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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的动静早已惊动了李家村的老老少少。这光景要是放在前两年的家中,爹在村内走动,谁见了不得恭敬的叫上一声“李少爷”。
可世事无常,如今虽说那光景已去,可这些年来,人骨子里的那点东西,多多少少也没那么容易全改了去。此刻再见到一向待人不曾睁红眼的李少爷这副架势,心知这时候谁再不长眼上去触了那霉头,这事怕真不能善了。
……
李家村自两年前的局势变化,李驷祖父那偌大的田产充公再分配后,李家村挨家挨户的收成可是只多不少。虽说今夏是大旱之年,可过了这么多年苦日子的人家,谁家不是饿怕了,逮到点机会就攒些粮食,如今这光景顶多勒紧些裤腰带,还不至于要去作弄掉别家的家畜,这些事爹都心知肚明。
我家不比旁家,自打没收了田产,再想在别人口中夺些吃食,难啊!在这李家村如那无根之草。家中唯一的来源就是靠着爹在学校教书的那份生计维持着这一大家子的生活,爹娘省吃俭用下很不容易攒的一些家底,全家守着的希望,在那一夜也被歹人夺了去。
爹那么不要命的赶回来,也只是想回来和怀孕的妻子,幼小的儿女们守在一起。当那屋门被推开,那屋内“横尸遍野”的景象比他自己代为遭受八倍痛苦都更难受。
所幸我们当时吊着的一口气,让他紧急醒悟,唤醒他,当时已经没有任何事能比把米下锅更重要。爹站在门口的时候,不为了其它,只是为了告诉那些心知肚明的人,这个家的男人回来了,他在门里是那大高个子,他在门外则是“门神”。
爹也不是生气,他只是教惯了孩子们从那文化传承里得来的那句“人心都是肉长的”;爹也不是愤怒,他只是听惯了打小长辈口中的那句“远亲不如近邻”;爹也不是为了杀人,他只是觉得下一代不应该也是这般模样。所以,他只是用他们的“礼貌”,讨一个说法。
爹远远就看见村长家门前早已聚着一众人,目光从人群中一扫,果然看到隔壁李桂一家躲在人群里,其两个儿子李布衣,李布荛皆躲在他爹身后,光剩下一个脑袋在外面,哪里还有一点之前的威风。
俗话说得好“傻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李桂,你给老子滚出来,老子不欺负你那两个小杂种,今天老子就弄死你,滚出来”
爹那书生一怒,怒发冲冠的凶煞至极模样,吓得李桂是一直往那人群后缩。想来也是,能让两个小孩去以大欺小的人,他能有几斤骨气?
爹如那正喷发中的“火山”,继续持刀逼近,周围的围观人群这会也是远撤到两边,生怕惹祸上身。
村长李安却被顶在前面,心里直骂着娘,你李桂没那么大本事装他妈个什么大鸟,这会尽知道朝我这躲,你抬抬屁股躲了,我怎么办……
可看着爹攥着柴刀逼近的那身杀气,当下村长也有了几分慌神。可自己贵为村长,能往哪躲?眼下周围的村民都瞧着,只能是不能上也得硬着头皮上,村长赶忙一面指使着与我爹血缘更亲近些的几个同宗拦着我爹,一面急忙出言安抚道,
“长青侄子,长青侄儿。你先把刀放下,有什么话咱可以好好说,什么事都可以商量着解决。你快把刀放下”
爹虽被同宗长辈拉着架,可那气势丝毫不减,越发凌厉。拉架的也不太敢近身太近,生怕场面一旦一发不可收拾,就成了那刀下的亡魂。
“我平时不在村里,就这么欺负我家中的妻儿,孩子间的账我今天不和你李桂算,这账留着给我儿子自己算”
“我那家中的家畜被人作弄掉,那一家老小要不是我回来的及时,就得被活活饿死,这账今天你得用命来还”
村长看着爹那瞋目切齿的模样,心下猛的一跳,“坏了”,这是哪个生儿子不带把的小人使的阴招,专挑着“马蜂窝”捅,可眼下这紧张局势再没个有效的办法安抚住我爹,只怕今日就有人要血溅当场。
村长就是做惯了和稀泥的事,此时也恨不得长出两个脑袋一起想应对之策。于是刻意放慢语速,语重心长的劝道:
“长青侄子,家中的人现在既然已经没事,就是万幸啊!至于你说的这些,你给我一点时间,我现在就去给你查个清楚,一定会给你个满意的回答”
“你看,你能不能先把刀放下,冷静冷静,你要真把人给打杀了,你到时候再偿了命,留下那一家子孤儿寡母岂不是更加可怜”
“听叔一句劝,你快把刀放了,冷静,冷静,我这就去把事情问个清楚,到时候一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
村长这通不紧不慢,语重心长下又处处透露着得不偿失的话语,倒是给这剑拔弩张的局势降了温,这温连着那高烧不退的太阳,似都有退烧的嫌疑,又跟着一副信誓旦旦一定妥善解决此事的坚决态度,倒也暂时稳住了局面。
此时村长见爹情绪稍有缓和,连忙拉着几位说得上话的人连带着李桂一起进去问询事情来龙去脉,临走时不忘示意人一定要把我爹给安抚住,一切等他回来。
……
随着一番了解下来,村长那眉头皱的是更紧,这半天下来是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啊!可要就这么回答门外那杀神,怕是那杀神暴起第一个砍得人就是自己,村长此时,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这猪崽,鸡仔丢失一事发生在夜间,以现场那条件,再无一个目击者看见,虽说做这事的人一定就在李家村,但是现在这紧急情况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细查。
可一个大活人还能活活被尿给憋死呐?
几位在李家村有发言权的人物凑着一合计,得勒,就将村内那一亩犄角旮旯的公用地用作猪崽,鸡仔的赔偿,也好早些打发那杀神回去。
虽说打那以后,我家终于有了块属于自己的地,可当时爹并没有着急一口气答应。还要求,除了那块地外,这李桂家得拿出一部分粮食来补偿,这事是不是他干的,不管,但不拿,这事就不算完。
这李桂一听当时就不愿意,想着,这会仗着人多,头就硬那么一回。可被爹那血红的眼睛一瞪,那手中的刀向下一挥,吓得脑袋一缩忙转头寻求村长的支持。
村长早前被顶到前面,就对这惹祸精记恨上了,再加上最后用公用地去背了黑锅,这会哪还惯着他啊!
“李桂,这事就因你而起,你要觉得李长青提的接受不了,那我也就不管了,由着你们自己去解决吧”
……
爹回到家中的时候,我们都已经吃过稀饭了。二妹从厨房将留好的稀饭捧至,递到爹的身前。
爹看着二丫头这般瘦小的个头,又这般懂事,眼底下不住的微弱抖动,伸出方才紧握柴刀的手,轻柔的摸了摸二妹的头顶,再将那碗稀饭一手接了过来。
在这大热的天里一碗凉了的稀饭最是合适,爹将碗送到干裂的唇前,张口,一口气见底,随着一口淤气呼出,大声说了一声“真甜”!
那时候白糖是个稀罕东西,可在我八岁那几年的年头里,仍能时常吃到,不苦就是甜!
爹,今日就得动身返回梁新集,距离约定的归期已经拖了三日。这几日爹把村长从李桂家送来的米倒进缸内,看着那大半缸的粮食,爹的心里方才有了点放心。
爹此前还带着我们去看了看咱家刚分到的土地,叮嘱我们以后要好好打理,这地以后不仅仅是咱家的命。
爹说,这地里吖,把种子埋进去,再仔细照料,是会长出绿茵茵的希望,这些是他的爷爷告诉他的;咱家现在平日里只有你娘和你们这些半大的小子,这一亩地好好耕耘,够用,多了,嚼不烂,这些是他的爹告诉他的!
爹走的时候,说他不能时时刻刻在我们身边保护我们,让我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弟弟妹妹,保护好娘。
从那以后我发了疯似的,苦练自己的拳脚功夫。因为爹还说,英雄好汉无大小,论迹不论心,论那遥遥黑暗中,仍争那米粒之辉……
后来随着长大,家中的顶梁柱一点一点的顶了回去,已记不清爹,第多少次带着我们去了当年那夜中,救他二人口中所说的村子周边寻人,可没有一条能用的信息,能证明那两位无名无姓的英雄好汉是打哪个乡里村间出来的。
但愿;地虽近,可解那燃眉之急;天虽远,寻那二人好似这朗朗乾坤里,昭昭日月下,浩然天地间,那正气长存!长存!
半夏今天接着听那老人李驷口中昨日没说完的故事,又是一个夕阳下,迎着红日可见老人口中仍在叙说,那脸上仍是稀碎一片,可嘴角边的翘起却始终难抹,故事还在继续,这次,极短!
我想,我爹了!响儿,想爹了吗?
……
半夏此时内心并不像外表表现的那样平静,听着老人说着自己,说着他的爹,说着还往前的记忆;遂想到现在的自己,想到两百年后的自己。
他想起原本的自己抬手间便可通过智能助手通古博今,想起那物质一词居于最负鼎盛的时代,人类轻易间掌握毁天灭地力量的时代,那斗争一词经久不衰的时代。
过去的,事物本质从不曾灭亡的,只是换了种方式,在现在,在未来。
他又想,人类乘着交通工具,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路途不再多遥远;飞行器在辽阔的天空飞越,看那地球上的山川,海洋,戈壁…一片也是一点;坐着飞船在星空外,宇宙中看那地球,看其它皆是一点。
可从来没想过,如今离了那些人类又加厚披在身上的外衣,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其中得失实难扯清。
如今身在这清平集里,在这山脚公园里,与那清平山遥遥相望,他也是个点。记忆并不曾遗忘,只是被忽略深埋,此时方才明白,点就是渺小的意思!
方知原来人的过去是由无数个点连接着现在的一个点,可现在,看着眼前的无数个点,他可以选择都要(指李驷,前面也浅提一嘴),但只能得到最后一个,不为什么?因为人,生不可重来。
半夏听着李驷的记忆,像是有所悟。一个未来的人听着现在的人说着过去的人。
渺小的人啊!向生而死,向死而生。也许等弄明白了这点,他真的有可能再回到自己的时代,属于他的未来。
他不晓得为何会来到这里?他不晓得为何愿意听着老人的记忆?他也不晓得当老人把记忆流尽的时候他会是谁?
他更不晓得他还有没有未来,但他晓得自己今年才二十八岁,可他仍不属于现在?
人类所有的过去,不过宛如一粒沙砾,甚至更小,飘入那接天连地宛如时间长河的大海里。
除了人类自己最为珍视的这一页,也许在旁物看来,不过尔尔,是人方说人话。
海水之中有沙砾,海底之下有陆地,陆地之下有沙砾,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人类的明天仍在明天等待着探索,也许有,也许没有。可昨日已发生如那覆水难收,皆历历在目!
当生命岁月匆匆已过,时间仍存,留年!
八岁那年,爹九死一生赶回家中的身影;
八岁那年,二位英雄好汉,一身正气的身影;
八岁那年,我握紧手中之拳,一拳一拳重复在时光里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