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其时,梁上吊着的灯笼颇昏暗,再加上冷国荣大烟抽得有点多,有些眼花,竟没有看清楚。等人走到眼前,他惊得当场站起来并瞪大眼睛:“哟,好小子,原来是你啊!我说今天晚上咋眼皮子老是跳,咋会把你小子给弄回来了?”
“我也想不到,今天黑夜会碰上冷队长。”裘中华一见果真是冷国荣,早有心理准备,只在心里暗暗嘀咕,今天晚上这事闹的,本来要回家看看爹娘,然后再见见钱月娥,难不成要成为冷国荣刀下的屈死鬼?
“啥冷队长啊?他现在已经是我们的司令了,手下有上千人马。”冯二虎在一旁得意地道。
“是吗?堂堂的冷司令,居然是靠打家劫舍为生?真是替你丢人。”事已至此,生死已经由不得自己,裘中华索性豁出去了。
“丢人?老子栽在你手里才他妈的丢人呢!咋的啦?你今晚上是不是出去耍女人啦?是不是把精气神都给耍没了?还敢帮着张云恩守县城,你本事挺大呢?谢天谢地,冯老二,今天晚上你还真是帮老子拣了个洋捞呢!没说的,我冷国荣向来欠债还钱,有德报德,有怨报怨。小子,今天算你自己倒霉,到了阴曹地府,千万别跟阎王爷告老子的黑状。”
冷国荣一边说着,一边“腾”地拔出腰里的盒子枪,上前一步顶到裘中华前额上。本来他以为,只要枪口顶到这裘中华的头上,这小青年一定吓得尿裤子。意外的是,裘中华今天真是豁出去了,且在一瞬间,他居然想起《三国》《水浒》中的那些英雄好汉,在生死关头临危不惧,砍头不过头点地,掉了脑袋碗大个疤,不就一帮土匪吗?拿一个“死”字就能把他给吓尿了?不过,真是要死了,却有些愧对爹娘,他们穷苦一生,一心攒了钱粮供自己读书学习,盼望着自己能够光宗光耀祖呢!自古就有一句话,叫做:“舍得一身剐,能把皇帝拉下马。”莱水镇本地还有一句土话,叫做:“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到底怕不要命的。”
眼见冷国荣手里的枪已经顶上头,裘中华只冷冷一笑,道:“死在你手里也是老子倒霉。姓冷的,你现在开枪吧!”
只这一句话,令冷国荣大感诧异,道:“哎,你小子是真不怕死还是假不怕?是怕我枪头子不准让你活受罪?你放心,我保证一枪就让你舒舒服服地走,给你一个大痛快。”
裘中华又是一声冷笑,道:“你以为我真怕死啊?我只是想,你一个堂堂大司令,做起事情来咋一点也不光明磊落?”
“放屁,我冷国荣向一说话算话,板上钉钉,弟兄们哪个不知道?你今天落到我手里,也是活该你倒霉,谁让你得罪我了?你放心,我敬你是一条好汉,绝对不打第二枪。”
“我笑的也正是这件事。你当我是好汉,你是不是真把自己也当成好汉了?”
“你什么意思?”冷国荣忽然有些迷茫。
“自古好汉相争,应当光明磊落,你现在拿枪打死一个五花大绑的人,你挺光彩啊?天底下有你这样的好汉吗?”
这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把冷国荣堵得不轻。
是啊!自从落草为匪,他还真是把自己当成草莽英雄了。为了对得起这个称号,自到马头水泊落脚之后,他认真总结多年为匪及参加保安队的教训,干脆制定了八条“军规”,一曰禁止奸淫妇女,违者杀无赦;二曰兔子不吃窝边草,三十里以内绝不骚扰,违者杀;三曰禁抢孤客妇女及老叟儿童,违者杀;四曰禁止非公搜括或私纳不报,违者杀无赦;五曰遇外国人不劫,违者鞭一百,伤人者,杀无赦;六曰出卖弟兄者杀无赦;七曰私自离差、怠工或违抗命令者,杀无赦;八曰耕牛不得抢,否则,杀无赦。
自从定了这些“军规”,倒也无人明着违抗。但来到马头水泊的第三天夜里,就出了一件意外。
那天夜里,有一个叫穆天礼的手下,一不小心犯了臭点儿。他却是睡到半宿,楞被尿给憋醒,居然发现自己腰里那物件犯了性儿一柱冲天,便忍不住,偷偷摸摸翻墙出了院子,拣白天看好的一个寡妇家,轻手轻脚跳墙进院,用匕首拨开屋内门栓。那时农家都只是一根木栓栓门,根本没有锁。寡妇夜里睡得正香,似乎听见有人进来,一下子惊醒,待要喊,却被他一把匕首逼着炕上熟睡的孩子,便不敢声张,只是极力挣扎不从,不想那家伙野性儿上来,嫌她不老实,生生扼住她的脖子,把人家给污辱了。
等他泄了火儿完事下来,寡妇却也无了声息。穆天礼知道事儿不好,顾不得收拾残局,慌忙拿破被盖了尸身,穿上裤子跑了。
第二天,寡妇十来岁的娃儿醒来,见他娘冰冷光腚躺在破被窝里,当场号啕大哭,顿时惊动四邻百姓,一齐嘀嘀咕咕。冷国荣听闻之后,亲来察看,只见寡妇右手攒得紧紧的,掰开来看,却是一颗布带结成的扣子。冷国荣拿起扣子,也不多说话,回到自己指挥部,立刻召集队伍在场院集合。
因为在保安队干过几年,他现在对带兵很有些章法。现在,他手下的队伍就早按编制分成两个大队,每大队三个小队,由他自任司令。眼前每小队一排,共排成六排,因为多数是白枪会员,以前操练过,排出的阵形倒也不算太乱,前后间隔三步,两百三十多人,竟也排出好大的场面阵势,惹了好些乡民在街头观望。
他手下有两个大队长,一个是冯二虎,另外一个是白世武,分头向他报告,所有人都到齐了。
冷国荣也不言语,倒背了两手,慢慢在一排一排手下前踱着步子,一阵走到一个三十多岁身形略瘦的男人面前,瞅瞅他穿一件灰布棉袄,前襟上分明少了一个扣子,连那线头儿都未扯干净。冷国荣一时抬起头,见男人肤色青白,分明是抽鸦片的结果,又见他眼神飘忽紧张。却叹口气,对那人道:“出列吧!”
那个人正是穆天礼,其时眼见冷国荣紧盯着他,知道躲不过,“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朝着冷国荣连连叩头,嘴里喊着:“饶命,司令饶命!”
“饶命?他妈的,老子可是定了八条军规呢!还敢给我犯事儿?我倒想饶了你,可是你看看。”冷国荣指着场院外那些冷漠的乡民道:“你看看那些眼睛,一个个都能把咱们给吃了。你知道你犯了啥罪吗?万恶淫为首,你就想女人,她也得愿意才行。不愿意就是强奸。要是有人对您娘这样,你能高兴?况且这次还是一条人命。来人,给我拉出去毙了!”
其时,冯二虎和白世武一直跟在冷国荣身后。冯二虎一见是自己大队的人,早就慌了,先挥手让两个的两个兵将他架到队伍前面,连忙悄悄向冷国荣求情:“司令,手下犯科是我冯二虎带队无方,不过有句话我还是得说,他是大水泊南村关尚荣的外甥,叫穆天礼,原先家里颇有财产,自从接了父辈家业,自己当家作主,喜好上喝酒赌博,不喝酒还不上手,后来又学会抽烟,一阵把家里的钱粮地屋都折腾光了,如今家破人亡,只剩下这一根孤苗儿……”
“就这些?”
“请司令开恩。”
冷国荣狠狠瞪他一眼,却到队伍前站定,手指着穆天礼道:“大家听到了?穆天礼,你他妈的真是没有天理啊!吃喝赌抽淫,他小子都占齐了吧?我要留着他,连老天都要怪罪我。也罢,既然如此,冯二虎,快叫人回去拿坛子酒过来,再把伙房炖的鸡端一碗过来。”
“司令,就先放了他吧!”
“还废什么话?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冯二虎不敢再多说话,扭头就走。冷国荣也不着急,就站在那儿等着。在大街站立的六排土匪,全都摸不着头脑,只看见冷国荣满脸杀气,他们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穆天礼眼见冯二虎走了,眼前再没有替自己说话的人,只是坐在地上嘤嘤的抽泣。
大概过了半柱香功夫,冯二虎亲自端了两只大碗拿了一双筷子,其中一只碗里面是热腾腾的鸡肉。另外一个土匪抱了一坛酒,两个人来到冷国荣面前,冷国荣示意他俩给穆天礼送过去。冯二虎手里那碗鸡肉大概刚刚加过热,还冒着热气,馋得站队的六排人一齐伸长了脖子。冯二虎把盛鸡肉的碗放到穆天礼面前,又亲自开了酒坛,那坛酒却是红蜀黍酿的,一开坛盖,坛口腾起一股子陈糟的曲香味儿,连冷国荣闻见都忍不住抽抽鼻子。
冯二虎抱起坛子,慢慢歪倒坛口,眼见一股透明似水、却比水绵厚柔滑的酒水,轻飘飘滑入碗中,那酒水不溅不飞,只在酒碗中冲起一溜酒花儿,似透明的珍珠,紧贴在碗沿上,排成密密麻麻的珍珠帘儿。
冯二虎放下坛子,正要端碗,却被冷国荣一把推开。冷国荣蹲下身去,看一眼穆天礼,摇摇头,自己端起那碗酒,蹲到穆天礼面前。穆天礼眼见冷国荣亲手替他端酒,心里明白是壮行酒,倒抽泣得更急切,连鼻子里的鼻涕都直冒泡儿。
冷国荣狠狠地瞪他一眼,道:“是条汉子,喝了它。”
“司令,你就饶了我吧!我从此再也不敢了。”穆天礼的鼻子都哭得冒起了泡儿。
冷国荣微微皱起眉头,两眼紧逼着他:“给我喝了。”
穆天礼大概也真不把自己当汉子了,突然翻身跪下哀求道:“冷司令,只要放我一条生路,我今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我是真不想死啊!”
“哗!”一碗白亮的红蜀黍酒,映着天上的太阳光,在空中滑过一道明亮的弧线,全部泼在穆天礼的脸上。穆天礼当场傻了愣了,瞠目结舌道:“司令……”
眼见冷国荣面色冷峻地站起来,道:“我不需要你来报答,你去给人家当面认错吧!”
说完,伸手从腰里拔出手枪,枪口一抬,只听“啪”地一声枪响,在场院站立的六排土匪,包括站在场院边的乡民,一齐目瞪口呆地看到,有一小片血乎拉渣的头皮,从穆天礼后脑勺上一下子飞到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