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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拖将虎来道:“师父略坐一坐,等我脱下他的衣服来,穿了走路。”
三藏道:“他那里有甚衣服?”
“师父莫管我,我自有处置。”
好猴王,把毫毛拔下一根,吹口仙气,叫“变!”变作一把牛耳尖刀,从那虎腹上挑开皮,往下一剥,剥下个囫囵皮来;剁去了爪甲,割下头来,割个四四方方一块虎皮,提起来,量了一量道:“阔了些儿。一幅可作两幅。”
拿过刀来,又裁为两幅。收起一幅,把一幅围在腰间,路旁揪了一条葛藤,紧紧束定,遮了下体道:“师父,且去,且去!到了人家,借些针线,再缝不迟。”
他把条铁棒,捻一捻,依旧像个针儿,收在耳里,背着行李,请师父上马。
两个前进,长老在马上问道:“悟空,你才打虎的铁棒,如何不见?”
行者笑道:“师父,你不晓得。我这棍,本是东洋大海龙宫里得来的,唤做‘天河镇底神珍铁’,又唤做‘如意金箍棒’。当年大反天宫,甚是亏他。随身变化,要大就大,要小就小。刚才变做一个绣花针儿模样,收在耳内矣。但用时,方可取出。”
三藏闻言暗喜。又问道:“方才那只虎见了你,怎么就不动动?让自在打他,何说?”
悟空道:“不瞒师父说:莫道是只虎,就是一条龙,见了我也不敢无礼。我老孙颇有降龙伏虎的手段,翻江搅海的神通;见貌辨色,聆音察理;大之则量于宇宙,小之则摄于毫毛;变化无端,隐显莫测。剥这个虎皮,何为稀罕?见到那疑难处,看展本事么!”
三藏闻得此言,愈加放怀无虑,策马前行。师徒两个走着路,说着话,不觉得太阳星坠。
焰焰斜辉返照,天涯海角归云。千山鸟雀噪声频,觅宿投林成阵。野兽双双对对,回窝族族群群。一钩新月破黄昏,万点明星光晕。行者道:“师父走动些,天色晚了。那壁厢树木森森,想必是人家庄院,我们赶早投宿去来。”
三藏果策马而行,径奔人家。到了庄院前下马,行者撇了行李,走上前,叫声“开门!开门!”
那里面有一老者,扶筇而出;唿喇的开了门,看见行者这般恶相,腰系着一块虎皮,好似个雷公模样,唬得脚软身麻,口出谵语道:“鬼来了!鬼来了!”
三藏近前搀住,叫道:“老施主,休怕。他是我贫僧的徒弟,不是鬼怪。”
老者抬头,见了三藏的面貌清奇,方然立定。问道:“你是那寺里来的和尚,带这恶人上我门来?”
三藏道:“我贫僧是唐朝来的,往西天拜佛求经。适路过此间,天晚,特造檀府借宿一宵,明早不犯天光就行。万望方便一二。”
老者道:“你虽是个唐人,那个恶的,却非唐人。”
悟空厉声高呼道:“你这个老儿全没眼色!唐人是我师父,我是他徒弟!我也不是甚‘糖人,蜜人’,我是齐天大圣。你们这里人家,也有认得我的。我也曾见你来。”
那老者道:“你在那里见我?”
悟空道:“你小时不曾在我面前扒柴?不曾在我脸上挑菜?”
老者道:“这厮胡说!你在那里住?我在那里住?我来你面前扒柴、挑菜!”
悟空道:“我儿子便胡说!你是认不得我了,我本是这两界山石匣中的大圣。你再认认看。”
老者方才省悟道:“你倒有些像他;但你是怎么得出来的?”
悟空将菩萨劝善,令我等待唐僧揭帖脱身之事,对那老者细说了一遍。老者却才下拜,将唐僧请到里面,即唤老妻与儿女都来相见,具言前事,个个欣喜。又命看茶。茶罢,问悟空道:“大圣啊,你也有年纪了?”
悟空道:“你今年几岁了?”
老者道:“我痴长一百三十岁了。”
行者道:“还是我重子重孙哩!我那生身的年纪,我不记得是几时;但只在这山脚下,已五百余年了。”
老者道:“是有,是有。我曾记得祖公公说,此山乃从天降下,就压了一个神猴。只到如今,你才脱体。我那小时见你,是你头上有草,脸上有泥,还不怕你,如今脸上无了泥,头上无了草,却像瘦了些,腰间又苫了一块大虎皮,与鬼怪能差多少?”
一家儿听得这般话说,都呵呵大笑。这老儿颇贤,即令安排斋饭。
饭后,悟空道:“你家姓甚?”
老者道:“舍下姓陈。”
三藏闻言,即下来起手道:“老施主,与贫僧是华宗。”
行者道:“师父,你是唐姓,怎的和他是华宗?”
三藏道:“我俗家也姓陈,乃是唐朝海州弘农郡聚贤庄人氏。我的法名叫做陈玄奘。只因我大唐太宗皇帝赐我做御弟三藏,指唐为姓,故名唐僧也。”
那老者见说同姓,又十分欢喜。行者道:“老陈,左右打搅你家。我有五百多年不洗澡了,你可去烧些汤来,与我师徒们洗浴洗浴,一发临行谢你。”那老儿即令烧汤拿盆,掌上灯火。师徒浴罢,坐在灯前。
行者道:“老陈,还有一事累你,有针线借我用用。”
那老儿道:“有,有,有。”
即教妈妈取针线来,递与行者。行者又有眼色:见师父洗浴,脱下一件白布短小直裰未穿,他即扯过来披在身上,却将那虎皮脱下,联接一处,打一个马面样的折子,围在腰间,勒了藤条,走到师父面前道:“老孙今日这等打扮,比昨日如何?”
三藏道:“好,好,好!这等样,才像个行者。”
三藏道:“徒弟,你不嫌残旧,那件直裰儿,你就穿了罢。”
悟空唱个喏道:“承赐,承赐!”他又去寻些草料喂了马。此时各各事毕,师徒与那老儿,亦各归寝。
次早,悟空起来,请师父走路。三藏着衣,教行者收拾铺盖行李。正欲告辞,只见那老儿,早具脸汤,又具斋饭。斋罢,方才起身。
三藏上马,行者引路。不觉饥餐渴饮,夜宿晓行,又值初冬时候。
但见霜雕红叶千林瘦,岭上几株松柏秀。未开梅蕊散香幽,暖短昼,小春候,菊残荷尽山茶茂。寒桥古树争枝斗,曲涧涓涓泉水溜。淡云欲雪满天浮,朔风骤,牵衣袖,向晚寒威人怎受?师徒们正走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