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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东山听了李燃的话,沉默了半晌。
“火旺,咱不能去。”
他看着李燃的小脸,这张白白净净的小脸,五官都很立挺,尤其是那双同样往外鼓起的眼睛,像极了老李家人。
美中不足的是,李燃额头偏左一点,有一道若隐若现的三叉状的疤痕,看到了这个疤痕,李东山在脑海里浮现起了李燃更小时候的模样。
李燃这孩子,命苦。
打小就没见过爹妈的样子,李燃的父亲,也就是李东山的大哥,名为李东林,他的母亲,名为方红,来自下院村。
上下院村,有个传承不止百年的烂俗规矩,就是绝对不允许两村的男女相互通婚。
当年李东林和方红在一起之后,直接就把两边的还活着的老人都气死了。
更要命的是,方红刚怀孕,在外打工的李东林就出了一场意外走了,方红生李燃的时候,更是难产,在方红声嘶力竭的喊着保儿子之后,李燃是保下了,可方红却因为血崩而死。
村里人都说,李燃这孩子,天煞的孤星,一生下来,爷爷奶奶,姥爷姥姥,爸爸妈妈都给他克死了。
也因此,村里的大人都忌讳着李燃,村里的每个小孩,都被父母耳提面命,不准和李燃在一起玩。
李东山对这些都不相信,李燃的二叔,李东山的二哥李东川,不愿意管这孩子,李燃在下院村的那四个舅舅和一个大姨,也不管他。
于是李燃打小就在李东山家里长大。
李东山对上院下院不通婚的狗屁规矩嗤之以鼻,尽管他知道,这个规矩的由来。
之所以上院村的李家和下院村的方家不允许通婚,是因为两家的血脉各自带着一个名为【负阴人】的传承。
两脉【负阴人】,一名【魂唤】,二名【觉醒】。
两家的每一代人,都会有一个人,身怀【负阴人】的传承。
只不过这【负阴人】的血脉不知道传承了多少年,到了李东山这一代,已经不剩下什么能耐了。
到了李燃这里,由于李燃是李家和方家两家血脉,居然得了两脉传承。
李燃这一代,李家和方家的【负阴人】传承,都集中到了李燃一人的身上。
他天生就能走阴,能通阴阳,见鬼事,甚至,天生就有阴灵庇护。
本来是好事,可两道传承在他身上,起了冲突,两道传承水火不容,让李燃这孩子打小的身体就很差,经常生大病,如同被诅咒。
那些阴灵虽然可以庇护他,但也可以在潜移默化中毁了他,尤其是李燃还只是一个孩子。
也因此,李东山只能请了老祖宗,封印了李燃身上的血脉传承。
但这股封印,越来越弱,越来越不顶用了。
李东山极力避免李燃去沾染这些阴间事,但李燃对此,很有兴趣。
就如同现在,李燃看着倒在地上的拴柱,和哭红了双眼的拴柱娘,还是想要尝试尝试。
并且,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做到。
从小没娘的孩子会很难过,将心比心,从小没了孩子的娘,会同样难过。
“三叔,没事的。”李燃认真道,“我想把拴柱他们带回来,以后,他们就能带我玩了。”
李东山是真稀罕李燃这个懂事善良的孩子,他无儿无女,李燃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也实在舍不得他有什么意外。
但他也知道一点,那就是李燃这孩子要是认定的事情,无论如何他都会做到。
李东山走到李燃跟前,把手放在李燃的肩膀上:“火旺,你可想好了,这一步踏出去,很难回来了。”
李燃笑着点了点头:“三叔,我会回来的。”
李东山不再多说,走到屋外头,蹲下来从摆着的供奉灶王爷的香炉,用食指和中指挖出一抹香灰来,对着它嘴里念念有词,另一只手在虚空中龙飞凤舞地划着。
“火旺过来!”
李燃走了过去到了李东山跟前,李东山用香灰在其额头上一抹。
“开了!火旺,一定得回来!”
李燃只觉得眉心一凉,像是敷了冰块,同时觉得身子一轻,原本身子上像是压了万斤秤砣,但现在一下子将其挪开了。
“我去了三叔。”
李燃闭上了眼,身子就要摔了下去,李东山手疾眼快,将其一把抱住。
“离窍”,【觉醒】一脉的能力。
“孩子,天亮前一定得回来啊!”
李东山嘱托着李燃,他看着另一个李燃冲他笑着招了招手,点了下头然后化作一阵青烟离开了。
栓柱娘稀里糊涂,她看见李燃也晕了过去的时候有些自责,忙问道:“三哥,这是咋回事?火旺这咋也晕了?”
“没听孩子说吗,他要把拴柱和狗娃带回来。”聂大娘使劲拉着风箱,灶上的火都快炽到她脸上来了,但这锅水迟迟不开。
邪门了,这饭咋个就做不熟呢?
李东山目光跨过门看着厨房最里面的聂大娘,眼神有一丝寒芒。
“聂大姐,有个事儿我想问问你啊,你说说,好端端的,我大娘人都死了,这魂儿咋又起来作了呢?”
……
离开的李燃头一次觉得,这天是天,这地是地,脱去了束缚,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自由的味道。
他此时到了大奶奶的灵棚前,眼前所见的世界,似乎与平常他在的世界隔了一层纱。
他虽然能看见,但摸不到。
拴柱和狗娃,此时一个正在灵棚前啃着热乎乎的卤好的猪头肉,另一个则撕了一只烧鸡上的鸡腿塞进嘴里。
好家伙,怪不得两人不肯回去呢。
李燃往左边一看,大奶奶正在一旁,坐在小马扎上带着笑意看着拴柱和狗娃,一脸慈祥。
“拴柱,狗娃,以后就在大奶奶这里好不好呀?大奶奶这里有好吃的好喝的,看见那个大彩电了?以后你们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拴柱吃的满嘴带油:“大奶奶,那俺们是不是也不用上学去了?”
“不用。”
狗娃又撕了一只鸡腿,问道:“那俺们娘咋办?大奶奶,你能不能把俺们爹娘也一起带过来吧?你这太好了,能不能让俺爹娘也享享福。”
大奶奶和李燃露出了一样无语的表情。
好一个大孝子。
“那可不行,大奶奶就够养活你们两个小鬼的,可养不活你们爹娘。”
“那俺爹娘咋办?”狗娃觉得手里的鸡腿不香了。
拴柱也不吃了,他也有些想他娘了。
狗娃对大奶奶道:“大奶奶,俺想回家了。”
“俺也想。”拴柱也开口道,“俺刚才还好像听见俺娘喊俺回家吃饭呢。”
大奶奶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声音像是来自冰窖:“吃也吃了,拿也拿了,就想那么走了?”
拴柱和狗娃一见大奶奶生气了,都有些害怕。
“大奶奶,让俺们俩陪你咋样?”
李燃牵着一个穿着红肚兜光屁股的小孩从黑暗中走了进来。
大奶奶一下子站了起来。
“火旺孙孙?”
她一下子露出一个阴暗的笑容:“你不说不来和大奶奶作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