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子清不知道今天戚然为什么会来找她去听一个军事案件的终审，归根结底两人也只不过是在那场最终试验的成果展示台上有过一面之缘，真数算起来，大概也只是走在人群中能把脸和名字对应起来的关系。现在全球广播突然发来这么一例爆炸性的消息，她大概心里有了因果。关于‘探索号’的生态环境的建立维护一直是罗子清手下的小组进行的项目。三年前罗子清接手时，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在自己身上来这么一个大事儿。当初要被派遣过去的1328号星系，多少年来一直都是荒芜的废区，往年派去那里的工作人员都把任务当做是一次长期度假，不用费心思。罗子清接下这个任务，是她作为小组长的第一个任务，当时还是新人的她，很是花了一番心思去进行生态建模以及正式的重建，所有关口由其亲自掌控。一年前‘探索号’正式成行，每半个月罗子清都会去控制中心和‘探索号’上她本组的待机成员进行通话、了解情况。十天前，罗子清收到的消息还是一切正常，那个留在船上的小女孩儿还让罗子清给她发过去了一本她最喜欢的小说家最新的连载。哪知道现在，就接到了失联的消息。
　　而且，1328号星系，在成为“废区”两百多年后，发现了生命存在可能。
　　这对于现在全球的状况来说，实在是太过于令人震惊。
　　今天戚然来找自己这个项目负责人，恐怕也是早就接到了消息。说笑的，民众接到的永远是第二手。她突然开始有点儿无奈今天科研所的电路检修。今天的终审案子——军情四十三处信息泄露。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案子也是大概十天前开始立案，不到十天，从初审到终审，以极其快的速度定了案子结果。如果现在罗子清还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拉来看这么一出剧目，那她是真真对不起她“第一科研所”生物学家的称谓。
　　“探索号”的信息代码在四十三处手里，最近的信息泄露，大抵就是“探索号”的代码泄露，导致其在返程途中受到干扰并失联。如今“探索号”的重要度，不用言说。可是，哪怕是大街上唱着童谣的孩子都知道，在太空宇宙中，一旦失联，工作人员的存活性几乎为零。1328号星系的消息将石沉大海，而国家要冒着损失一批精英的危险再派去探查，凶多吉少。但是，巧就巧在罗子清手中的生态建模是一套新东西。
　　罗子清是个厉害人物，哪怕她不明不白的失聪，也无法阻止科研所将组长的职位安给她。毕竟她只是在做生态工作，并不需要一个很好的耳朵。而她的老师，李克创先生，更是全球生态学领域的佼佼者。罗子清自主研发的生态建模系统，可以直接从系统上对周围环境信息进行自主录入并保存，包括声音粒子或影像粒子等全部被信息化进行储存。也就是说，有了这套生态建模系统，国家不需要“探索号”的工作人员，也不再必需“探索号”上的影像录音等数据记录设备的完好，只要“探索号”本身存在，就可以对所有信息进行修复提取，甚至不需要“探索号”的完整，片段也可以进行还原。只不过，完整度决定了信息全部提取的时间长短。
　　只要国家出人出资把“探索号”寻回，1328号星系的信息罗子清就可以带出来。
　　所以，今天这么一档子事儿，是在表明“探索号”的寻回任务，上头给了这个不可一世的军痞子——戚然？
　　罗子清对于自己即将和这位戚上校共同合作的未来有一丝担忧。
　　但是她想，总会有这么一天的，从她把那套生态建模系统做出来的一刻起，李克创老师就已经说过，她未来，总要和军队的一帮混小子混成脸儿熟。
　　而戚然，卖相不错，除了那身痞子气。
　　“戚上校好”
　　“戚哥，来了”
　　戚然坐下来，向旁边的万浩宇示意：“万队长，我带了批东西，西侧门那里。”
　　万浩宇心下了然，带着房间里的几个兵走了出去。
　　戚然整个人放松下来，惬意看着眼前电子监牢的人。
　　“东子，这儿伙食好不”
　　男孩子没说话，红着眼眶，瞧着甚是可怜，戚然很想打开电子监牢的电子锁进去给他顺顺毛。男人想起当初这个小孩儿在自己手下的时候，每次去他的班，总是听他上校来上校去的，很是缠人。如今见了面，倒秉承起“沉默是金”了。
　　可惜，金子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男人算算，这孩子留在世上攀着半点儿血缘关系的人，都没了。
　　戚然拿出自己惯用的鞭子，随意地抽着地面，眼皮半闭着不再看牢房里的人。
　　林东挺直自己的背，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于自己而言天神一样的男人。恍惚间，林东觉得自己的视野愈发模糊，看不清明，强忍着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戚哥说过，只有生理痛的人才能光明正大地掉银珠子。
　　他看到那条被特批可以带进任何地方的鞭子，戚然编制下的人，能被这条鞭子抽打抽打，被视为特光荣一事儿。林东当初从军队编制下离开，戚然什么话也没说，当着全编制人的面把自己抽了一顿——狠、快、厉，一如令他扬名立万的4721星战。
　　“戚哥”
　　戚然手上鞭子动作不停，没抬眼，淡淡“嗯”了一声。
　　“戚哥，东子在处里的事儿，和您没关系。这事情，东扯西扯都是我这个星际间谍的事儿。东子没那么傻，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男孩说着，狠抽了下鼻子，把背挺的更直了些。戚然心底觉得好笑，手中的粗制鞭子却向电子监牢的电子门锁极快地抽了上去。眼见牢里的林东四周突现出红色的光线，本来明晃晃的房间只剩下闪烁着的微弱红光。
　　戚然动了下腿，脚上明显带着年头儿的军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厚重的声响。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整个人越发陷入只有林东死命撑住自己身体的沉沉呼吸声中，带着咖啡的香味，戚然看向那个一直强撑着眼眶直视自己的人。
　　“你在我戚然眼里算什么东西？”
　　本区的生态系统是李克创带着班子亲自监办的，长期对四季感受不分明的零区人受了李克创的福，可以清楚地通过实际环境分辨春夏秋冬。但是戚然太孬。他今天穿着长款风衣过来的，这风衣，是秋冬装。散庭后，戚然闲逛到生态建模的深层模块，把本院的系统改了。
　　这话说出来，就平白带了一丝冷气。
　　而其实，他只是稀松平常地如同在问“我今天的风衣好看么”。
　　一般疑问句。
　　他在认真地询问他，就像当年林东突然坚定地说要去四十三处，戚然抽完他之后问的那句：“东子，四十三处的伙食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