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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瑶双手托着下巴,坐在窗边看着夕阳缓缓落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一望无际,青山披上橙黄的外衣。
庞大的画船慢悠悠漂在湖中央,下面的一层船舱不时传来人声和脚步声,对于北狄的富家子弟来说,夜晚才是他们放纵生活的开始。不过莫瑶只感觉一身轻松,她低头看了看旁边的行李,包裹里只有几件衣服,一些干粮和她仅有的全部银子。
和老妈子打了招呼,她只请了今晚的假。老妈子满面笑容地朝她挥手,她也客客气气地寒暄道别,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痛快,她绝不会再回到这艘画船了。
莫瑶非常满足于自己的表现,若是北狄举办一个表演大赛,她有自信自己能获得金奖。她十分擅长于利用自己的外貌,这是她为数不多值得仰仗的东西。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泪滴若有若无地挂在眼角,额前的刘海凌乱地半遮住面庞,最好在穿一件紧身但单薄的外衣,她相信自己能骗过这世上绝大多数人。
她最在意的东西就是自己的脸庞,即使在连她也记不清到底有多少次的发泄和殴打中,面对那个男人,她也会抱住头,身体布满伤痕,但事后总会清洁脸颊再细心地涂上胭脂。
想起自己不幸的前半生,她甚至有些骄傲。骄傲于苦难塑造了她不屈的灵魂,骄傲于凭借自己的智慧破了这个无解之局,没人会怀疑到她。她完全可以就此无牵无挂,游荡江湖。
只是偶尔想到那个眼神,她心里不禁打个寒战,那种疯狂的、杀人的眼神。
三天前,她像往常一样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下城区肮脏的、污水横流杂草丛生的小巷里,返回她那阴暗潮湿的小屋。
她听到路边的屋子里传来别样的异响,这栋房子是贫民区最好的小楼,修筑着围墙和铁丝网,据说屋子的主人也颇有金钱,这里是他众多房产的其中之一。
出于本能的好奇心,她轻巧一跳,凭借自己轻盈的身躯扒在墙上,露出头向房内望去。
接着她几乎叫出声来。
屋子里满是血,一个黑衣男人正在地上细心地画着黑色的梅花印,他抬起头来,对上她的眼神。
她想逃走,但身体却动弹不得。
黑衣人只是向她挥了挥手,他的面目被面具遮挡,但他的双眼漏在外面。
杀气四露。
莫瑶转过弯,走进一个小巷,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小巷本来挂着两盏灯笼,今晚却不知为何熄灭了。
“好吧。”她踌躇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尽早出城,再绕路可能就被宵禁堵在城墙口了,这条小巷是最短的捷径了。
她低着头,双手把包裹抱在胸前,快步走进巷口。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一个黑色的身影悄悄跟上。
他一度连鸡都不敢杀。
从小开始,他在村子里就被当成是最好欺负的那个孩子。
过家家时他负责演同伴们身下的那匹马,父母过年前给的零花钱全都会被抢走,学堂里上学也会被全班排挤,他不敢向任何人诉说。
很长一段时间,他认为自己的一生就会这样被定性,尽量避开人群走在角落里,长大后唯唯诺诺地守着几亩地勉强活口,就像无数个平凡的北狄农民一样,靠天吃饭。
但阳光竟然意外地照进他身上。
遇见同村的那个姑娘,完全只是偶然。但她就像火苗一样解封了他寒冰一样麻木的心,使他灰色的生活重新充满了光亮。他第一次有了努力生活、努力奋斗的理由——给她更好的生活,不辜负她的期待。
他并不在意她心里是怎样想的,比起他身边的所有人冷眼的嘲笑和旁观,光是一句出于礼貌的关心就足以感动他好长时间。他发誓自己一定会守护她,守护她嫁个好人家,守护她度过幸福美满的一生。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情,他怎么敢杀人呢?
他去了那户人家,割下了男主人的头,用的正是他杀鸡的那把刀。
原来死亡也是这么容易的事吗?啪的一声,头掉在地上,血往地上大片的流,和宰了只鸡庆祝新年也没什么两样,和他那个发誓守护一生的女孩被父母卖走、被雇主折磨至死也没什么两样。
为什么他珍视的宝物会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为什么大人的怒气会朝着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发泄?为什么北狄会有这种把孩子当货物买卖的陋习?
这世上还有很多像她一样受苦受难的孩子,他要去解救她们。
他的胆子越来越大。
杀第一个人的时候,他小心地将尸体和凶器全部丢进那个湖里,那座风光无限的画船下面,接着惴惴不安地在家里等着侦辑司的到来。
根本没人找得到他。
“原来你们口中的正义和公道,是这样一文不值啊?”
他越来越大胆,白天穿着宽松的短衫在北狄都城的一家小店沉默不语地劳作,夜晚便穿上自己缝起来的一件黑色披风,戴上从垃圾桶捡的不知哪个富家孩童丢弃的面具,化身执行正义的大侠,行走在各个地方解救被困的孩子。
没有人怀疑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
贫民区的女人们最爱聚在一起说家长里短,而他人家庭的不幸又是他们最爱拿来取乐的谈资,他听见并记在心里,逐一确定是否真的在那些富丽堂皇的府邸中,有十几岁的孩子被丑恶的陋习和卖身契束缚一生,甚至遭受无尽的折磨。
他独自一人,执行这个江湖本该有的正义。
那个他心中的女孩曾经告诉他,她喜欢梅花。
那就让他替她在世间,留下独属于她的印记。
但有一天,他被一个姑娘看见了。
被看见了,他一点也做不到英雄和大侠的自在,下意识地挥了挥手,恐惧立刻席卷了他的全身,他失措地连梅花印都没有画完,急促地跳窗落荒而逃。
他惶恐地到处躲藏,但在打探到她只是画船上一个普通的歌女的时候,他的胆子又稍微大了点。
既然她看见了,那就杀了她不就好了。
他杀了十七个人,这十七个人无一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做尽坏事却逃脱制裁。
为了正义能继续执行,他必须保证万无一失,杀死一个无辜的人也没什么事吧?
毕竟他已经做了那么多正义之事了。
为了这个好主意而鼓掌的他决定在晚上下手,他细心地破坏了那条巷子里的灯笼。
自诩为正义化身的他,已经不能再发现,欺凌弱者、迁怒他人、任意妄为……
他正逐步变成他最厌恶的那类人。
莫瑶趴在地上,剧烈的疼痛从头部传来,她摸黑捂住头部,感受到黏糊糊的液体。
趁着月光,她能看到眼前明晃晃的刀刃,反着白色的光,那是宣告她生命结束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