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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仗,冷国荣的土匪队伍被仇黑八的队伍打得一败涂地。
其时,冷国荣带着手下人马边打边撤,从村庄狼狈地一口气逃出二十余里,一直跑到大水泊东村以南的一片树林附近,直到黎明来到时才停住脚。
冷国荣所部半夜吃了这场败仗,实在是太狼狈了。他的队伍原本有两百多人,一场恶仗下来,竟只剩下五十来个人和二十来条快枪,好些人手里连子弹都打空了。剩下的人,除了几把刀几杆扎枪外,其余的都是两手空空。
更为恼人的是,在清点过人头之后,冷国荣发现,除了冯二虎和白世武跟着跑出来,刚刚任命的六个小队长居然一个也没在队伍里。对了,那个姓裘的呢?这小子,早知道他会跑掉,倒不如一枪崩了他,万一投靠仇黑八就麻烦了。
“喂!谁见到那个姓裘的了?有没有人看见他?”冷国荣肩上受了伤,伤口痛得要命,连额头上都直冒冷汗,内心仍然惦记着裘中华。有个年纪大些的土匪主动上前撕衣裳给他包扎,劝他道:“司令,得赶紧找个郎中。”冷国荣痛得龇牙咧嘴,还在装好汉:“我没事,冯二虎,再看见姓裘的,给我往死里打。”冯二虎犹豫道:“司令,怕是他昨黑救了咱们吧?我咋看见那仇黑八的后面乱了呢?”
“你说什么?”冷国荣竟朝他怒目,是不肯相信他的话。
“应该就是他。司令,要不是他,恐怕咱一个也活不了。”
“他奶奶的,叫你这么一说,他还成咱们的大恩人了?难道还要回头把他找回来?好歹得把他给埋葬了,也算是报他的恩。”冷国荣不停地向着南方张望,竟开始担心起裘中华来。
不过眼下他最担心的还是仇黑八追杀上来。就瞧瞧吧,他手下这群残兵败将快枪真是不多,目前几乎失去战斗力,而仇黑八的队伍里居然有一挺轻机枪?这小子打哪儿弄来的轻机枪?这种家伙应该比十几二十几个兵都厉害吧?还有,他小子咋敢黑吃黑呢?分明是犯了江湖大忌。不行,这个仇早晚得报。可是,仇黑八手里快枪不少,而且还有机枪,这仇该咋报呢?
突然,从远处传来清脆的马蹄声,同时野地里扬起一溜尘土,飞也似的朝着他们奔驰而来。
“不好,是仇黑八追上来了。”有人大喊。剩下的数杆枪立刻对准快马。
“别,先别急着打!”白世武从中发现了异常,连忙举手制止。
转眼快马已到眼前,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来人居然是裘中华!只见他的手里依然提着那把大刀,上面溅满斑斑血迹,有些地方还卷了刃。
“是裘同学,你他妈的原来没事啊!”冷国荣冷着面孔来到马前。裘中华翻身下马,一身学生装上同样沾满血迹。
裘中华本想对冷国荣说点什么,不想冷国荣突然左手举枪对准他的脑袋。裘中华诧异地道:“冷司令,又怎么了?”
冷国荣两眼闪着疑光,问:“我问你,那仇匪是不是你引来的?”
裘中华反问道:“冷司令,本来我也是被你们抓来的,我想离开,你们偏不让我走,现在出了大事又往我头上栽赃。那么我想请问,你有什么证据认为仇匪是我引来的?”
冷国荣当场被反问得完全无言以对,他低头一想,或许是自己冲动了,拿枪的手自然跟着垂下来。冷国荣垂头丧气道:“这到底是咋回事?我这才拉起的两百多人马,只一仗就给我打没了?”
裘中华现在根本没心思去想他的二百多人马,他又想起自己的爹娘。他抬起头看远方的村庄,数里之外分明就是大水泊南村。再往北数里,就是大水泊东村。裘中华微微沉思一下,道:“冷司令,要不这样,你们先找个地方休整一下。前面就是俺们村,我这次本来是要回家看俺爹俺娘,没想到碰上你们。这样,我先回村里看看,要是方便,我弄点吃的回来,好不好?”
冷国荣闻听他可以弄回吃的,回身看一眼自己的弟兄,哪一个不都是饥肠漉漉?又不放心裘中华,问:“你说话算数?”
“冷司令,你要信就信,不信我也没办法。我先走了,马先给你留下!”
裘中华话音落地,却不犹豫,顺手将马缰绳交到二皮手里,正要走,又被冷国荣拦下,只见冷国荣从口袋里摸出两个大洋,在手里捻一捻,塞进裘中华手里:“给,拿回去给二老买点东西。”裘中华意想不到他会如此,又将大洋塞回到他手里,扬长而去。
裘中华进村之时,因为天色尚早,村里并没有几个人起来走动。乡民冬天无事,一般很少早起。
他的家就在村子的东南侧。院子的墙是用土垒打的,院门却是木棍编排的栅栏,里面只用一根木棍顶着。
他推开栅栏门,一直来到屋门口,刚要抬手敲门,裘二麻子却披件破棉袄,手里提个青色陶泥的罐子,一把拉开门出来,罐子里发出的尿骚味,熏得裘中华不由得倒退一步。
“爹,我回来了。”裘中华平静地望着裘二麻子。眼前的裘二麻子全身干瘦,一头蓬乱的头发,一半接近灰白色,脸上脖子上尽是些褶皱,胡子拉碴,乍一看,跟沿街讨饭的叫花子没什么区别。
“中华,是你?你可回来了。他娘,你快起来,是囤儿回来了。”裘二麻子惊喜地喊道。
裘二麻子闪身让裘中华进了屋,自己慌乱地把尿罐放到屋门外,又闪身进屋,顺手把门关上。
屋内有些黑暗。窗户上只是贴着一层薄薄的白纸,似乎空气里的尿臊味儿更重,裘中华忍不住掩掩鼻子,眼见他娘光身赤体地蹬上一条破棉裤,又穿了一件斜襟棉袄,一边看着裘中华道:“囤啊,你咋一大清早回来了?连夜赶回来的?你咋还一身血呢?出啥事了?”
他娘一声惊叫,裘二麻子刚才光顾看儿子的脸高兴了,此时一看裘中华果然满身是血,这才醒悟,立刻慌张地问:“囤儿,你这是咋的了?道上遭土匪了?”
“爹,我是遇上土匪了。”裘中华老老实实回答。
“他们没把你咋的吧?你能打得过他们?他们没伤着你?”
“爹,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裘中华见他爹如此关切,有些感动。
此时,他娘已经从炕上下来,赤脚趿了破棉鞋,一把上前抓着他的胳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嗯,是没伤着,千幸万幸。囤儿,你可比以前长高了。你说咋一走就大半年呢!这个家再穷,可也是你的家啊!”
“娘,我能忘了自己家吗?我这不是回来看你们了?”
“看倒是看,前几天听您爹说,人家月娥早回来了,听她说城里进了大军,学校全停课了。咋没见东家儿子回来呢?城里真有这回事儿?”
“的确是有大军进城了。步云他们当兵了。娘,月娥现在在家吧?我想找找她。”裘中华抬步想要向外走,可是却被裘二麻子伸手拦住:“哎,你上哪儿去?这满身血糊拉碴的,要吓死人啊?”
裘中华一时意识到自己失误,皱起眉头道:“娘,家里还有衣服吗?”
“有,上学屋时蔡先生送你那件过冬的长袍还在家里,怕你回家没衣服换,我去给你拿。”
他娘说完,忙到一口木头箱子前,从里面找出一件旧棉袍递给裘中华,裘中华拿在身上比了比,却是小了不少,原是前年秋天蔡先生送他的。知道家里再没有可换的衣服,只好先把身上衣服脱了,让他娘先给洗一洗。他娘接了衣服,却又让他爹先去井上挑担水回来。
他娘又问裘中华:“你吃饭了没?没吃的话我给你煮几个地瓜。”裘中华问:“家里地瓜多吗?”他娘道:“今年种了一亩多,收了有两千来斤,除了晒瓜干,剩下的都下进地窖了。”裘中华道:“那行,你给我煮上一锅。”
“煮一锅?”他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锅也不多,另外我还要出去办点事儿,等回来我有急用。”
裘中华穿上衣服,看到浑身上下紧身紧腰,自己不由得笑了。幸亏只是个穷学生,身体又没有发福,否则麻烦大了。
裘中华找到钱月娥家时,钱管家已经到周世福家上工了,只有他老婆和钱月娥在家。
钱月娥看到他时,真是意外惊喜,追问他:“中华,你也回来啦?城里现在咋样了?”
“不咋样,刘永年带着队伍还在城里呢,看样子一时半晌走不了。
“那咱上学咋办?俺女中都被他们占了呢!”
“昨天下午我还上您家找你了,你不知道,我真怕你遇上那些大兵……”
“遇上大兵咋了?他们总不会不讲理吧?”钱月娥不解地问。
“难说,那些人做事霸道,还真是没法子讲理。”裘中华一时想起蔡小梅的遭遇。可是,他敢把蔡小梅的事儿说给钱月娥听?忽然又想起刘永年去蔡府的情景,心说,他今天还会去骚扰蔡老先生吗?姓彭的什么司令真能压得住刘永年的淫威?
“月娥,现在城里真挺乱的,你可千万别急着回去,最好在村里多待一段时间。”
“那行,就听你的,哎,有空过来玩吧!”
“这个,再说吧!对了,你家里有没有多余的干粮?”
“有,俺婶昨天才做了一锅玉黍面的窝头,你要吗?”
“你给我多拿几个,越多越好,最好不要让叔和婶知道。”
“你甭管,她要是问我,我就说打发要饭的了。”钱月娥说完,立刻抿着嘴儿笑,模样十分妩媚动人。
钱月娥现在转身回屋,用一个蓝皮的包裹包了数十个玉黍面的窝头,又从咸菜缸里捞了两个辣疙瘩咸菜也放包裹里,拿出来交给裘中华。裘中华接过包裹,却又犹豫:“这么多啊?万一让您叔您婶发现了咋办?”
“我刚才不说是打发要饭的了?”
“行,倒也说得过去。那我先走了。”
“那你自己小心点。”钱月娥望着裘中华远去,晶亮的眸子里分明藏着几分担忧。
裘中华回到家后,他爹却才挑水回家,周翠兰也才把地瓜给煮上,让他爹先烧着火,周翠兰又拿一个陶泥盆在洗裘中华的衣服。一看他背回来一包裹东西,问:“你这打哪儿弄来的?”裘中华放下包裹,从里面取出一个玉黍面窝头,一掰两半,递给他爹他娘一人一半,笑道:“你们别管,快烧火吧!等煮出地瓜来,我有急用。”
半晌午之时,裘中华背着两包裹吃食到大水泊南村再往南的小树林里找到冷国荣他们。
其时,那些打了败仗的土匪真是又冷又饿,一个个正偎着树干晒太阳,连外出打劫的心思都没有了。
裘中华的两包裹干粮被他们分吃光之后,裘中华拿着包裹要走。
冷国荣心里却拿定一个主意,一把拦住裘中华,诚恳地道:“裘兄弟,别走了,别人拉队伍少不了祸害百姓,我冷某人倒也不愿意做伤天害理之事。你要看得起我,就先留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