密简牍,也不会翻阅拿取,他们在意的不过是些金银财宝。
原本幽王定是知晓秘密,但犬戎人不分青红皂白,将幽王连同太子伯服杀害,那姬宜臼与姬望,本儒揣测也应并未得知秘密。直到后来诸侯大军开到,皆驻扎京畿一带,可却都袖手旁观,无人愿当出头之鸟入城驱贼。反而是秦军远道驰援,后发先至,先身直突入城内杀溃了犬戎。秦军自那时起也便驻扎镐京不离,直到周王宜臼东迁洛邑,更是将镐京一带赏予秦伯。秦军如此长时间的驻扎镐京,于城内宫中清扫杂乱瓦砾,必是是有人发现了散落的秘密简牍,上缴呈予了秦君赢开。秦君赢开既得简牍,必窥探中秘密,如此才敢不惜僭越而以天子礼祭天。”
吕重歌听完不禁感叹:“看来秦君应当是得知了奥秘了,要以天子礼祭天召来百家。哪怕秦君只召去一个大家,也是能替他消除凶兆,保佑秦地不受灾难了。如此,那是绝对值得秦人不惜僭越,冒险以天子礼祭天的。此事何况秦人确实护王有功。秦君上书要求能以天子礼祭天,而周王与申候又不知其中秘密,想必也就顺水推舟,当做赏赐应许了。”
斐暇低声说了一句:“即说道此处,你可也明白为什么鲁君亦不惜要以天子礼祭天了。”
吕重歌猛然反应过来:“难道鲁君也是因为知道了这个秘密才执意要以天子礼祭天的?可恨那个叛徒。”吕重歌说着握紧了拳头。
斐暇:“重歌,我刚刚说过,除了周王,就还有各家领袖知晓此秘密。因本儒担任过祭天的太祝,所以也有幸知晓。”
吕重歌顿了一下,说,“可如此说,那泄密之人只能是大…?”
斐暇:“你难道认为是大儒?是不是一会儿还会认为是本儒。”
“不,弟子不敢。”吕重歌一个激灵,说:“定是有别家的人冒充我儒家。是谁家要这么做?这是为何?”
斐暇:“本儒方才刚一听你说,便觉得那叛徒定是别家之人,以我儒家怎么会让鲁君挂起儒字旗,即便我们真要帮鲁君,也没有必要暴露自己。我想那人的目的有二,一是想迫使儒家现身于世,得到暴露,二是要鲁君以天子礼祭天。”
吕重歌:“竟有如此险恶之人。逼迫我儒家现世,那天下诸侯知道了,岂不是都会千方百计的使我儒家替他们国家征伐凶兽,又会千方百计的阻挠我儒家征伐敌国的凶兽。到头来我以天下安危为己任的儒家,最终只会变成了一国的工具。”
“重歌,你以天下为己任的觉悟,想来也正是御儒看中你的原因吧。”斐暇说,“你既知那人暴露我儒家的用心,可知那人让鲁君以天子礼祭天的用心?”
吕重歌思索一番,道:“以天子礼祭天,能使得鲁君也有了号令百家的权威,这样一来,使得我儒家在法理上也受到鲁国的把控?”
斐暇摇了摇头道:“大可不必多此一举只为掣肘我儒家。”
“难道是还有更大的阴谋?”
斐暇顿了一下,道:“你方才也说那自称是儒者的人要求鲁君以天子礼祭天,他才会予鲁君以帮助,除去凶兽。这鲁君若得知了其中秘密,势必要以天子礼祭天,而要以天子礼祭天也必要上书周王获得准许。鲁国现今支持洛邑的周王宜臼,所以便要上书洛邑。可洛邑周王宜臼如今年纪尚幼,大权落在他的外公申候手中。鲁国于不同于秦国,镐京国难时鲁国可是一兵未发。若鲁国要同护驾有功的秦国一样上书洛邑,要求以天子礼祭天,于情于理都会被申候拒绝的。这样的话,鲁君执意要以天子礼祭天,就只能上书鄚阳的周王望了。”
吕重歌听得后脊发凉:“那人竟有如此大的算计。可鲁国是声明过支持洛邑的周王宜臼的,再去上书鄚阳的周王望,如何见得周王望就会准许鲁国以天子礼祭天?”
斐暇:“鲁国是支持周王宜臼,可那是鲁孝公的政策。现在鲁孝公薨,姬弗湟承位鲁君,先君的政令对他而言也就没有意义了。本儒断定鲁君弗湟是会为了天子礼祭天而上书鄚阳的。而鄚阳的周王望得见鲁国上书,也多半会为了将鲁国从洛邑阵营那边拉向自己这边而应允鲁君的请求的。”
“礼儒您分析有理。如此看来,那人也非同一般。既敢算计我儒家,也敢某计大国国政。礼儒您觉得那人大致会是来自哪家,何处呢?”吕重歌问道。
“本儒暂难以猜测那人。”斐暇说,“不过如此推断,本儒还觉得昨日盗鼎之人却是与他为敌的。盗贼若真是盗走了东征鼎,那鲁君就算获得准许祭天,没了如此重器,本就只有七鼎的鲁国,一时也更难再凑出九鼎。势必要将祭天之事拖延到下一年正月了。”
吕重歌:“想不到我去抓贼,竟还帮了倒忙。弟子实在愚钝。”
“不必这么说,盗鼎之人是何人,有何目的我们也还没有确凿的信息。一切也只是推论。”斐暇说,“本儒明日前往龙门山一趟,将此事告知大儒及书儒。你且在此等候,待议后,再做下一步的行动。”
“弟子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