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北炕的佟源其实一直没睡着，翻来复去在想他和张小妮的事。他喜欢张小妮，也有信心改变张有田对他的看法，这没什么可怀疑的。他在这件事上只所以有点不太干脆的主要原因就是他的腿，他是一个残疾人。尽管他舍不得张小妮，但他翻跃不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他需要时间。
　　可是，佟小妮并没有给佟源足够的缓冲时间，如今已经自作主张送上门了，而且就睡在佟源的屋里。这种不管不顾的做法让他左右为难，也让他睡意全无。
　　从感情上说，佟源希望张小妮能早一天成为佟家的媳妇，张小妮也有这个意愿。可是，从情理上说，一切还都没到那么做的时候。如果心里的隔膜没有消除，双方家庭的关系又没有处理好，这样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绝对不能操之过急。
　　“不行，等天亮了，我必须把张小妮送回家。不论她爹说什么，我都绝不辩解，只要能保住小妮的清白，我愿意忍气吞声。”
　　佟源这样做出了决定。
　　佟庆泰和那红梅尽管压着声音说话，佟源还是一字没落地全听到了，这也坚定了他的想法。
　　此时，张小妮躺在西屋的炕上却睡得正香，甚至微微打起了轻鼾。
　　这些日子，张小妮没少和家里会气，弄得她吃不好睡不好。本来她以为自己第一次住在别人家，换了新地方肯定会睡不着觉，可是，她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尽管佟源家的炕和她家的炕没什么区别，连朝向都一样，被子也是她从家里带过来的，但她就是觉得比在家舒服，也比自己家安全。
　　张小妮一觉睡到天大亮，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早已经迫不及待地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到了炕上，投下了一道道斜斜的光柱，依稀能看到光柱中蠕动的微小尘埃。
　　佟源一家人也早已经起来了。
　　佟庆泰和那红梅或许是年龄的原因，不像年轻人觉多，每天早晨五点一过必然会醒，比公鸡打鸣还准时。有时想睡个懒觉，简直就和遭罪差不多，半梦半醒，昏昏沉沉，弄得浑身酸疼，头昏脑胀。
　　佟源接受了军营的洗礼，早已经养成了早起晨练的好习惯。此时，他已经在老城外的河边散着步，因为假肢不允许他剧烈跑步。
　　本来，佟源起来后就想把张小妮喊起来，趁村里人还没有醒，悄悄把张小妮送回家。这样村里人说起这件事，他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加以反驳，至少可以帮张小妮挽回点脸面。
　　那红梅却阻止了佟源，并把佟源拉到了院子里，埋怨了起来。
　　“你这孩子咋这么不知道心疼人呢？妈是过来人，我能想象她这些天过的是啥日子，昨天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压根就没休息好。你就不能让她多睡一会儿？这男人越关心体贴女人，女人就越死心踏地爱男人，妈是女人，你听妈的没错。”
　　佟源脸现为难之色。
　　“妈，不是我不让她睡觉，我昨天晚上想了一夜，你们说的话我也听到了，她住在咱家确实不太合适，对她的名声也不好。我想趁着现在外面没人，把她悄悄送回去，免得风言风语的不好听。”
　　那红梅有些后悔，早知道佟源能听到她和佟庆泰说话，她就不说那些牢骚话了。她以为是她的话影响了佟源，急忙解释。
　　“妈咋天晚上说了不该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你们该怎么相处怎么相处，我们不干涉。在这件事上，我还是赞成把小妮送回家，不过，反正昨天已经闹了一出，村里人也都知道小妮住在咱家了，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妈可提醒你啊，她的爸爸不可能不知道小妮在咱家，可是他并没有来找小妮，如果你送小妮回家，可要有接受人家发脾气的准备。”
　　佟庆泰正在用一块石头清理锄头上粘着的土，头也没抬插了一句。
　　“小妮她爹可不好对付，你可要想好了。如果你为了小妮，什么狗屁自尊可要收好了，千万别得罪那个老东西，否则有你好受的。”
　　佟源笑了笑，拿了盆去接水洗脸。
　　“爹，妈，你们放心吧，我已经想好了，不管有田叔说什么，我都不顶嘴，只要他原谅小妮，让小妮回家就行。”
　　那红梅插了一句。
　　“你可别想得太美了，要是她爹不原谅小妮、不让小妮回家，你咋办？”
　　佟源显然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不加思索直接作了回答。
　　“那我就承认错误，好好劝劝呗，实在劝不动我也没办法了，我也不能看着小妮无家可归。”
　　那红梅还是不放心，又提醒了一句。
　　“她爸要是动手打你，你咋办？”
　　佟源知道张有田的脾气不好，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即使动手打他，他也绝不还手。小妮确实是因为他才和家里闹翻的，他逃不了干系，况且，为了小妮好，他必须挺过这一关。
　　“那就凉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假装听不着。好啦，我去河边走走，早晨习惯跑步了，这腿脚不好，也想去走走。”
　　佟源轻描淡写地说完话，转身慢慢向院外走，在大门口，他转身冲院里说。
　　“爹妈，等我回来喊小妮，再送她回家。”
　　那红梅答应了一声，看着佟源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冲佟庆泰说了一句“这孩子有罪受了”就进了园子，她想摘两根黄瓜拌个凉菜。
　　张小妮起来的时候，佟源还没回来。她把被子叠好，简单拢了拢头发走出屋。强烈的太阳光晃得她眯起了眼睛，她抬手搭在额头挡着阳光。
　　那红梅热热乎乎地打着招呼。
　　“小妮起来啦？睡得咋样？还习惯吧？”
　　张小妮见那红梅在喂鸡，紧跑几步过去挎住那红梅的胳膊，自然得就像是挎着自己的妈妈。
　　“婶，我睡得可好了，可习惯了，比在家里舒服多了，一觉睡到天亮。你不知道啊，我平时晚上睡觉可费劲了，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睡都难。你们早就起来了吧？”
　　那红梅笑着用手指抹了一下张小妮的鼻尖，眉开眼笑地说。
　　“你睡得好就行，我还怕你睡不着呢。我们已经习惯早起了，不像你们年轻人觉大，快去洗脸梳头，一会儿吃饭。”
　　张小妮答应一声，回屋用盆装了水，简单洗了脸，对着镜子把头发梳好，这才重新来到外面。
　　“婶，佟源呢？怎么没看见他？”
　　那红梅搅着锅里的粥。
　　为了防止炕热，每年夏天，那红梅都在院里支起一口锅。
　　那红梅一边搅着粥一边说。
　　“他去河边了，估计快回来了。”
　　“我去找他。”
　　张小妮说完话，人已经向院外跑去，动作轻盈得像一只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