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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是在半月后下起来的,纷纷扬扬的一片,将穷石城染得雪白。城里的平民渐渐不再出门,躲在家里靠储藏的食物越冬。
自从服药之后,纯嫣的身体渐渐好转,几天后便能下床,半个月之后已经能出来散步了。然久病初愈,到底不如常人稳健,咳喘之症依然没有好转,但对于寒浞来说,能恢复到如此程度已是很好,他已不再奢求太多了。
初雪后的第二日,寒浞着一身玄青色棉袍,腰身束着一条雪青色凤羽金纹腰带,头发简单的用布带扎起,拿起平日里惯用的银环刀便出了门。
冬日里的朱雀街分外冷清。此时已过晌午,街上来回走动的只有寥寥数人,其中大多也是外城过来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今天是与翌约定的日子,离见面的时辰尚早,寒浞没有骑马,亦没有遣随从跟随,只身一人漫步在街上,朝离坤宫慢慢前行。
路行到一半,寒浞便见一条小巷里一堆人围在墙角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走得近了,隐隐约约传来拳脚相加的声音。寒浞停住脚步,转身,朝那堆人的方向走去。
“哈哈哈哈……”这时,传来一个少年清爽的笑声,而那笑声竟是来自那堆人视线的中心。
接着竟又是拳头捶进肉里的声音,因为此时寒浞离人群已是很近,他甚至能听见有骨骼碎裂的微响。少年狂放的笑声瞬间被止住,而后又听一个恶狠狠的声音道:“臭小子!你是疯魔了么,看我不打到你哭为止!”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而人群中间的少年此时却笑得更大声了。
寒浞走过来时,已有人看见了他,有点眼色的人知他身份,拉着自己熟识的人讪讪走开了。寒浞走近了,看热闹的人也走了大半。殴打那少年的中年男人看见寒浞面色也是一僵,赶忙松开少年的衣襟,匆匆跑开了。剩下的人见没热闹可看,各自走散了。
一时间,巷子里只剩下了寒浞与少年两人。
如果不是衣衫褴褛,满身的血,红肿的脸,和胳膊上的伤口,这其实还算是个清秀的少年。纵是这样,少年的脸上竟还挂着笑容,金色的双眼在阳光下分外诡异。
“你是孤竹氏族人?”寒浞不可置信的问。
孤竹氏,那是百年前传说中的部落。巫术,机械,武功远在其他部落之上,那是唯一一个被称之为最接近于神的部族。
然而,与世无争,以德止杀的品性却让该部落走向了灭亡。夏启承袭帝位之后,认为孤竹氏是夏朝最大的威胁,于是派出三万精兵血洗孤竹氏部落。
七天七夜,杀伐之惨烈自不必提。但夏启并未彻底灭亡孤竹氏,七日之后,仍有一支孤竹氏人突破重围逃出来,从此隐遁于九嶷山中,再没人寻到他们的踪迹。
而如今赫然出现在寒浞眼前的,却正是那个部族的孩子,那金色的双眸已证明了一切。可是……孤竹氏人怎么会出现在穷石城?难道时逢乱世,孤竹氏人也按捺不住要找夏后氏族报仇了么?
寒浞犹疑不定时,少年说话了:“是寒大人吧?我等你好久了……”
寒浞一惊,不意少年指名道姓地叫出他来,眼中寒光一闪,语气已不是那么友善:“哦?你认得我?”
“我当然认得,我们认识好久了啊,我知道你从哪来,到哪去,知道你的过去,现在和将来,你的一切一切,都在我们眼里看着……”少年略显稚嫩的声线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惊心动魄的。
寒浞觉得面前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少年,然而在自己的眼里的形象仿佛变了。他觉得自己面对的好像是一个已经活了至少几百岁的耄耋老者。少年语气中那种沧桑令寒浞不寒而栗。
“你是谁?”寒浞强装镇定,手已经握紧了腰间的银环刀。
少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拂了拂身上的积雪和尘土,才道:“正如大人所见,我是孤竹氏人,不过为了躲避战祸,我部族现在的名字是红山族……”
“红山族么?”寒浞心里冷笑,却并不感到意外。这世上部落纷争愈演愈烈,即使夏后氏军队不插手,每天都会有部落被另一个强大的部落打败,甚至灭族。为了生存,许多氏族都会分成很多看似不同的部落,分散各地,以防某处被人袭击,无法翻身。
在穷石城内的有穷氏部落便是夷族的分支,只是在老族长伯衡与现任族长翌的苦心经营下,远远比其他氏族发展得强大而已。
“你找我何干?”寒浞不欲与这少年多做纠缠,于是直截了当地问道。
然之后少年的话,却让寒浞震惊非常:“寒大人,让我辅佐你吧。大人身负帝王之命,我亦不惜抛弃所有,只为下山助君成事。”
“就凭你么?”寒浞抽出手中的刀,架在少年的脖子上,“一介乡野莽夫就把你打得人仰马翻,我只一刀就能削掉你的脖子,你有什么资格说可以辅佐我?就凭你那一两句昏话么?你太小瞧你的寒大人了!”
少年笑了,仿若那森冷的刀刃没有在他脖子上一样:“论武功,论体力,我是不如你们夷族人,可我还小,这些东西早晚学得会。你问我凭什么……”
少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凭这里……大人若是不相信,就给我七天时间。七日之内,我必向大人证明,我是可以辅佐大人的。到时我若食言,大人再取我项上人头也并非难事。”
寒浞深深看了少年一眼,少年目光坚定,与寒浞对视却丝毫不惧。
寒浞抽回了刀,从怀中取出一袋铜贝扔到少年面前:“这些钱换几件好衣裳,再治治你的伤……整理好了,到禺三巷等着我。”寒浞转身走到巷口,又回头,“你叫什么名字?”
“逢蒙。”少年拾起钱袋,一字一顿地答道。
之后在去往离坤宫的路上,寒浞除了那少年满脸是血的模样,再没想别的。难道孤竹氏人真的能通天彻地么?寒浞心里落下了个疑影。其实留下那少年一条命,寒浞与其说相信,倒不如说是好奇。
什么帝王之命,寒浞当然是不会相信的,他不过是只想与心爱的女子安生度日的俗人罢了。然而孤竹氏的本事却是不可小窥的,那个最接近于神的部落,如若传言是真,那么必有其过人之处,不弄清楚了,日后必定会吃尽苦头。
离坤宫大门洞开,一层层帷幔被拉起,十步一隔的玄青石柱隐约可见。东夷以金翅神鸟为尊,鸾凤次之,每过一个石柱便可见用金粉描绘的神鸟壁画,亦或雕塑。宫人宫女分列两旁,寂然无声,若不走近,很难分辨到底是活人,还是立在其中的石像。
石柱上悬挂的脂油灯常年不灭,每隔一个时辰便会有宫人添续油脂或棉芯。冬日为取暖,宫内总管会差人到九嶷山砍下乔木,烧制成炭,供族长享用。故不论外面如何酷寒,离坤宫内必是温暖如春,暖得你整个人都舒展开来。
步入正殿时,翌正一个人坐在石桌前下着奕棋。
弈棋传说为上古五帝之一的帝尧所造,棋盘纵横各十九线,三百六十一颗星点,双方各执黑白两棋,双方交替行棋,落子后不能移动,以围地多者为胜。
弈棋讲求点兵列阵,有害诈争伪之道。双方博弈有如两军对垒,棋子为城,棋盘为地,争的便是这方寸之间。
见了礼,翌向寒浞招了招手。寒浞会意,缓步上前,坐于翌对面。
“我听说洛水之战,太康逃了?”翌执起一枚白子,落于棋盘上。
“是,开战前我执箭已把太康射成重伤,其实本可以一箭致命,没想到此人狠辣异常,拿身旁的嫔妃身体挡住自己,才侥幸逃脱。”寒浞恭谨回道。
“哦?这招倒真是狠辣。”翌轻笑,“其实他的生与死倒不是件重要事,那不成器的帝君,经此一劫这辈子想翻身,恐怕也不太容易了……”翌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帝都如今倒是乱得很,朝臣对我们的态度举棋不定,有人要出兵讨伐,为他们的帝君报仇,而有人却要和解,要我与他们分邦治国。你怎么看?”
说着,翌竟拿出两张兽皮纸,那纸上赫然是战书与议和书。
寒浞不禁失笑,“师父觉得,这两样东西,对于他们,对于我们,可有分量?”
“当然,没有了……”翌看了看寒浞,了然一笑,随手将那两张兽皮纸丢进了火里。“不过有一点我倒是明白,太康失国,帝都已经没有了可主事的人,明面上是想讨伐我们,实际上是想拉拢我们。你看,”翌拍了拍手,已有宫人把十个沉甸甸的木箱抬进来。一箱箱打开,俱是满满的金银珠宝,璀璨异常。“还有十车的粮草据说还在运送的路上。”
寒浞沉吟了一会儿,缓缓道:“夏启晚年时,五子争位,于是有了武观之乱。如今武观已横尸西凉河,太康又失踪,那么剩下的元康,伯康,仲康便是又按捺不住了么?”
“没错,不过这其中还有另一回事,据说夏启平武观之乱时,已经耗损了太多夏王朝的军力,所以说现在,帝都内可领兵之人,可带的兵力已是廖等于无。”翌正了正衣襟,站起了身,“夏王朝如今已是油尽灯枯,皇室这些人可聪明得很,知道与其与我们为敌,倒不如拉拢我们,据为己用,现在谁拥有最强的军力,谁就能夺得了皇位。”
“若真是如此,我们何不径自攻下帝都,独掌天下?”寒浞凛然道。
“不可。”翌断然否决,“此时我们已背上篡位之名,若此时攻入帝都,便是名不正言不顺,若其他氏族联合起来讨伐我们,只会两败俱伤称了别人的心意。”
“所以,如今我们只能答应扶持元康,伯康,仲康其中一人,助其登位,以待后效了?”寒浞道。
“不,我们是要选择一人,将其操控于股掌之间……”翌再拿起白子,落于棋盘上,黑子已在不觉间被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