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没？隔壁那家姑娘又遭打了，听说是没吃饱，半夜爬起来把第二天她阿爸的第二天带去做工的馒头咸菜都吃了，不容易啊这小姑娘，十几岁我看着还没我家六岁的阿妞个头高哩。”村里八卦堆里阿娥嫂和阿妞妈在窸窣聊着别人家的家长里短。
　　彼时的田阿华正在柴房边烧柴边暗自淌着泪，哭不是为了疼，因为她宁愿饿着不睡觉也不会去偷东西吃。
　　她不平衡阿妈阿爸对小孩的偏心，明明妹妹已经吃了一个鸡蛋，吃完偏偏要说碗里的另一个煎蛋更大，在桌子上哭嚷嚷说着阿爸阿妈不爱她了。阿妈说下次再给阿华补，煎香久未吃到的鸡蛋又到了妹妹的碗里，没去看妹妹得逞的笑容，阿华只是筷子默默夹进了白菜碗里就着吃完了午饭，可是第一个不也是她自己先夹的吗？
　　阿华不开心，但是从小被要求当姐姐就是要让小的，就算只大一个小时也是一样，阿爸阿妈的爱只有这么多，她分到了多少算多少，她这么想。
　　第二天，天蒙蒙亮起来，顶着被大雾濡湿的头发，田阿华和田阿夏俩双生子急匆匆赶去去学校上学，学校离家里有点远，阿华不会量距离，只在上一年级时听过阿爸和隔壁李丰他爸聊天时候说家里离学校有三公里多远。这种距离下外加人个头小，步子小的情况下，姐妹俩基本都是顾不上在家吃早饭再去上课。
　　尤其现在冬天来了，阿妈起不来这么早做饭，一般都是拿个头天剩下的馒头就着水喝点，上午的劳作课上完饿急了也只敢去多喝几口冷水，如果把午饭提早吃完了，那下午会是一场肚子打鼓恶战，阿华其实看到妹妹多带了一个鸡蛋，不知道阿妈怎么又多留了蛋给妹妹，明明都是亲生的，怎么做姐姐的就没有了。
　　紧赶慢赶两姊妹终于到了学校，好在还没上课，着急忙慌坐下等着老师来收作业，这堂是田阿华最喜欢的老师刘德成老师的语文课，他上课时说过一句话：你的人生里你是第一名。她当时就记下了。
　　刘老师上课照旧上来先把上堂课收上的作业本分发下来，大家都静悄悄翻看自己作业的评分，打了“优”和“甲”评分的喜不自禁在闹嘻嘻笑着，田阿华打开只看到一句话“下课来我办公室。”红笔醒目的让她非常紧张，没去过几次办公室的她一堂课揣着狂跳的心捱到了下课，移开凳子悄悄跟着老师去了办公室。
　　支着银丝边框眼镜的刘老师摊开作业本问田阿华：“你这篇作文有人教你写吗？”，田阿华一阵紧张“刘老师，没有的，是我放学回家在家门口写的，是我写得不对吗？”垂着头小声回答了老师，刘老师带着笑意说：“没有啊，你这个描写大树的场景挺好的，可以作文可以多写写，不会的来找我。”田阿华猛一抬头，笑眯眯看着刘老师咧开嘴说：“谢谢老师！”天知道这句鼓励对她来说有多么开心，她巴不得能够一直听到这句话来奖励自己。自此语文课在她心里排上了第一爱上的课。
　　下午放完学，放下书包阿华去厨房给阿妈做帮手，灶台上做好了一碗青菜叶炒青菜杆，一碗豆渣炒辣椒，最后一完是她最喜欢的白豆腐煎香炒小葱，阿妈正在做红薯焖饭，红薯自己地里种的，去年天气好雨水也好，种出来的红薯不仅一个赛一个大还没有那种薯丝线硌她的嗓子眼，用红薯做主食能减缓下大米的消耗。
　　目前家里四口人靠田阿爸一个人赚钱，田阿爸是村里的木匠，十几岁开始就在外面吃百家饭跟着人做工，有门手艺活家里也不至于捉襟见肘，不过最近家里在攒钱，阿爸阿妈在合计着开春去村头黄伯伯家买头牛来犁田，本就持家的阿妈手头上抓得更紧了，每分钱都巴不得掰开两份来用才好。
　　跟着阿妈把菜端上桌，阿妈今天心情不错，笑眯眯说“今天的豆腐是我今天和隔壁阿娥嫂一起磨的，这个味道可不比豆腐老刘卖的味道差。”阿爸吃完一口应着说“确实不错，去年的黄豆剩的不多，赶明儿把水渠那块的地刨一下，到时候浇水也方便，这次多种点。”阿妈点点头算是同意这个提议，一起把饭吃了，阿华省着吃菜仔仔细细挑了三块豆腐然后倒了点豆渣辣椒在饭盒里，最后拣了块黄澄澄的红薯放进去，手上动作没停脑子里已经想着明天这饭入了味可得多好吃。
　　农村的晚上到了八九点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准备睡觉了，洗完脸洗完脚的阿华阿夏两姐妹钻到床上准备早点睡，明天第一堂课可是最严厉的王老师，他上的数学课从来没有人敢悄悄说话，不是别的原因，纯粹是怕的，这老师不仅喜欢罚站还喜欢拿杆子打人，哪里不如意就是让学生伸出手来乖乖挨打。
　　第二天天蒙蒙亮，昨天下午那场雨好在是干了，田阿华路上挑着点地方走倒也一身干净的到了学校。匆匆忙忙吃上带的一个馒头开始上课，上节课老师教的从家到学校距离问题，她不理解为什么要一直问学校到家要多久，家到商店有多远，但也不敢问，只敢在测试卷上写上答：学校到家的距离为700米，家到商店要5分钟30秒。
　　之前刚开始上一年级的时候第一次上这个数学老师的课，他开始教九九乘法表，他不是要求一列一列背，他要求一行一行横着背出来，背过了才能从门口从他跟前挨个挨个走出去，阿华闭着眼睛拼命背，她最怕留堂了，家里离学校这么远留在学校会被老虎吃掉的，她这么想。
　　听着上课铃响了，王老师拿着那根让人心惊的竹竿子悠哉哉走进来了，也不是每节课他都带，但是带了都是代表着这节课有人要吃皮肉苦的。上节课的测试卷看来是批改完打好分了，他搂着一打卷子平摊在讲台上，先喊了打一百分的同学上去拿试卷，虽然田阿华不是次次都能拿一百的人，但是王老师的课她都是捏紧皮睁大眼上课的，也有过几次随堂考、单元测试满分的时候，但这次不巧，真没打到一百。
　　心脏快跳出来了，她想。班上安静到她听到了自己一声一声的心跳声，这下子皮肉苦逃不了了。
　　“田阿华，92分。”听到了王老师压低的声音，眼皮往上一掀，老师面色不太好看，但还是立马站起来去讲堂前，去晚了可能面色更难看。
　　“右手伸出来，伸直不要曲着。”王老师边说着边不急不慢把试卷旁边的棍子拿过来了，暴风雨前的宁静更让她心跳加快了速度，听完话展开右手心，手心红红的，一看就是刚才台下一直捏紧了手心。
　　王老师拧着眉头抿着嘴，左手掰着阿华的指尖不给她后怕弯曲的机会，右手蓄力高高举起，“啪”一下挥在了掌心，这下是真用了力，阿华只觉得手热辣辣发着疼，垂着眼不说话，王老师放下棍子问“什么时候234+367等于700了？我让你们选不符合条件的选项，你怎么选的？”阿华一阵委屈，怎么用这么大的力打，回家等下烧柴都掰不断柴火枝了。
　　“不细心的同学我更要多打一次，不打不吃记性。”说完又是一下拍在阿华手心里，这下是真疼哭了，鼻头立马开始变红发着酸，眼里蓄着泪径直掉在地上，班上同学更不敢说话了，生怕下一个是自己遭殃。
　　“下去吧，好好分析自己错在哪里，以后考试要记得细心做题。”王老师说完把卷子递给阿华，左手捏着试卷红着眼睛的阿华默默回去座位上啜泣着。
　　傍晚时分回到家，阿华照例要去烧洗澡水，今天的柴好在差不多长短刚好可以塞进灶肚里，挑了几根大木头支在铁锅下，这样可以一直慢慢保温，就算洗澡晚点或者什么时候要点热水洗手也能留点备用的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