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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儿的出现是在寒浞遭袭的三日后,来自帝都的十车粮草到达穷石城的当天。
当日,四十个白衣银盔的武士押送着满满的十车粮草进了城,城内居民欢声雷动,就像来了救星。身为穷石城主,有穷氏族长的翌也是心情大好,特意在离坤宫摆下酒宴,来犒劳千里迢迢从帝都而来的银甲武士。
当晚宴席甚是热闹,有穷氏元老悉数到场。翌与纯狐正中落座,寒浞,族内元老,城中文武群臣依次坐于右手方,银衣武士坐于左手方。
彼时寒浞坐于翌的下首,低眼细瞧对面的银衣武士。虽说都是练武之人,可这些人与之前的外形粗犷魁梧的黑武士完全不同,脸形瘦削,表情木然,席间话语不多,嘴唇偶尔会微微颤动,却没有一点声音。
而那脸色寒浞也瞧得分外诡异,那已经不是正常人的一种苍白了,而是近乎于惨白的白,甚至让寒浞有种错觉,这就像是从墓穴里爬出来的尸体,根本就没有一丝活气。
那眼睛近乎纯黑,眼白很少,盯着你时犹如望不见底的深潭,让人不寒而栗。
“这些人真可怕,我在九嶷山待这么久,也没有碰见过这种人。”躲在寒浞后面的逢蒙,在寒浞耳边小声嘀咕,这时忽有一银衣武士朝这边望过来,逢蒙赶紧转过头,干脆让寒浞的身形完全挡住自己,躲个严实。
寒浞笑笑,拿起酒杯朝那望过来的武士举了举杯,一饮而尽。等他放下杯子时,见那武士的杯子也空了,安然放在桌上。而那武士已看向别处,嘴唇依然在动,眼睛却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旁边跟他一样表情的武士偶尔会跟他点点头。
唇语么。寒浞心里冷笑,照常倒酒饮酒,只是偶尔不经意地会扫一眼这些武士颤抖的嘴唇。
酒过三巡,翌端起酒杯朗声道:“诸位远道而来的将士辛苦了,有穷氏何德何能能得帝都大人看重,真是三生有幸,说起赏赐,其实之前的珠宝玉器已经够我们受用的了,再加这些粮草真是……天恩浩荡啊。”
翌顿了顿,似是不经意地道,“说起押送珠宝的侍卫们,三日前就从我们这里回去了,不知道在座的侍卫大人可有见过?上次他们走得匆忙,没有好生招待,本城主真是心里有愧……要是这些侍卫大人能安然回帝都,我也能安心了。”
坐于宾客主位的武士,此时面色一僵,有什么东西从眼里划过,只见他一拱手,沉声道:“城主过谦了,臣等奉皇命押送粮草,得城主款待感激不尽。可惜上一队弟兄时运不济,在回去的路上遭强盗袭击,已经全军覆没了。”
“啊?”翌一脸惊讶之色,“莫非他们碰到圣火盗了么?那个离我们穷石城五里之外的盗贼,凶残嗜血,穷石城猎户们都知道,都不敢在那附近狩猎,没想到,哎……”翌捶首叹气,一脸哀痛之色。
“城主莫要挂心。”武士脸色并未有过多的哀戚颜色,话语也是不带丝毫感情,“他们虽不是战死沙场,可也算为国尽忠,既然做了这个行当,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豪气!”翌手往桌上一拍,又端起酒杯,“章都领,就冲你这句话,你我二人再饮一杯!”杯中酒饮尽,翌朝立于身旁的宫人招招手,缓声道:“去传舞伎上来助兴。”
那宫人道了声“是”,一路疾走出去了。
不多时,十几个身着绫罗纱裙的女子盈盈上前,同时管弦乐起,随着乐声,舞伎们轻袖一舞,犹如一朵朵缓缓开放的花蕾,瞬间在离坤宫内绽开满园春色。
其中被众舞伎围在中间的,是一个绝美的女子,肤如白玉,面若桃花,轻纱加身,再加上曼妙的舞姿,衬得该女子更加窈窕婀娜,倾国倾城。
女子步伐灵动,随着乐声时缓时急,无论弯腰,挺身,亦或纤纤玉步,每一瞬都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一曲方落,离坤宫有一刻的安静,之后不知谁缓过神来,拍掌叫好,于是所有人也跟着鼓起掌来。
“大人。”寒浞身后的逢蒙这时凑近前来,表情十分怪异,“大人,这女子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好生熟悉,可看起来像,想想又有些不像,奇怪了……”
寒浞看着逢蒙呆傻的样子不由会心一笑,斜了他一眼,道:“看你还是个少年样子,怎么记性比我还差,我们早上不是在城门口见过么?”
“哦——”逢蒙瞪大了眼,张大了嘴,“难道!难道!是那个楚怜儿?!”
寒浞笑意更深,也难怪逢蒙如此惊讶。这一早他们所见的那个楚怜儿还是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流落难民,谁成想不过半日,已经是离坤宫内风头一时无两的绝世歌舞伎了。
“大人!让我进去吧,小女子楚怜儿是从番禺来的,走了十几里才逃到这儿来,求求您了,让我进城吧,任何事我都可以做……”脚下是满身泥浆,从外表已经辨不出男女的人在苦苦哀求着寒浞。
自禺三巷血战以来,穷石城已全面戒严,日日盘查进出城的不明人员,但凡有来历不明的可疑人物俱被驱逐出城外,任其自生自灭。
前两日还算正常,然而第三日,寒浞带着逢蒙刚把运送粮草的银甲武士迎进城,这泥人就突然出现在寒浞眼前,死拽着寒浞的衣襟不放手。
寒浞愣了愣,回头看了看逢蒙,只见逢蒙一脸的窘态,金色的眼眸里映出的自己,竟也是一样的表情。
“大人!大人!小女子是不想被抓回去做牧奴了,父母亲人都死了,已经无依无靠了。求您了,救我一命吧!”泥人仍不遗余力地哀求着。
当那泥人说到牧奴时,寒浞心里一颤,似乎有片刻儿时某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在瞬间涌出来。寒浞深吸口气:“放你入城可以,不过你要想清楚,三日之内,一切行踪都会在我们监视之下。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许是被寒浞的语气吓到,亦或被寒浞凌厉的眼神震慑,泥人本能地向后缩了缩,思量片刻,最终还是坚定地点点头:“只要让我进城,我什么都愿意!”
寒浞朝看门的守卫点点头,守卫会意,大手一提,像拎小鸡似的将泥人提进了城门。
寒浞看着泥人跌跌撞撞地走远,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异常响亮的叹息。寒浞一笑:“怎么?我发了善心救了个人,你倒还犯愁了么?”
“哎……”逢蒙又叹口气,缓缓道:“大人误会了,我只是想到自己的身世,一样的流离失所,要是当初碰见大人一样的好人,也不至于……”
“你不是活得好好的么,那么多愁善感做什么,男人要有担当,要是永远活在过去的创伤里,还怎么向前走。”寒浞转身向城内走去。
逢蒙眼珠转了转,搔搔头,嘿嘿一笑:“也是,果然是成大事的寒浞大人,说得逢蒙醍醐灌顶,一语点醒梦里人——欸,大人,等等小的!”
“大人……”从记忆里拉回来,寒浞正见一个娇俏丽人盈盈站在他面前,笑意盎然地举着杯酒,脉脉含情地看着他,“小女子楚怜儿谢大人放生之恩,这点薄酒不成敬意。”
寒浞打量她一眼,却并未接过她手上的酒,只盯着楚怜儿水一样的双眼,问道:“我救过你么?我只记得在城门口放过一个流民进来,姑娘舞技无双,又是绝色佳人,哪轮到寒某出手相救,姑娘抬举了,我看这酒还是免了吧。”
楚怜儿端酒的手有些微颤,脸也有些挂不住了,讪讪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欸——美人敬酒,岂能推拒,寒浞,你这就不对了……”说话间,一只修长的手接过楚怜儿的杯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楚怜儿抬眼看去,正对上一双乌黑深邃的眼。只见那人两道剑眉斜飞入鬓,高挺笔直的鼻子,薄唇微翘,那是百步之外也能感觉到的如沐春风般的笑容,玄色的衣袍衬得健硕的身形更加笔直挺拔。
楚怜儿不禁惊叹,原来民间传言的夷族奇男子,奉为天人的穷石城主翌果然名不虚传。与刚刚跳舞时的张弛有度,盈盈玉步游走于宾客间的媚眼如丝,此时楚怜儿竟多了几分小女儿家的羞涩,她躬身一拜:“小女子楚怜儿谢过城主。”
“哦?原来是叫楚怜儿么,嗯嗯,不错不错,果真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啊……”翌满面笑容,眼睛不曾从楚怜儿身上移开分毫。
寒浞这时方看见纯狐的脸上掠过一抹阴霾,心里不禁有种难以言喻的快意。
“君上,时辰不早了。”纯狐端然站起,看向楚怜儿,“君上若喜欢,今晚便把这妹妹留下吧。”
翌眉目一挑,转头看向纯狐,“夫人不介意么?”
“呵。”纯狐盈盈一笑,“为妻者当为夫之所想,为夫之解忧,如此才能夫妻同心不是?何况身为城主,妻妾成群也无可厚非。”说完,纯狐又抬眼看向楚怜儿,“妹妹不知同意否?”
“一切当听从城主与夫人安排。”楚怜儿深深拜倒,柔婉的声音低低传出。
“这女子不简单。”逢蒙悄声道,“大人,我都替你后悔了。”
“呵。”寒浞冷笑,“的确是不简单,一天之内由外城流民到城主的小妾,并非常人能做到的,不过这样也好,我们静观其变吧,看看这样的女子究竟能做出什么惊破天的事来。”
这一场宴席散场时已是午夜之后了。翌喝得酩酊大醉,拥着今晚的绝色佳人楚怜儿,施施然进了寝宫。
寒浞本欲跟着群臣一起离开,但见坐正位的族长夫人纯狐深深看了自己一眼,便重又坐了下来。待众人散去,寒浞遣人沏了壶清茶,单等着纯狐开腔。
“今天这歌舞伎你认识?”纯狐开门见山,问道。
“知道,但不熟悉,今晨看见她还是个衣衫不整的流民,可晚上一见确是惊艳了一回。”寒浞顿了顿,忽然轻笑一声:“说来师娘今日很是雍容大度,竟能容下那女子去取悦师父,倒真不像师娘一贯的作风了。”
纯狐眉眼一滞,轻抚着手腕上的玉镯:“不如此又如何?每个女人都不想别人去分享自己的丈夫,可是你师父是族长,是城主,也许将来还会是千古的帝王,往后身边的女人自然不会少,若我真计较起来,那还不把自己气死。”
寒浞呡了一口清茶:“师娘想得开自然最好,可是,要寒浞来做什么呢?”
纯狐眼中精芒一闪,一字一顿地道:“我要你查查那歌舞伎的底细,若是好人家的女子也就罢了,这样来历不明的女子,如此有心机地接近你师父,我怕……”
“我知道。其实就算师娘您不吩咐,我也会去查的。”听到这,纯狐一怔,脸上狐疑之色尽显:“你也觉得她有问题么?”
寒浞正色道:“人是我放进来的,当初不过是一时善心,当是救了个无依无靠的流民罢了。可照今晚的情形来看,我倒是太小看此人了。”
“既然你我都想到一处了,那就去做吧,不过记着,不要让你师父知道。”纯狐再次叮嘱。
寒浞了然,一拱手:“自然。”
话到此处这一场简短的谈话便宣告结束,寒浞自领着逢蒙离去不提。四更过后,离坤宫内一片安静,偶而传来宫人轻微脚步声在暗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今晚是李予当班,每过一个时辰,他就会将每一盏脂油灯添续上灯油,棉芯若是要烧尽了,就再加一根新的棉芯,再往炭炉里加上木炭,他便可以回去睡觉了。
不过今晚的巡查他分外的焦心,照理说偌大的宫殿内不应是他一个人当班的,可是与其当值的宫人却迟迟未到。
忽然一阵风掠过,李予心里不由一颤,这时十几个宫人装束的人度着步子从他百步远的地方匆匆走过。
那些宫人步伐极快,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李予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然而除了火烧到炭时噼里啪啦的响声便再没有别的了。
当真是昨晚没睡好,看花眼了么?李予心里嘀咕着,忽然觉得身上凉嗖嗖的,赶忙匆匆把手上的事情料理完,回去睡觉了。
而在他看不见的暗角,夜袭的刺客用只有身边人才听得到的声音互相交换着信息,一会儿,领头的人一挥手,刺客们便又消失在暗影里。
第二拨刺杀已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