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在一列火车上。绿皮火车。
　　我拍了拍身边的小孩，一个约莫5岁大的小丫头，很奇怪我叫不出她的名字。我说，我去餐车买点东西吃。你不要乱走，就坐在这里不要动，等我回来。她乖巧地朝我点点头，没有说话。我看了看邻座的一位大妈，她也正好看向我，我们相视一笑。
　　车子正行驶在多隧道的区域，哐当哐当走过一段段幽暗，对着车窗只能看到自己和乘客的身影。我摇晃着走到编号12的餐车车厢，看了半天挑了一袋半熟面包片，一包油炸花生米和一瓶纯净水。要不是真饿的慌，我才不愿意花这个冤枉钱。
　　往回走时，车子已经来到一片开阔的区域了，大片的田野和村庄一晃而过，满眼望不尽的绿色土地，它才是这里的主人，我们只是过客。我站在一扇门前呆呆地往外看的发愣，忽然听到有小孩子疾呼了两声：爸爸！爸爸！，然后就没了声音。
　　虽然我还没有成家，肯定不是叫我的。但我还是有点担心那个小丫头，赶紧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回想有关她的信息。我能记得的，就是我要负责把她带到她家人那里，至于从哪里出发的，为什么，以及我和她的关系，怎么也想不起来。
　　还好。她稳稳坐在那里，扑闪着大眼睛看我过来，头发好像有些时间没打理过，乱糟糟的，一缕长长的刘海从前额垂下来，遮了一片额头直到鼻梁处。
　　一个好乖的女娃，我想。我给她一片面包，把水拧开放在她面前餐桌上，让她吃一点喝一口。趁着她吃东西时，我笨手笨脚尝试给她捋了捋头发，但怎么都没办法扎成一个辫子。旁边的大妈好像看不下去了，说，我来帮你吧！一看就知道你平时不给她收拾，手这么生！果然，她三下五除二就把头发整得顺顺贴贴的，用原本松开的头绳扎了个结结实实的马尾辫子。什么叫结实呢，就是怎么晃感觉都不会散的那种。小丫头瞬间精气神了好多，甚至还有点儿灵气。她对着那位大妈点了点头，转过来又对我笑了笑。我有点紧张。
　　她是个陌生人。我的头脑里没有任何她的信息。但是在这样的场合，我绝不能表示出来，因为很明显她信任我，可能也知道我是谁，要把她带到哪里去。如果别人知道这一点，估计马上就要报警了吧。到时候我什么也说不清，要如何是好！想想都后怕，赶紧老老实实坐着，假装很镇定。
　　听到车上的广播说，下一站广川。还早，我们到目的地至少还要2个小时。
　　要说出门在路上，为什么尽量不要吃喝太多呢？就是容易憋不住上厕所。小丫头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又指了指车厢连接处的厕所，然后站了起来。我看了看旁边大都是趴着睡觉或者靠着座位眯着的，知道她心很细，不想打扰到他们。我对她好感更甚了。我刚站起来给她让个道，坐最里面的大妈也站起身来，笑着说，我也要去的，省的你再站起来两次啦。说着也往外走。
　　我莫名有点警觉。但丫头已经走出去几步了，我想喊却不知道用什么名字，转而意识到其实洗手间离我们的位置就只隔了5/6排座位，算是在眼皮子底下，多少也放了心。我又看到大妈的行李还在座位上，一个橘色的小背包，我就更后悔自己刚才的第一反应了。别把人都想的那么坏！安生！
　　虽然心里踏实了，眼睛是一刻不敢离开那里。小丫头进去门一直关着。屏幕上也显示“有人”的红色标志。大妈等了一两分钟，又继续往那边车厢走过去，转眼就看不见了。
　　车子徐徐进站了。这节车厢有人提前拎了行李等在门口。我有点着急。眼看外面月台上排着队，许多人大包小包拎在手里，列车员开始准备开门。
　　为了稳妥，我决定过去门口守着。却不想好几个前排的旅客已经拖着行李等着出去了。我尝试想挤过去，还被人白眼，愤愤地说，急什么急！没见排队呢嘛！
　　所幸标识一直是“有人”，说明丫头还没出来。
　　车门打开了，下车的人陆续出门，上车的人又鱼贯而入，有座位的，安顿好行李坐下来；没座位的，找个利索的地方或站或蹲或坐着。很快车厢里又恢复了平静。车子开始缓缓滑行，驶出广川站。
　　我守在卫生间门口，看着确实是反锁状态，但这时间也太长了。我敲了敲门，小声问了句，好了吗丫头？好了没？我又连问了两句。没有回应。
　　这时，列车员走过来，看见我敲门，有点不耐烦，说：来来来，列车刚出站，我来给你开门！这么急刚才干啥去了！
　　我说，我有个，有个孩子在里面上厕所呢，有一会了，还没出来！
　　啥？刚才列车快进站时，我看了里面没人才锁上的。列车进站了不能用卫生间！这是规定！哪有什么孩子在里面。
　　啊？！……
　　我头嗡的一声，炸了两下，感觉像是被高压电击中一样。击中了至少两次！
　　不对！我缓过来神，有点语无伦次地朝她喊：列车进站前，我看着她进里面锁上门的！一直就这个标识，没变过！要么是我眼睛瞎了，要么是你们这车上有鬼！
　　列车员看着我激动的样子，有点不可置信。她稍微缓和了语气，对我说，别激动，先生。进站前3分钟我确实来检查过，里面真的是空的，也是我亲自锁上的。这确实是我们的规定……
　　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我忽地看向我们的座位。那个橘色背包！我三步并两步跑回去，抓起它，看到敞开的口子里面，装着几个可爱的同样也是橘色的毛绒玩具，几个微型合金回力车玩具，还有一把五颜六色的棒棒糖……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像个行尸走肉般，拖着身体独自来到了约定的家门口。原本我是要带她一起回来的。
　　这是一处乡郊大宅。高大的马头门下，一对黑漆木门威严立在那里，掩的严严实实。我又犹豫了半晌，实在做不出一走了之不管不问的行为，还是拿起门环当当当敲响了门。
　　稍许，门吱呀一声缓缓开了半边。不知为什么，我看不清对方脸面。
　　孩子呢，他冷冷的问。
　　……
　　孩子呢！他又提高了音调问。
　　……那丫头走丢了！我喏喏小声说。
　　门又掩上了。
　　没过几分钟，两扇门一起大开。一队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我吓得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当我抬头看向他们时，脑子再一次被击中了！
　　站在最前面的，正是火车上最里座的大妈！我怎么可能忘记，怎么可能认错她！此时她已经换了身行头，俨然一副家里女主人的打扮！身边围着的，也很像是管家长工这类人的装束！并且仍然看不清他们的脸！
　　我们花这么大代价，请你把家人带回来！你就来一句走丢了？那妇人恶语相向！
　　恶人先告状！我发疯似地指着那个妇人吼道：就是你！就是你把她带走的！……
　　众人大笑！她也笑。那笑里没有一点人情味。她得叫我一声祖母！如果是我带她回来了，我还费什么劲把她藏起来，然后来诬陷你？大家都说是。
　　来！给我把他绑起来，先打20棍！她指着我，命令那些人。
　　我被不由分说抓起来，面朝一张长凳绑严实了。然后是闷闷的一棍打在身体上，虽然奇迹般的感觉不到疼，但可以明显感知到身体的破碎！我开始迷糊，开始沉沦，开始下坠……
　　直到我从床上一骨碌坐起来！发现自己已经满身的汗！
　　哦——！我长叹一口气。又做噩梦了！
　　当我已经完全清醒冷静下来以后，头脑还是一片恍惚。回想起刚才的梦，已经无法记起完整的过程了，只是那小丫头的脸，竟还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