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第三章
走在前面的瘦弱老汉倒了下去,背负的墙砖掉落一旁。杉行咬着牙继续向前,从老汉身边迈过的一刻,他看了老汉一眼,老汉的双眼空空洞洞,早已没了一切。
杉行觉得老汉的那个眼神也几乎快成了自己的眼神。巨大的城砖压的他弱小的身板变了形。饥饿和疲惫折磨着他的精神毅力。他自感已没多少力气去扶老汉,也更不敢放下背上的城砖去扶,因为宗周六师的兵卒正盯着他们这些奴隶。
将砖卸在城墙下后,杉行返身向回走去。老汉依旧躺在原地,奄奄一息。杉行犹豫了一番,还是走了过去,扶了老汉。老汉凭自身的力气已不住了,杉行咬牙用力将他扶起,把老汉的手搭过自己的肩膀。
杉行扶着老汉,逆着背砖奴隶的人流向回走去。只迈了两步。
“站住!”
一个兵卒的声音令杉行定在了原地。
“啪!”一声鞭响。
杉行弱小的脊梁上立马又多了一道崭新的鞭痕。
“走吧!”
杉行咬着牙,不敢回头,一步一步的揽着老汉走了。他心里想,只挨了一鞭,看来也是遇到了心善的士兵了,今天算是走运吧。
夜晚来临前杉行只吃到了一块黍米饼。躺在漆黑的奴舍,周围睡满了与他一样的奴隶,悲苦的气氛如往日一样笼罩全屋。
杉行躺在茅草上已有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杉行觉得比以往劳役一天还要漫长,他睁着眼,估算着时间,看着狭小的窗外,祈祷没有月光射入。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杉行暗自想着悄悄起身,小心的在黑暗中无声息的走到了奴舍门口,慢慢探出了头去。
巡逻队已走远。岗哨的卫兵昏昏困困,甚至有几个已卧在岗哨上酣睡起来。这前年被犬戎杀得大败的宗周六师残部,一幅幅萎靡不振的样子。自周王东迁洛邑之后,现在他们也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为数不多的六师兵卒只是还留着旗号,而充当起了监督奴隶修复镐京城墙的监工。宗周地区连带着曾经的王都镐京,现今都已封予了护驾有功的秦君。再待些时日,等秦君一声令下,这支曾经威震四海又输的凄惨的王师也就彻底不复存在,解甲归田了。唯有秦军驻扎城中了。
最后一个士兵也打起了瞌睡,是时候了。杉行闪出舍门,遁入黑暗中。在黑暗中猫着身子快速向一处寨栏挪去。
杉行到了寨栏面前,这个无数天以来他每每从此路过总要瞄上两眼的寨栏,他无数次想着这两个围栏之间的空隙,或许能通过自己瘦小的身体。而今天,终于可以试一下了。
杉行慢慢将头先挤进了空隙,随后是身体。
“那个奴隶跑了!”身后传来了兵士的呼声。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慌张的杉行的身体却被两根栏木夹住了。他极力的挣脱。只觉得胸口和后背被挤得生疼。眼看卫兵持着戈向这边来了。就在一杆长戈捅来的一瞬间,杉行还是猛的挤出了寨栏。
奔跑,在黑夜里玩命的奔跑。几只箭矢从身边划过。
求生的信念支撑着他不停的奔跑。他用着身上仅存的力气奔跑。没有方向的奔跑。
跑了整整一宿,跑到天已发亮。杉行疲惫不堪,倒在田地里睡了。
一颗飞来的小土块将杉行砸了起来。他看见两个孩童正嬉笑着向自己丢着小土块。
“小孩儿,这是哪里了?”杉行看着孩童天真无邪的眼睛问去。
“走了,快回家去!”一个村妇出现在孩童身边。“快走。快走。”
杉行看着村妇拉扯着孩童离开,呵呵笑了起来,自由了。再也不用挨鞭受苦了。他脱下了奴隶衣着,到田地里偷了一个稻草人的破旧衣物穿上走了。
杉行没有目的走着。没有目的,因他在世已无任何亲人,他自个也寻思一个亡国的奴隶,连国和家都没了,这出来了要往哪去呢。但总要有个方向,向南走吧,他觉得这秋天头顶的鸟儿都向南飞着,那边或许更自由,那我也跟鸟儿一起向南飞吧。
杉行采摘野果充饥,饮溪水解渴,一连走了几日。
一个温暖的午后,他远远望到了连绵起伏的高山,山下有一宁静的村庄。
黄昏,他赶到了村外的溪旁,看到一位美丽的青衣女子正站在溪边衣杆下,晾着衣物。
杉行伏在了一垛茅草之后,偷看着,青衣女子身影婀娜,面容清秀,杏面桃腮。杉行心里想,世间还有这般漂亮的女子,若是能娶上如她一半美丽的女子,再开拓一片田地,种上数不尽的黍子,过上野人般的日子那该有多好。
杉行目不转睛的望着洗衣女子。自己一个奴隶,从镐京逃了出来了,没有被杀死也没有饿死,现竟要想着娶妻生子。杉行觉得自己确实也很大胆,同时也为产生这想法而傻笑了起来。
见女子洗罢衣服转身走了,杉行方才起身。他绕过村子继续向南走了一里,却又突然停住,猛的转身向回走来。
他还想再看看那青衣女子,他觉得自己有些迷恋她了。
回到原处溪旁那草垛时,天色已经黑透,杉行拔出个草窝,抱了一把茅草铺在身上,躺在草窝里想着:明日那女子定会来取晾的衣服,我还在这里看就好了。可越想那女子,杉行自觉越难以入睡,望着夜空中的繁星闪烁,直至二更方才倒头睡去。
次日天已大亮,杉行依稀在睡梦中听到了马的嘶鸣,军队的踏步声。
还是那个梦,又梦到了儿时城破国亡的那一役,敌国马蹄声响,战车轰隆,直冲进城来。声音越来越近,竟如此真实,不是梦!
杉行一个激灵,猛坐起来。看见不远处尘土飞扬,战车人马缓缓行来,是一支军队。
杉行定眼望去,行于队伍最前方的是一驾四匹乌黑骏马所拉的驷战车。车体镂刻瑞兽,漆涂丹红,轴毂反射着金黄的铜光。上乘三位甲士,当中一甲士双手拉缰驾驭马车,其左边的甲士手持长弓,右边甲士手持长戈,腰插利剑。三人身后还竖立着一面军旗。
待风向一转,吹开了旗帜,黑紫的旗子上刺着一道红色闪电。杉行心头一惊,这面旗帜在镐京见过,大红色的申字书写的犹如一道闪电,正是联合犬戎弑了幽王的申候所领的申军的旗帜。
可这队兵马怎会出现在这里,申候不是早已辅佐周王向东迁往洛邑了。若是申国本土的军队,那也应是自东南南向西北而来。可这支军队伍举着闪电申字旗自北向南而来,莫非是由当年驻扎镐京的那支。可镐京于申国和周王而言,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且不说军队从哪来,现在出现在这偏僻地方,难道是有战事。片刻间兵马又近了,杉行不及再多想,慌忙钻进草垛,用茅草将自己盖了起来。
茅草的缝隙外,申军正缓缓通过。杉行战战兢兢的偷偷数着,驷车五乘,战车十乘,兵士一卒,两卒,三…。杉行数着数着,记忆将他拉回儿时的故国城头:那时年轻的父亲带着儿时的自己站在城门之上望着兵士出征。儿时的自己开口问道:“父亲,这次我们出了多少兵马呀?”“行儿,我来教你,你看,这五人并做一排走着的是一伍,五伍并做一块方阵的是一两,五两又凑成为了一卒,五卒合而为一旅,五旅汇为一师。”儿时的杉行:“哇,是一师。”
杉行从回忆里转过神来,数完申军,共只有一旅,队伍之后还有一众奴役牵着约有二十匹骡马,驮着粮草辎重。
杉行暗自感叹,幸好跑出来了,不然如果哪天被派去随军出征,定是有去无回了。
记得听那监工的宗周六师士兵聊天常说,申军与犬戎大如何如何攻入了王城,杀了谁谁谁,又大败了谁谁谁,提及申军与犬戎时无不色变。
击溃过幽王的镐京西六师,申军定是训练不凡,想必这些人马里就有两年前随申候杀入镐京的申国精锐吧。
看此队人马个个精壮,但只此一旅要南下讨伐他国的话,怕是少了些吧。杉行决定爬个高处瞧瞧他们往哪里去。
杉行一边心想着,一边悄悄钻出草垛,爬上了一棵树。上树一看,这申军的行军路线令人目瞪口呆,申军越过村庄后,径直的向大山脚下行去了。直到申军对着大山笔直的消失在视线之外的树林,杉行才饿着肚子跳下树来。
杉行就近扒了几株野菜,喝了些许溪水。心想着:申军难道个个能攀岩上树不成,竟对着大山去了。莫非山里有乱臣贼子藏了进去。
“算了,管他们了去哪儿呢,我先看那淑女来收衣裳了没收”。杉行自己嘀咕着趴回了草垛,盯着晾衣杆,暗自笑嘻嘻的等待青衣女子出来收衣裳。殊不知几个村汉早已看到了杉行,慢慢从身后靠了上来。
身后有人!晚了,当杉行猛的收起笑容,警觉到身后来人了时,已经晚了。他只觉后脑一疼,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待杉行睁眼醒来,险些又被眼前一幕吓晕过去。杉行此时正身处申军营地之中,手脚被捆,绑在木柱上。而申军兵士正在营地准备生火做饭了。
“难道他们要吃了我?不不,但凡军士都是国人贵族。不是蛮夷,不会吃人。不吃,那就一定会杀了我了。我一亡国之奴,杀了便是。这绑着我,难道是要吃了我。”
杉行脑袋仍疼痛难忍,害怕和紧张,思维一片混乱。
此时一位年轻黝黑的卒长见杉行醒了过来,走近问道:
“你可是这山中的野人?”
“是,不是..是。”杉行突被一问,昏昏胀胀不知所措。
“到底是不是?!”黝黑的卒长按住腰间剑柄大声说道。
“是!”杉行被一吓,本能的脱口而出。
“那你可住在山上?”黝黑的卒长继续问道。
杉行听到这句,混沌的脑子,立刻清醒了。山林茂密,他们应是想找人带路。且先撒个谎,等上了山再见机逃了吧。
“是,我就住在那山上。”
黝黑的卒长眯着眼瞄了杉行一下。又问:“你住的这叫什么山?”
杉行支支吾吾,心想:坏了,我如何知道这叫什么山。这下可又要死了。
“一荒山野人,怎会知道那古山的名字,你且问他进山的路如何好走吧。”一位留着胡须的卒长又走了过来,插话道。
“说,最高的那座山峰,你可去过?”黝黑的卒长继续问道。
“去过,一次。”杉行战战兢兢。
“可还记得登上去的道路?”
“走上去看看,应该还能记得。有几处甚是凶险。”杉行紧张的说道。
“明天进山,你来带路,哪块石头硌了老子脚,剁了你。”黝黑的卒长恶狠狠的说。
“是,硌了将军的脚,剁了我”杉行附和道。
黝黑的卒长说罢转身走到了另一处木柱前,那里也有个人被捆着。几番交谈后,杉行见黝黑的卒长放那人走了。
“可恶,定是那村里的猎户被抓来带路。他乡邻亲戚见猎户被抓,反倒又抓了我,带到军中说我是山中野人,更认识路。现在我一承认是山中野人认得山路,倒将被抓猎户放回去了。完了,明日我可该如何带路”
杉行想到这里,耷拉下了头,心想终是难逃一死了。恰此兵士的炊事已经好了,肉汤的味道飘来,杉行闻得肚子咕咕直叫。
“将军,将军,我要吃肉。”杉行忽竭力的叫起来。
众将士正在要开饭,见杉行这么一叫,均转头来看。留胡子的那卒长走近看了看杉行,说了句:“吃饱了明早有劲带路。”转身令手下从锅中叉了一块豚排肉与他。
杉行被解开了双手,将这块热腾腾的肉块抓于两手之中。不知觉得竟流下了眼泪。也许想到明日就是死期了,也许想到了儿时吃肉的味道,也许双手紧抓着实在太烫。
他没有狼吞虎咽,反倒是细嚼慢咽的将肉块吃光了。
次日清晨,杉行见头戴紫羽冠的旅尉于帐前吩咐了几位卒长一阵。营内只留全部辎重和少数守军,由奴役背负着随军粮草,全军开始向山脚进发了。
杉行走在最前面,很快便到了山脚。曾给杉行肉吃的,留着胡子的那卒长曹不易,他一路紧跟杉行身后。
为了方便杉行攀爬,曹不易甚至给杉行解了手上的绑绳。杉行在曹不易给自己解绑的时候,仔细打量着他,心想,此人待我真好,可比宗周六师的兵痞们好多了。
进到山里,树木杂乱,怪石嶙峋。杉行小心寻着路子,只听得身后渐渐有不少兵士开始谩骂山路难行。回头望去,兵士身着甲胄,手持兵器,在树林中行的甚是艰苦。
行至晌午,众将士疲累不堪,于山中一处空地,全军暂停了行进,驻下休整。
曹不易拿了一张大饼一壶水交予杉行。
杉行惶恐,接连感谢着曹不易。
“你且不要感谢我了,你能安全的带我们进到山峰,再全身而退就可以了。”曹不易对杉行小声说道。
“这有何难,定到那山峰。我可是住在山上的。”杉行有些心虚的说道。
曹不易摇头笑了一番,看附近兵士正忙着自己的事情,没人能听到,才趴到杉行耳边悄悄说:“你可知这山叫什么?”
杉行看了看曹不易诡异的微笑,使劲摇了摇头。
“那你可知此山以南有两条河流?”曹不易继续带着微笑问道。
杉行知道自己早已被这人识破了,遂说了低声说了实话。
“并不知晓。”
曹不易不禁放声笑了几声。几个正进食的士兵向这边看了过来。
曹不易对他们说道:“野人说天黑之前便可到山顶了。”
兵士们很高兴的欢呼了一阵,各自交头接耳的聊了起来。
曹不易对杉行伸手招了招,示意将头靠过来。杉行颤颤巍巍的将头伸了过去,心想莫非是识破了我,要砍了我了。
杉行闭着眼伸着脖子正要受死,曹不易凑过来说了一句让杉行无比震惊的话。
“那两条河流是玄扈河与洛水河,此山是阳虚山。”
杉行虽为奴近十年,但闻此两地名还是如雷贯耳。玄扈水注入洛水,而洛水正是黄帝时代的先祖仓颉拜受洛书的地方,灵龟于洛水之中现身,将背负的丹甲青文授予仓颉。而阳虚山,则是仓颉以龟书为据,创造出第一批字的地方,那被仓颉创造出的二十八个字应还刻在山中某处。
想到这些,杉行自感后背已经被汗浸湿了。
曹不易看着杉行,突的又笑了起来。
“你懂,果然没有看错,你的确懂。”
曹不易看着杉行额头渗出的汗滴,继续笑着说道:“说吧,你是哪国人?”
杉行心头一咯噔,是因为曹不易问他这个问题,更是因为曹不易在“哪国人”三个字的发音上用了杉行的故国语言。那是杉行心灵深处的记忆。近十年来,杉行再没听过谁用故国口音讲话,这突然一听,心里不免大惊。
杉行用惊异的眼神看着曹不易那张饱经沧桑的脸,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曹不易伸出手指晃了晃,合上了杉行的嘴巴。
“什么都不必说了。”曹不易笑了笑,转身走开了。
军队休整完毕,开始继续向山顶进发。
依旧是杉行在前探引着路,曹不易紧随其后。行了不知多久,树木开始越发茂密,道路也愈加难行。大军攀爬陡峭山石疲惫不堪,还有数人失足跌伤。
不知何时,一个士兵喊道:“报告,发现有处泉池。”
众兵士正哀怨载道,口渴难耐,听闻那士兵一说,很多人都顿停了脚步,望着身后还在艰难攀爬而上的旅尉。希望得到休整饮水的命令。
杉行心想,这群申军果然还是训练有素的,若换做是宗周西六师,听见有水,怕是早都进池子洗澡去了。
“不许停留!”曹不易吼了一声。
示意卒下兵士继续前进。杉行也只好继续爬山而上了。
“曹不易!你要不累你先带你的人上去探看一下。今天就在泉水附近驻扎。”旅尉气喘吁吁的爬上一段突破后说道。
“遵命!”曹不易应了一声,继续督促杉行和兵士向上爬去。
“以一伍为单位,伍长带着去喝水吧。曹不易的一卒不渴,从二卒开始。”旅尉对将士下命令的说道。
曹不易听旅尉说完,对着属下吼道:“快爬。”
曹不易爬上了一处平坦的地方,重新集合队伍,等待那些拖拖拉拉还没有跟上来的一卒兵士。杉行虽轻身登山,但也累瘫到了一旁。坐在一棵树根上,思量着,天黑前肯定到不了山峰的。
“报,曹卒长,旅尉有令,原地驻扎,分散寻找山洞。”一传令兵气喘吁吁的从下方爬了上来报道。
“领命!”曹不易观望着山上一处巨石,不耐烦的对传令兵答道。
待传令兵走了,一个粗壮的两长说道:“找啥山洞嘛,找块石头就能睡。”
“睡你个头!”曹不易对粗壮的两长说道。
“你当爬山来是看风景的啊,旅尉有令,找山洞。带着你的人,发现山洞立刻报告。”
粗壮的两长领命带人去了。
曹不易登上一块突出的山石,四下望了望。又把杉行叫了去。杉行与曹不易一同坐到山石上。
曹不易对着山谷对面的山腰看了良久,他忽向杉行指着对面山腰问道:“你看看那是不是有两个人?”
杉行定眼望了一番,说:“好像是有一个白衣人和一个灰衣的人。不对,有两个灰衣人。”
曹不易听杉行这么一说,又定眼看了看,确实是有三人在山腰处移动着。
“传令兵!”曹不易忙大吼一声。
传令兵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报旅尉,对面山腰发现有人异动。”
“得令!”传令兵又急急忙忙去了。
见传令兵走远了,曹不易对杉行说:“小子,你叫什么名。”
杉行顿了一下,说:“杉姓,名行。”
曹不易笑了笑:“何氏?”
杉行:“不知道,也许没有吧。”
曹不易:“哦,你今年多大了?”
杉行:“大概过个一两年就可以冠礼了。”
“冠礼?”曹不易盯着杉行瘦小的身板,蓬乱的头发忍不住笑了起来。
杉行自己也用手撂了撂头发,看了看,与曹不易一起笑了起来。
“呜~~~!”号角声从下面山坡传来。
曹不易猛的站了起来。冲兵士们喊道:“集合!大营集合!”
杉行被曹不易吓一跳,看着曹不易。
曹不易看了看杉行,取下腰间配件,递给了杉行。
曹不易没有说话。转身便去带着人马迅速下山,往大营去了。
杉行手里拿着剑,过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现在已经完全没人看管自己了。又自由了。
曹不易率属下到旅尉处集结,只见全旅兵士皆面对那泉池水严阵以待,一伍近卫护着旅尉站在一旁引颈看着泉池。
一卒长见曹不易领兵前来,紧张的说道:“池中有恶兽。有两个饮水的兵士被拖下了水了。”
“可有人看到恶兽的那样子?”曹不易问道。
“没人见到,只听得哗哗水响便少了四人,兵器还在池边。之前很多人去喝水都没见得有什么东西。现在没人敢靠近了。”卒长继续说道。
旅尉听到这边讲话,转过来说道:“曹不易,你带人去看看。”
曹不易领命来到池边。
看只见池子并不宽大,不到50步便可绕一圈。但池面平静没有水向外流出。很是奇怪。
曹不易取了一杆长戈慢慢向那池子靠去。池子水面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粼粼反光。被拖下水兵士的长戈倒在一旁。他止住了脚步。小声吩咐弓箭手准备。
曹不易转手将长戈正握,用力向池中粼光处刺去。长戈直刺池中。激起小朵水花,沉没了下去。粼粼的闪光也不见了。
曹不易又从兵士那里取来一把短剑,走到池边继续小心的观察。此时,众将士见曹不易已安然立于池边,都围观了上来。
“小心!”与曹不易这句话同时发出的还有强烈的水花声。凶兽猛从水底窜出,几乎将整个池子的水托盘掀出。
不等众人举手遮蔽水花,一只巨大的虎爪已扫倒了三五甲兵。待水花落下,虎爪又一猛击拍到了一个弓手,弓手飞出一丈便撞到树上断了气。
曹不易见势,急向一侧翻滚致一棵树后,定眼一看,凶兽已跃出了池外。此凶兽犹如一头巨虎,浑身披着鳞片,前肢青筋暴起,虎爪宽大有力。一条尾巴有近两丈长,在身后来回甩动。最骇人的是凶兽的面部,一副虎头,长着奇异的花纹,犹如怒目的人面。
曹不易持着短剑不敢妄动,众将士见如此恐怖巨兽从池中跃出已吓瘫一片,更有兵士见状开始奔逃。旅尉也被吓了一身冷汗,但很快镇静下来,命卒长组织阵型。命号角手吹起战斗号。
急促的号角声响起的同时,凶兽忽的一跃,跳到了数丈开外,张开巨口瞬间要开了一个刚刚放偏一箭的弓手半个身子。号角急促的吹着,申军仍惊魂未定。仍有不少兵士慌不择路的到处乱逃。位于后面的兵士,虽未看到状况但见有人哭叫着溃逃而来,也开始跟着丢兵而逃。
凶兽跃出大步,如一阵风般从树林崎石中掠过,直奔溃逃的人群而去。顷刻之间又有数名兵士被撕扯重伤,倒在山石间痛叫哀嚎。曹不易见凶兽跳去追溃逃的兵士了,急忙和其他卒长一起组织甲士,在旅尉身边的空地上布下军阵。长戈蹲立数排于前围成大圈,弓箭手搭箭举弓于圈内。其他众多士兵于山石树木之间也组成一伍或一两,形成战阵。
伤者的哀嚎遍地,凶兽去追溃逃的兵士一去却再没了踪影。战阵中的士兵依旧大气不敢喘,保持着战斗姿态,小心谨慎的提防着凶兽袭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受重伤的兵士已经不再发出哀嚎,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掉了。轻伤的兵士则自行回到了阵中进行包扎。
杉行虽觉曹不易待他不错,这紧要关头还送了佩剑给自己,定也是故国之人。实在不想和曹不易分开,但毕竟他在军中,杉行觉得还是保命最要紧,以后有缘再谢恩情吧。于是向着山谷里面逃去了。
杉行逃了不久便听得身后似乎有人嚎叫打斗,还响起了短促的号角声。杉行自感幸运,虽不知道申军遭遇了什么敌人什么样的战斗,但远离了这场劫难。
天色慢慢黑了,杉行也渐渐看不清障碍了。想着赶紧去找一处可以歇息的地方。他又怕山中有野兽夜里将他吃了去,不敢在林中停歇,摸着黑去找一处能安身的地方。摸了没多久,恰有一个石洞,杉行自持身形瘦小,侧着身子钻了进去。可这石缝太过狭窄,还躺不下去,杉行又向里继续钻,就这么钻着钻着,似乎听到了有狗叫。杉行小心的继续钻了一段。是有狗在低声吟叫。但有石块阻隔,堵住了通路。杉行吃力的蹬开了石块。心想这小山洞之中怎么会有狗叫,且还被堵在了其中。难道是野狗窝被猎户给封上了不成。杉行犹豫了一下,握紧了短剑。
一个急转之后,豁然开朗,一个天坑大洞。月光从头顶正好照下。借着亮光,杉行发现地上正躺着一条黑色的狗。
杉行走近过去,发现这狗竟浑身长着的并不是毛,而是漆黑的骨质铠甲,躺在那里像一只硕大的穿山甲。
这披着黑色铠甲的狗看到杉行靠近,抬了抬头,有气无力的叫了几声。
杉行见此狗十分奇异,也并不凶恶,一副温良的性情,躺在此处也甚是可怜。于是靠近了过去。仔细打量一番,却也没发现这狗哪里伤了。那怎会在此躺着虚弱呻吟,跟要死了似的。
杉行四下看了看这洞窟,洞窟四周皆是岩壁,岩壁之上似乎布满了矿石。洞窟开口处有三人多高,开口很大,只比洞底略小一些。月光也正是从那里照下,经矿石壁反射显得格外明亮。
杉行想,这个高度,这狗就算是头朝下摔下来,也应当不至于伤成这样。或许它也是从那石缝中跑进来的吧,不对,那石缝起先是被堵着的。
杉行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他往回走了几步,回到了来的那个石洞口。停了片刻又转身回来了。虽是一只奇怪的狗,但毕竟要死了,丢在此处还是有些不忍心。杉行返回来再次靠近黑甲狗,看着它。黑甲狗也缓缓抬起头,一副可怜的模样看了看杉行。
杉行看了一番,觉得这狗真是可怜。便鼓起勇气伸手去摸了摸这只狗的铠甲,杉行手掌猛的一凉,只觉得这狗的一身骨甲顺滑坚硬,冰冷异常。黑甲狗任凭杉行抚摸,并未过多反应,只是喘着粗气。
杉行检查了黑甲狗的全身,并未见到有何外伤,四肢也没有摔断的迹象。正当杉行纳闷之时,黑甲狗竟竭力的支撑起上半身,伸出一只前爪搭到了杉行手上。
杉行觉得,可能这狗将死的时候,也是希望有人陪伴的吧。于是便坐在地上,将狗的上身抱在怀里,轻抚着黑甲狗说道:“看来不光我怕死,你们这些奇珍异兽也怕死啊。我逃到山洞里是躲那些抓我的人,你到这山洞里来是做什么呢。”杉行对着狗言语到。
黑甲狗吠叫了几声。
杉行一惊,又道:“你听懂我说话了?”
那狗又吠叫了一声。
杉行抚着黑甲狗,想再开口说话时,只觉得有些劳累疲惫。再看那狗的眼神时,发现这狗的眼睛里似乎已没了刚刚垂垂欲死的眼神。正睁着铮亮的大眼看着自己。
“你这狗,也真奇怪,刚刚还趴在那里要死的模样,现在又。”杉行觉得很累很困,揉了揉眼。继续说:“现在又精神起来了。”
“汪,汪。”黑甲狗确实已经精神了起来。蹬了蹬后腿,围着杉行又小跑了一圈。
杉行坐在地上只觉得疲劳,看着那狗越来越活跃。蹬来跳去,布着黑甲的长尾巴摇来摇去。
不一会儿那狗竟对着杉行来的石洞奔了过去,正要钻进去时,四肢一软栽倒在洞口了。
杉行瞪大了眼睛,被那狗这一幕惊呆了。难道刚刚是它回光返照,这才是死了?。
杉行想过去看看那狗,却浑身没有力气,用力站了一下,还没爬起又瘫倒在地。杉行遂就这么躺到了地上,看看那狗,又转头看看洞外的月亮。月亮是满月,很明亮。他就那么盯着,直看的感到越来越恍惚。似乎月光渐渐放射出来,又经壁上矿石反射,整个月光将他包裹住了一起。
渐渐地杉行觉得身体仿佛被月光包裹着飞出了这山洞,轻飘飘的又飞出了大山,一直被月关照耀引导着,黑暗的大地离自己越来越远,云彩也从身边落下,最终只有月亮存在,四周一片虚无。杉行只觉得离月亮越来越近,月亮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