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中的咸阳城早已热闹起来，巷子里的早食摊已经快要收摊，街边的店面才刚刚开门，街道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信已经给你递出去了，放心，走的是我们李家的急递，至多五天就给你送到京师。“李景松对玄灏说道:“不过，给他们俩写信做什么？你这是要把京师的勋贵子弟全搬过来？“
　　“怎么，不乐意？“
　　“怎么会不乐意，我只是觉得你不会因为玩乐让他们俩千里迢迢跑过来。“
　　“这次咱们有大事要办，等他们俩来了我一并与你们说。“玄灏抖抖宽袖，踩蹬上马，李景松给他准备了一匹温驯的河曲马，虽然温顺，但是骨架不小，穿着阔袖宽袍的玄灏费了些力气才骑上马背。一旁的白瓯依旧骑着那匹雄壮白马，和李景松的黑马并行，却比其他马匹高了半个头，几个身披黑袍的李家部曲骑马随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袍子下的兵刃。
　　太祖戡平天下后，以军功论爵，并允许将门勋贵按爵位保留少量部曲，这些部曲大都是曾跟随家主征战的军中精锐。三大将门作为将门之首，部曲更是达到了两千之多，这些部曲大都分散各地，只在根本之地较多。李家的部曲以咸阳最多，足足五百有余，大都驻扎在咸阳城中的李府和城外的李家庄园中。
　　玄灏伸手把清鸾拉上马背，一行人从大门旁的侧门出门，在街道上缓行。
　　“这是我家的铁行，要不要进去看看。“李景松指指路边的一栋高大店面，木石混合的结构坚固而不失气派。李氏铁行的金字招牌正对街口，进进出出的都是衣着华贵的商贾。
　　“我以后需要兵器能来你家铁行打造吗。“白瓯弹弹剑鞘对李景松说。
　　“你可别去丢人，这是铁行，又不是铁匠铺，只卖铁料，不打铁器。而且据我所知，铁行可不做千斤以下的买卖。“玄灏毫不留情的讥讽白瓯。
　　“建瓴若是缺兵刃，家里有专门的匠户。这家铁行是总行，只做五万斤以上的生意。“李景松笑着介绍道:“这还是因为开放铁禁，不然搁在太祖年间，没有二十万斤的牙口可进不了总行的门。“
　　“为何会有如此反差？“玄灏不解地问道:“开放了矿禁，李家难道不应当得利更多“
　　“开放矿禁前，三秦的国矿文引六成在李家手里，没有矿书私开铁矿可是重罪。“
　　“居然有如此规模。““这么厉害？“玄灏脸上露出几分惊讶，白瓯更是瞪大了眼睛。
　　三秦是国朝产铁大省，前两年更是超过荆楚成为生铁产出最高的行省，李家竟然把持着三秦的六成生铁产出，如何不让人惊讶。
　　李景松继续说道:“虽然国矿文引开矿要上交四成的产出，还有每年的高昂矿税，不过那时李家三秦矿首的地位无可撼动。开放矿禁之后，只要身家齐全，向官府具书报备就可以开矿，私矿遍地开花，李家如今的产出份子也只占了秦地的四成不到。“
　　“那也是不小的进项吧。“玄灏问道。
　　“净入的话每年也就几千万两的银钞，比不得从前光景。“李景松随口答道:“去除四成交纳国朝的产出，还有几百万两的矿税，李家能吃到的本就所剩就不多。“
　　大齐货币分币钞两种，币指方孔铜钱，钞则是以国库储银为本发行的纸币，以银为基准，百枚铜钱兑一分银钞，十分为一两，最大面值为十两一张。一两银钞几乎就是一户人家一个月的柴米油盐所需。
　　缓过神来的白瓯张口说道:“我听说三秦有句话叫‘铁打的李家流水的官。’，今天算是见识了，官是不是流水的不知道，这李家可真是铁打的。“
　　“晋山煤炭充足，三秦矿藏广博，如此得天独厚冶金发达不足为奇。可叹那些文官拼命贪墨一辈子银钱，也比不上你们勋贵世族一年的岁入。“玄灏看着李氏铁行进进出出的商贾摇了摇头。
　　“秦地的矿铁之利，哪能比得上齐地和吴越的海利。漕运，海贸，官盐随便哪一样沾点边都能岁入几千万银钞，我们李家可算不上有钱。“李景松笑着答道。
　　一行人边走边谈，玄灏对这座故都的认识也渐渐加深。
　　咸阳城是秦地的缩影，三秦之地有头有脸的势力在咸阳城中大都有一席之地。秦地没有齐地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的利益构架，却比齐地更加稳固，各家的利益结构更加难以撼动。
　　最上等的自然是李家和三司，双方亦敌亦友，在国事上几乎可以视为一体。但三司除了都指挥司之外多为文官，作为文官势力，实际上是内阁的延伸。而李家作为勋贵，自然是天子爪牙，而皇权与相权的碰撞，往往会化作文臣与勋贵的明争暗斗。
　　次一等的则是一些秦地的地头蛇，如秦地的世家大族，或是被安置在秦地的其他勋贵，他们虽然没有三司和李家可以插手国事的庞大势力，但在秦地的势力也不容小视，他们大都与李家和三司保持良好的关系或保持中立。
　　再下一等的则是一些规模较大的行会或是结社，这些起自民间的组织往往在大势力间周旋。他们一般是没什么资格与李家或三司直接接触的，不过也有例外，比如李家的李氏铁行就一直是三秦商会的会首。
　　最次的是所谓的“帮派“，大都是游手闲汉。他们靠出卖劳力和受雇替人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维持，根本上不了台面。
　　“武林门派？真的有这种东西吗？“玄灏将信将疑地问道:“我还以为那玩意只在话本里存在，就算是真有也是骗人的，想不到居然是真的。“
　　“真的吗，带我去看看，我要和他们切磋切磋。“白瓯两眼放光，盯地李景松浑身发毛。
　　“其实易涛说得也没错，这些所谓的武林门派，大都是江湖骗子，不过是收收学费赚些银钱而已。“李景松解释道:“也有所谓的名门大派，他们倒是有些真功夫，不过也就是单打独斗的东西罢了。拿来强身健体倒是可以，若是杀人，未免儿戏了。“
　　“这么说未免偏颇了吧，我师傅也是武林中人。“白瓯微微皱眉。
　　“你家请的是京师的名宿高手，不管是军中的实战还是强身的套路都有一手，这些所谓的“门派“不一样，他们都是些练套路的，不过花架子罢了，真打起来倒也有用，若是对上军士，单打独斗还有希望，结阵相抗完全不可能是对手。“李景松满脸的不屑，斜着眼继续说道：“我爹当年还想请这些门派中的“高人“来教授军士技击，结果没有一个在我家部曲手下走过二十个回合的。“
　　“前面挺热闹啊，咱们去看看？“玄灏用马鞭指指热闹的街市，来来往往的行人在街市中走过，街道两旁商铺街摊林立，行人们也不时停下与摊贩交谈着。
　　“我没意见。“白瓯拨马向街市方向行去。
　　“那你们去看看，不过记好了，进街市的时候下马，不要冲撞了人群。“李景松叮嘱道:“我去办些事，你们俩先去逛逛，待会我就回来。咱们在集市口汇合。“
　　“行，那我们先去逛逛，到时候来找我们就行。“
　　玄灏和白瓯两人翻身下马，牵马缓行，清鸾和盈珠骑在马背上，清鸾想要翻身下马，却被玄灏制止。
　　“别下来了，麻烦。“
　　四人走进街市，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间穿行，街市上的东西并无什么稀奇，玄灏却看得出，清鸾有些兴奋。
　　“以前很少来吗。“
　　“奴婢并非正室所出，以前的确很少出门。“清鸾苦笑着答道。
　　玄灏回头对白瓯说:“我们去别的摊位看看，建瓴，不用管我，咱们分头去逛逛。“
　　“也好，那咱们到时候去集市口汇合。“白瓯牵着马，带着盈珠离去。
　　玄灏见清鸾看着道边小摊上的布偶，牵马走到摊边，对须发皆白的摊主说道:“多少钱？“
　　“五个子就行，鸟兽人物您要什么拿什么。“摊主有些讨好地说道。
　　“想要什么？“玄灏回头对清鸾问道。
　　“奴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玄灏掏出一张银钞递给摊主，随手取过一只布偶递给清鸾。
　　“您给的一两银钞太大了，找不开啊。“摊主面露难色。
　　“那就算了，不用找了。“玄灏转身牵马离开，马背上的清鸾手中握着布偶，眼神有些呆滞。
　　“不必见怪，你我同是失了父母的人。“玄灏淡淡地说道。
　　清鸾低着头，没有作答，只是默默握着布偶。
　　街市的喧闹让玄灏有些烦躁，牵着马拐进路边的小巷中，扶着清鸾下马，玄灏的心头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方欲张口，脑后一股大力袭来，一阵剧痛，玄灏眼前一黑，意识渐渐模糊，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