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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墨叶桐松阔叶在山风中沙沙做响。
林中一座孤坟,十三岁少年程小舟黑暗中摸索了石碑不止一遍,上面大小刻字连笔画都不错过。
程小舟的亡母叫做程小梦,墓碑上大字只有程小梦之墓,小字是羽墨历甲申十七年十月初九立。
甲申十七年就是去年,十月初九是母亲生日。这碑立了才半年时间。
墓碑是上好石料,质地细润。给寨子里石匠左老头打过四个多月帮工的程小舟甚至能摸出是最好的云湖石,这么高的墓碑没有二十两银子拿不下来。
摸索完墓碑,程小舟坐在地上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是谁给去世一年多的亡母立上了很贵的新碑。
“娘,孩儿曾经怨恨过你,因为老被人骂野种。我也知道娘亲为了我,受的委屈,受的苦更多。”
“娘亲,孩儿知道你从没做过前洼村的姑娘,心里只装着一个男人,让我成为野种的那个……坏人!娘,孩儿其实并不恨你,只是怨你……怎么不爱惜自己。”
程小舟叨叨了一些心里话,坐到坟旁一块石头上,背着的布包打开。给娘的祭品还是留在布包里,明天清早才要用到。
两斤猪下水熟肉,四个烧饼四个馒头,两根葱段一个蒜头都拿出来。这是程小舟今天一天的全部饭食。
娘的祭品和这顿饭食花光了程小舟身上有所的钱,在墨龙河水下石壁学六副图刻六次,确定自己入了元,村寨通用的银钱往后应该用不上了。揽月宗弟子用的都是灵晶。
修凡有别,做了揽月宗弟子就得和世俗断开,和亲人如同陌路了。
打小就受尽白眼的程小舟对世俗没什么可留恋的,相依为命的娘亲也病死了。
明天是揽月宗外门弟子院一年一度的试测日子,七大村寨中十岁到十五岁的,无论男女都可以去。程小舟今晚准备在娘亲坟头陪伴最后一晚。
下午将五赖子和他的三个狗腿子揍了个人仰马翻,鼻青眼肿,是程小舟确认自己入元了的一个依据。便是如此他也不敢生火,摸黑吃东西。
西山北头是结伴猎户都不敢去的所在,那里有灵兽妖兽,揽月宗弟子每年要做一次清剿,程小舟可不敢招来什么厉害兽类。
窸窸窣窣脚步声响起,听声音,程小舟知道是游猎,晚上放夹子,掏兽洞的那一类。通常不是父子就是兄弟结伴,两个人居多。
程小舟没有开口,吃东西的声音都放小了,拿一个馒头安静啃着。
这个晚上不想被打搅。
脚步声偏偏向着这来了,离大约三四丈远时一束光亮起,程小舟下意识的放下拿着馒头的手,偏过了头。
那是夜猎灯筒的光,用木板做成罩子封住马灯,木板罩子带一个直筒,需要照亮时拿掉直筒的盖板就行。
隔着这点距离程小舟能看到两个游猎的黑影,相信对方也能看到自己。
筒光往程小舟身上照过来一下,他动也没动。
转开的筒光转回来,这次直直的照了不下三息才挪开,程小舟心里生气了,左手扣住身边的坚木弓。
“爹,走吧,是野种。”
“小猛,别乱说,他娘是个可怜人。”
程小舟握紧坚木弓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痛,听到野种两字必干架的,这次右手的箭终究没做搭弦,任凭也姓程的同村猎户父子窸窸窣窣的走了。
一个是因为那该叫堂伯的做爹的说了句可怜人,第二,程小舟今晚只想安安静静的陪伴可怜了一辈子的亡母。
吃完东西,靠着墓碑蜷缩到快半夜,杂乱脚步声往山上而来。
“古师父,快,快!别让那野种跑了!”
听到五赖子的叫嚷,程小舟气不打一处来,更气程姓猎户父子的所为。
五赖子不肯罢休,满村找自己程小舟能够想象得到,会带着姓古的把式大半夜找到这鬼打死人的西山来,不是程姓猎户父子漏的口风才怪了!
四条黑影快速逼近墓地,最前的黑影特别粗壮,是号称童子功横练的老单身汉古把式无疑。
程小舟咬了咬牙,竹箭上弦,微弱元劲流转下右手渐渐发热。
“嗖!嗖!”
弓拉满弦,第一箭直奔古把式右腿,第二箭只求快,拉到八成就射了出去,瞄准的还是古把式。
弓一丢,程小舟摸出腿上镔铁短刀,豹子般扑了下去。
惨叫声中程小舟一头扑进壮得如牛般的古把式怀里,短刀毫不犹豫扎下!
作为村里一霸,古把式痛打过程小舟两次,第二次打得程小舟口鼻来血据说只受了阿刀那小子五斤烧刀子,可以说蛮横且贱看人。
短刀深入腰胯,被骨头卡住一下没拔出来,凄厉痛叫的古把式一记肘锤下来程小舟身子沉下也没能全然躲过,翻身滚下去时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将出来。
“这里……这里!他娘的……好痛!”
乱叫的五赖子被撑手跳起的程小舟一膝盖顶中胸膛,翻滚下去时脑袋上还挨了他一拳。一根粗大木棒却也轮扫到程小舟瘦屁股,痛得他大叫了一下,一个打滚冲入左边灌木丛里。
“老子……老子中刀了!果老弟,木棒给我,老子今日非绝了他不可!”
古把式取了木棒,一跳一拐的往灌木丛乱轮,木棒有时还点地支撑身体,短刀伤得他并不轻。
从灌木丛狼狈爬出去的程小舟一个跳扑被程果兵闪过,顺手摸到的石块飞出去却正好砸中程果兵额头。
程果兵嘴里荷荷叫着,仰面倒地一时爬不起来。另外一人应是五赖子的狗腿子小六子,吓得连滚带爬的往下跑。
“五哥,五哥,你怎么样……敢情要出人命了!野种不想活了,奶奶的……”
程小舟不理会乱叫的小六子,也是连滚带爬往坟头上去,屁股上受的一棒这时候剧痛才来,感觉脊骨都断了一般。
古把式如同疯了,一根木棒打得呼啸做响,枝叶乱飞,死追不放。
眼见来不及爬不到娘亲坟头,程小舟突然冲身倒扑回去。
木棒从程小舟后背上呼啸扫空,这一扑终于将古把式扑倒。古把式醋钵大的拳头砸中程小舟后背时,大腿上插着的竹箭被程照一把拔出,噗嗤一下插入腹部!
古把式大声惨叫,两人形将翻滚分开时,程小舟被古把式当腹一脚蹬得腾空飞起,重重撞上一棵合抱墨叶桐松树干,瘦小身子咔嚓一响,腰身在树干上,双脚和脑袋竟然有了一次对折相碰。跌落下来后口鼻耳朵鲜血径自流出。
翻滚下去的古把式在一处灌木丛里止住,却双手分开灌木直往下跑。
“野种,死野种!老子……老子不将你剥皮抽筋……头油点天灯……老子枉称古把式……娘的……哎呀!哎呀!痛死老子了!”
古把式大声叫骂,哼哼嗤嗤,过了灌木丛却屁股坐地往山下滑行,不敢来寻程小舟了。
程照趴在地上顿饭时间一动不动,连眼睛里都有血迹流出时已然气若游丝,意识迷离了。
墨叶桐松山岭里就只有躺在地上的程果兵一个在那哼哼唧唧的痛哼着,成了唯一声响。
好半天之后,程果兵挣扎着慢慢爬起,脸上全是血污。
好不容易靠一棵墨叶桐松坐直了,程果兵哇的一声怪叫,连滚带爬的往坡下逃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
突然从地上爬起来的程小舟离程果兵不到两丈远,程果兵也满脸是血形同血鬼并不自知,朦胧看到程小舟满脸血的吓人模样直吓得魂都没了。
古把式是村里一霸都跑了,看到程小舟这般凶狠模样,程果兵哪里还敢逞能,没命的跑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入山林,山野里就满身血污的程小舟一个人了。
不过程小舟不再是程小舟,而是程照了。
程小舟残留记忆的潮水般冲击,融合,混乱不堪,包括用眉心精血认主三眼菩提珠之后的惊吓,到天亮之前的两个多时辰程照整个都是懵的。
认主三眼菩提珠后,胡霸天只说了一句对不起,竟然一刀将程照劈了!
两个多时辰,程小舟身体上的伤竟然痊愈了十之八九,口鼻血早就止住,手掌被箭杆上倒勾拉出的深深血口没做任何处理,也结痂了。
脏乱衣服稍作整理,融合了两种记忆,决定名字还是不用程小舟这个名字的程照跪在云湖石墓碑前。
怨恨大个子胡霸天毛用都没有,甚至程照的怨恨都不算重。他虽然恨父亲的好赌却也遗传了愿赌服输的个性,既然九十多万卖了自己,想想也没什么好怨恨的。
毕竟大个子并未说谎,真出现一个全新的程照了。
两刀烧纸细细分开,折好码堆,残留记忆里的娘亲生前总喝不够的烧刀子倒了满满一海碗。
三个白面馒头,一只烧鸡,七两卤牛肉,油纸包着的炸花生和卤香干打开。
程照在烧纸火光烟雾中恭恭敬敬磕了九个响头。
“娘,孩儿虽然不全是孩儿了,在这个世界上毕竟只有您一个娘亲。踏上修行,孩儿入元了。呜呜呜呜,孩儿没在娘亲面前哭过,今生也只会哭这一次……娘亲,孩儿走了!”
抬袖拭去脸上的泪水,身上再无分文的少年起身便走,不显急促倒有一分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