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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选择最糟糕的105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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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105中位于芳村,在广州市区中学排名下游,学生以顽劣闻名。
  芳村在广州市区西南,与佛山交界,本以农业为主,二十年前建区,去年拼入荔湾,一直游走在城市的边缘。学生带着农家气息,本较市区学生纯朴,然承前启后、新旧交替,环境又飞速变化着,反而混杂了,也渐变得顽劣,105中是芳村中学生最顽劣的一家。兼地理环境及交通等原因,一般而言,有本事杀入广州市区的师范毕业生,芳村是最不情愿的选择,尤以105中为甚。
  客观说来,105中建筑略为陈旧,却是环境优美,宽敞。校园内有不少参天古树,珠江支流在侧边浩然流过,江面辽阔。校园后边是大片田野,一年四季种着各种花卉,青郁、鲜艳、灿烂。若是雨后,浓郁的花香带着大自然气息,随风飘过,要是闭上眼睛,便仿佛是置身于传说中的云南美丽乡村里了。若是有星星的夜晚,又或者月光清朗,站在校园里,静静嗅着飘荡过来的袅袅花香,感觉也有一点香格里拉的神韵。也许,这是处于郊野的一大好处了。
  萧小兰下了Q,捧了教义和课本,走出办公室,向教室走去。走在校园小径上,那田野上的花香,越发的清晰了。江面淡淡的水汽袅袅飘来,星光点点,绿树婆娑,轻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有昆虫在远方叽叽吟唱。她的心情,一如这美妙星空,一如那散发着袅袅花香的田野。
  105中初二级有20个班,有6位语文老师,萧小兰是其中一个,还是166、167两个班的班主任。萧小兰学业、思想品德及个人形象等,极为优秀,毕业的时候,北师大本有两个考虑,一是留校,二是留京其他单位,她全部放弃,杀回家乡,在广州市教育局举办的公开招聘考试里,以前五的成绩入围。教育局的分配原则是,对于入围前十的学生,属下所有用人单位,包括市局,任其选择。萧小兰在评估了所有用人学校后,选择了情况最为糟糕的105中,这令市局领导及所有入围毕业生大吃一惊,却令105中的校长欣喜若狂,她的一段话,更是令所有在场教育工作者深深震撼并深表敬意。
  “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是以‘老师’的概念,并不局限于我们学校内这类,然而我认为,学校老师必当是为人师表中之最典范者,必须尽自己所学,最大限度地为学生传道、授业、解惑。我所理解的教育,学生成绩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教会他们做人,做一个诚实、善良、宽容、有爱心、乐于奉献的人,做一个勤奋、勇敢、充满正义感、百折不挠顽强向上的人,做一个孝顺父母、奉公守法、有责任感、热爱家庭、热爱祖国并心系苍生的人……在我看来,小学生尚未定性,高中生已基本定型,唯有初中生,思想蒙胧,承前启后,最具可塑性,其时所受教育,往往影响一生,我便要在此人生时段,尽己所能,给他们予最具表率的影响。也正是基于这个理念,我选择105中。如果105中的校长欢迎并支持,我选择执教初二。”
  萧小兰说完,激昂的掌声响起,经久不息。苏省副局长非常激动,泪眼婆娑,他拉着萧小兰的手,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待情绪稍稍平伏,才继续说起来:“萧同学——不,萧老师,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激动、多鼓舞、多欣慰!好,实在是太好了!”说着,朝105中校长李远山道,“远山,萧老师就给你了,你就让她教初二。”话已说完,他执着萧小兰的手还没有放下,他实在太激动了。
  苏省1949年生,70年代初师范院校毕业,上山下乡到粤东山区,先是小学,后是中学,在农村一直教书二十多年,后调回广州市区中学,1999年从校长职位调入广州市教育局,2001年起任副局长,今已56岁。苏省兢兢业业,思路开拓,发表了大量教学论文,在省教育系统大名鼎鼎,在全国系统内也甚有名气,曾获五一劳动奖章及全国优秀教师称号,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教育大家。
  苏省一辈子从事教育,从农村一路走来,教书行业的荣辱兴衰,最为熟悉不过。随着市场经济发展,教书行业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再次式微,其时,师范类院校,绝大多数高三考生宁复读不填,就是在校老师,也千方百计调走改行,近年来,国家将教育提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老师待遇也渐渐上来了,但跟公务员、企业白领等相比还是远有不及,教师队伍里还是难以留住优秀人才。萧小兰不过刚毕业,她关于教育的理念,以及对教育的忠诚与热忱,教苏省怦然心动,这不正是年轻时的自己吗?而这种理念、这种对教育的忠诚与热忱,人世间正慢慢老去。
  “中!就听您的,就让萧老师教初二!谢谢苏副局长!”李远山很大声地回答,他脸上的笑容、他的喜悦、激动,边上所有等着要人的校长都觉着眼红。李远山祖籍河南,性情直爽,快五十了,也算是一个老教育,三年前调入105中,算是临危受命,他大刀阔斧、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么年下来,校风还是改变不了多少,学生成绩也没有上去,教师队伍也还是不怎么稳定,如今鬓已星星。
  有3个老师调走了,有3个退休了,还有1个辞职,高中、初中又各扩招4个班,最少得增加10个老师,局里只批了7个,人手哪里都紧呵。在圈定入围者后,局领导和各用人单位校长开了一个会,讨论分配问题,李远山死皮赖脸地跟苏省道:“苏副局长,我的情况您最清楚,您得给我配点装备精良的呵。芳村人民感谢您!”“芳村人民都压上来了!”苏省苦笑道,“我得好好统筹,但是我们也得考虑入围者的意愿呵。”李远山自然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人分那里了,身在曹营心在汉,工作是做不好的,人迟早也是要走的,以他105中的实际情况,若是凭自愿,小米加步枪会有,大炮加飞机大抵便是妄想了。他也理解,眼下这年代,跟以往确实有很大不同,对那前十人选,他也只能是在心里偷偷单相思一下,不敢说出口,眼下听得前五的萧小兰说要来他105中,那个喜出望外呵,估计跟校里出个高考状元也相去不远了。
  严格说来,萧小兰排第三名,排前头的是两个硕士研究生,成绩非常优秀,形象也好,对教育理论也有相当研究,都是男生,一个长得还挺帅气,他李远山就是“单相思”既漂亮又温柔的萧小兰,学校的规章制度也算是高压了,校风就是改不了,调皮学生特多,看来得以柔克刚,给那些不听话的学生来个温柔一刀。教育,最质朴的含义,应该就是潜移默化吧,如那春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在梦想走进现实的刹那,在心情激悦时,李远山立刻就考虑好了,决意“大胆起用”,先让萧小兰教高二一年,积累些经验,马上转教高三,把高考成绩带上去,同时让她兼任学校辅导小组常务副组长,用她的温柔一刀,让顽劣校风沐浴在春风雨露下,质变并茁壮成长。
  当听萧小兰说要执教初二,他初时是犹豫的,然而她的教育理念给自己以极大震撼,一直以来,抓升学率都是第一要务,此刻想来,确也是本末倒置了。是呵,最重要的是教会学生做人,人做好了,校风自然跟着好,人勤奋了,成绩上去也是水到渠成,这才是教育的根本之道呵。执教了大半生的李远山,这一刻极为感慨。其实,教书育人,他岂会不懂,无奈国情如此,大流追随,忘却根本罢了,萧小兰这一说,便如醍醐灌顶。
  苏省拉着李远山的手,道:“远山,萧老师给你,我忍痛割爱呀。”李远山一脸肃穆地回答:“苏副局长请放心,萧老师到我那,一定海阔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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