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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寒浞辗转难眠,每一场鏖战之后的第一夜他便会如此。好容易熬到三更,困意袭来,他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然而那个梦又来了。
梦的开头是如画一般的美好场景。那是个远离尘世的小村庄,男孩唇红齿白,可爱天真,正拿着小木棍逗弄着地上的小鸡,偶而会洒下几粒粟米,给它们喂食。
门前的方凳上,一对面目和善的中年夫妇慈爱地看着男孩,偶而也会说两句闲话,虽然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总离不了对男孩的夸赞和喜爱。
此时大概是清晨,远处的农人们开始下地干活,有的路过男孩家门前也会跟夫妻俩打声招呼。
不一会儿,画风突变。天色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很快,有光亮起来,寒浞知道,那是火光,是他这小半生里最恐惧的血色之光。
从火光映入眼帘的那一刻,熟悉的村庄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修罗场。
男孩拼命的奔跑着。其间他看见了很多尸体,老人的,小孩的;男人的,女人的;断手断脚的,血肉模糊的……血与火交织在一起,化成了浓稠的黑色,肆意流淌。
起先他是怕的,这些死去的人,都曾是白日里面目和善的亲人,长辈,朋友,仿佛只一瞬间,他们便成了面色惨白,毫无生息的尸体。
而后来,求生的欲望逐渐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男孩知道,更大的恐惧来自于火光与血色之外的黑影里,那些有着狰狞面孔,恶鬼一样的人,正拿着森冷的兵器,对他的同族进行着肆意的折磨,杀戮。
他要逃!不逃,早晚会跟那些死去的族人一样,成了残肢断臂,血肉模糊的一堆,埋没在烈焰的烟海里。
他拼了命的跑着,原本到村口不过只要老爹喝掉一盏茶的时间,现在看来却是多么的遥不可及。耳朵里充斥着各种声音,喊杀声,惨叫声,一开始听来惊心动魄,然现在已经不再重要----到村口就好,到了村口就能活下来,活下来就好。
这已是男孩心里唯一的执念。
喘口气,继续跑!看见了!看见大树了!到了村口的大树了!男孩终于露出了释然的微笑,然心里一松,脚步也变得蹒跚起来。不知跘了哪块石头,脚下一滑,他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夜深,梦醒,寒浞已是冷汗吟吟。屋内的烛火已然被点亮,寒浞正紧握着纯嫣为他擦汗的手。他轻吁一口气,将手缓缓松开,歉然道:“弄疼你了吧?”
纯嫣温柔一笑,摇摇头,继续为他拭干脸上的冷汗,之后,方才柔声道:“又做噩梦了?”
寒浞垂下眼皮,无奈点头:“已经好久没梦到这些了,我以为自己忘记了,可是……”
可是噩梦还是如影随形。他是有扈族的孩子,这一点他从没忘记。十岁时有扈族惨遭灭族之灾,绝大多数的族人都葬送在夏后氏族的铁蹄之下,少数幸存的人据说发配到了边外做了牧奴,从此再无音信。
而幸运的寒浞则在那时被有穷氏的老族长伯衡带回,与翌一起长大。其实,他的童年记忆是十分模糊的,他并不记得亲生父母的样子,同村的族人们更是模糊不清。
然而童年里的血腥与杀戮,他却是忘不了的。但他想去忘记,即使忘不了,他也将其深深埋在了脑海深处,不想提起——因那一幕太过惨烈,恐怕时至今日,他也很难去承受。
然而越是刻意去逃避,越是逃避不了。那些记忆终是化成了一场场噩梦,折磨着他的每一个难以成眠的夜晚。
“其实,你我都是一样的命运。”从纷乱的思绪拉回,寒浞听纯嫣这样说道:“但你的记忆里更多的是仇恨,而我更多的是愧疚……”
寒浞看了看纯嫣,宽慰道:“战争之中没有谁对谁错,你父母之死最大的仇人是夏启,夏后氏一族,你姐姐那般说,不过是迁怒于你罢了。对你其实并不公平……”
纯嫣笑中带泪,凄然道:“这世上,也就只有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安慰我。我……”正要往下说,寒浞却堵住了纯嫣的口,郑重地道:“嫣儿,这不是安慰,这是事实。乱世之中,一切是偶然亦是必然,没有谁对谁错,能活下来,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安慰,所以你不用内疚,你并没有错。”
纯嫣倒在寒浞怀里,泪眼莹莹:“前事已逝,对于我,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找到了一个爱我的人,也是我爱的人。”
寒浞拥紧纯嫣,脸上的笑意无尽甜蜜。
次日一早,纯嫣还未醒,逢蒙则是怎么叫都不起来,寒浞没办法,只得收拾好行装,匆匆出了门。
时近腊月,天寒地冻,雪漫漫,风如刀。穷石城内外驻扎了二十余万精兵与战俘。
就外在条件来讲,寒浞亦认为这的确不是出征的好时机,可令人无可奈何的是,穷石城内的粮草及缴获回来的物资却不足以供给二十万人维持到第二年初春。也许这就是翌所说的迫在眉睫的远征吧,寒浞不禁如此想。
点兵,清点物资是很繁琐的工作,虽然战俘,军队编组都由不同的主事人来搭理,可是审查却必须由寒浞亲自过目,好容易审查完人数,物资,已过半日的时间。
接下来又是为军中人员编队,按翌及谋臣们的策略,五万战俘,另有五万东夷兵丁伪装成夏朝兵士渗透其中,借此潜入帝都。
等这些事情都做完,天已黑了大半,寒浞伸了个懒腰,便准备回家了。
“大人,不好了!”这时,一侍卫匆忙走进来,神色慌张:“您府上被玄冥门的残兵洗劫了!”
一句话有如晴天霹雳,寒浞的冷汗都冒了出来。他走上前两步,拽紧那侍卫衣襟,吼道:“嫣儿她怎么样了?她安全么!你们派兵去了没有!”
那侍卫被寒浞吼得懵了一懵,结结巴巴地回道:“已经派兵支援,但、但寒夫人的消息……尚不可知。”
“哼!”当侍卫缓过神来,寒浞奔出门外,催马而去。
风吹乱了寒浞的头发,飞雪沁湿了他的双眼,但他丝毫不觉,只遥望着雾茫茫的前方,心急如焚。从军中大营到府内不过三里地,可如今却像是永远也走不完。寒浞挥手扬鞭,心中默念:快些,快些,再快些,眼角的泪已飞出来,淹没在森寒的静夜里。
脑中如今闪过的,尽是嫣儿温柔的脸,脉脉含情的双眼,他抬首望天,心中无尽悲怆——难道老天真要决绝如此么,我寒浞到底造了什么孽,难道连我最心爱的人也要夺走么?
寒浞心中怨愤难平,泪已控制不住滚滚而落。
当寒浞赶到府门前时,已满地都是尸体。但他已顾不了那么多,推门进去,依然是满地尸首。想来双方实力相当,终是两败俱伤,谁也没占到便宜。
“嫣儿!嫣儿!”寒浞将府内外都寻了个遍,却哪还有纯嫣的影子。
“大人……”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在院中偏僻的角落里响起。声音虽然小,却燃起了寒浞心里已快磨尽的希望。
“逢蒙?逢蒙!”寒浞向那声音寻去,树丛下,逢蒙靠在墙角,半个身子已经染满了血。他将逢蒙轻轻扶起,拭去逢蒙嘴角的血,关切地道:“你、你怎么样?还好么?”
逢蒙看着寒浞,大概失血太多,金色眼眸已去了往日温暖的光芒,但他还是牵动着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大人放心,我死不了,身上的血大多都是玄冥门的……但是,对不起,大人,我没能救出姐姐,那楚怜儿太厉害了,我打不过她,姐姐被她劫走了。”
“劫走?”寒浞一惊,“劫去哪了?”
“那妖女说,他们会在豫州等你……咳咳咳”说着,逢蒙咳出一口血来。
寒浞心丧若死,那唯一的一点希望也在顷刻间化为乌有。他知道自己来晚了,就算如今骑马追赶,也再寻不到那些人的踪迹。玄冥门善用旁门邪术,隐遁之术更是深不可测,如果他不想让你找到,那么你这一辈子就再不会寻到他的踪迹。眼前的少年已是奄奄一息,寒浞知道,不能再耽误了。
于是寒浞终于咬紧牙关,收敛心神,将逢蒙轻轻抱起。
“大人,不要管我,还是去救姐姐吧。咳……”逢蒙倔强地道。
寒浞深吸一口气,脚下却不停:“傻小子,都什么时候了,难道你姐姐的命是命,你的小命就不要了么?放心,你姐姐会没事的,你伤养好了,我们一起去找她。”
上马催鞭,寒浞背着逢蒙向离坤宫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