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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温若漓送回宁城后,陈墨之回到家,却发现关山在等他。只见关山在陈家花园中四处度步,一边啧啧地赞叹着:“以前早就听闻了,今日所见才知,陈家花园果然不同凡响。”
陈墨之跟随其后,笑道:“也就是参考不同国家的风格罢了。”
关山来到一座桥亭里,用鞋尖划了一下彩色的水磨石地板,说:“看这图案,毕加索的轴心对称是吧?你还挺会啊!”
陈墨之笑道:“关兄今日来,不会是单纯的观赏陈家吧?”
关山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陈墨之一眼,笑道:“你让我装一会不行吗?”
陈墨之一屁股坐在桥亭的石凳上,松开衬衣领子上的纽扣,说:“关兄还是有话直说吧,我今日开了一天的车,挺累的。”
关山回头看了陈墨之一眼,便走过来用手指揩了一下他嘴角,笑问:“你开车怎么开出一嘴的口红印呀?”
陈墨之擦了擦自己嘴唇,见上面还留有温若漓的口红,脸便“唰”的一下涨得通红。
关山在他旁边了坐下来,把自己手上的沾着的口红往陈墨之身上蹭了蹭,说:“出美国之前,把小美人送回去啦?”
陈墨之道:“你知道我要去美国?”
关山道:“怎么知道的就不说了,我今天来,只是想拜托你一件事。你也看到,现在都打到广州了,很快就会蔓延到碉城来,我自己倒是不怕,但担心我的家人,尤其我内人,现在又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我能做些什么?”陈墨之问。
“先帮我在洛杉矶找一处房子,大一点的,”关山道:“相关手续你帮我办理,待你那边手续办好,我就带家人离开碉城前往洛杉矶。”
陈墨之问:“你舍得离开这里吗?”
“不舍得,”关山道:“这次只是带她们去那边安顿好,我还会回来,这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亲自处理。”
陈墨之点点头,说:“房子的问题不大,我会给你办妥。”
关山拍拍他的肩,说:“那就先谢谢你了,兄弟。”
陈墨之笑了笑,此刻,他俩一同看向桥亭外面绚丽的晚霞,心想此情此景,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待洛杉矶的房子打点好之后,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其时,日军已经在江浙多地进行大屠杀,每天听着收音机报道更新的遇难人数,关山知道不能让家眷久留此地,便催促她们收拾好行李,准备到香港坐船赴美。
关家于是解雇了大部分下人,只带几个贴身的婢仆,艳红一向是伺候关老夫人的,但传灯给了她一些钱,让她回老家去。
“老夫人一向是我伺候的,她不习惯其他人。”艳红道,她没有接传灯给她的钱。
传灯示意丽娟把钱塞到艳红手里,她看着眼前这个美仆,柔声道:“老夫人就不劳你费心了,芳姨会陪在她身边,而且你来关家之前,也一直是芳姨伺候夫人,我是看你还年轻,不能耽搁你,这些钱你带上,回去寻一处人家,好好生活。”
说这话的时候,传灯、艳红、丽娟三人都在山月楼一楼客厅,艳红知道关老夫人就在一楼里间,便朝那个方向哭道:“夫人,艳红舍不得你,你就让艳红继续陪着你,好不好?”
关老夫人与芳姨都在里间听到艳红的话,芳姨小声问关老夫人:“艳红伺候惯了夫人,真的不带她走吗?”
关老夫人喝了一口花果茶,说道:“孩子们长大了,事情怎么处理妥当,他们比我有主意。我呀,身边有你,就够了。”
传灯能解雇艳红,自然也知道关老夫人会支持她。一来,大家都想逃离此地,但带不得这么多人;二来,她知道艳红并不安分,把她留在身边,往后终会是隐患。她的这份顾虑,关老夫人不是不清楚,关家由下人升侧室的,有传灯一个就够了,再添一个,怕是会失控。于是关老夫人便让传灯作主,除了让传灯知道自己对她信任,还有就是看她如何处理这些事情。传灯也知悉关老夫人的用意,便先把艳红解雇了,其他的仆人,则以工龄长短给予补偿,最后只留老资格的和贴心的仆人在身边。关老夫人看传灯操持这一切有板有眼,自然也就慢慢放手给她一些权利,相对比其他同辈来说,关老夫人心态比较平和,她不怕后辈掌权,也知道传灯做事有度,更是乐意给自己减负,毕竟年纪大了,轻松一些更好。
打点好关家一切之后,传灯去听雨小筑找司徒烟,她知道此番赴美不知何年才能回来,战争如何发展是当时任何人都估算不到的,传灯于是挺着五个月的肚子去跟自己的好姐妹告别。为此,司徒烟特地请了一天假来陪她,在听雨小筑做了几份可口的小菜,坐下来与传灯一同品尝。传灯各个菜都尝了一口,觉得十分鲜美,只是她现在孕期对海鲜有点排斥,司徒烟便给她夹了一些清爽可口的素菜。
“这个素八珍好吃,”传灯道,她摸了摸自己肚子,说:“这孩子呀,每当吃到好吃的菜就十分的温顺,估计将来也是个挑食的,”她摸到孩子的小手之后,惊喜地拉着司徒烟说:“快,你摸摸,这是他的小手。”
司徒烟隔着传灯的肚皮,摸到一个精致圆滚的小拳头,十分可爱,传灯看着她,柔声道:“说来也怪,怀这孩子的时候,我梦见的是你,怀他两个月之后,梦见你的次数就更多了,我想呀,大概是这孩子与你有缘,要不,你就做他干妈吧。”
“当干妈,要做些什么?”司徒烟问。
传灯道:“你送一份小礼物给他,亲手做的最好。”
“我得想想,”司徒烟想了一会,然后进房间抽屉找了一番,最后拿出一顶红色的毛线帽:“说来惭愧,”她道:“我除了做菜还真没有多少手工做的东西,这顶帽子倒是我打的,本想留着新年用,所以是新的,没戴过。”
传灯接过毛线帽,说:“款式好好看,等他长大一些呀,我就告诉他,这是干妈亲手打的帽子。”
司徒烟有点不好意思:“第一次打毛线帽,不太娴熟,针有点不齐,你不嫌弃就好。”
传灯道:“不嫌弃,我也想带一些属于你的东西过去,到时见不到你的人,看到你亲手做的帽子,也会缓解一些思念。”
司徒烟看着传灯,想起彼时的一些美好时光,甚是唏嘘。
临别的时候,传灯用手绢包着一块东西递给司徒烟,说:“阿烟,这是我留给你的礼物。”
司徒烟打开一看,发现是一条小黄鱼,便赶紧交还给传灯:“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你给我拿好!”传灯反手把小黄鱼重新塞回司徒烟手里:“你是我最好的姐妹,我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个了,”她抬眼看着司徒烟,说:“别忘了,当初没有你带我出逃,就没有今天的柳传灯。”
司徒烟想起出逃路上的一幕幕,是几年前的事了,但如今想起,仍恍如昨日。传灯把小黄鱼塞进司徒烟手心,再紧紧握住她的手,含泪道:“国内动荡,你一个人要保重,留点钱在身边,必要的时候,这些能救你。”
司徒烟看着她,不觉泪眼婆娑,她知道与传灯这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想到这里,她眼泪就簌簌而下。
两人相偎哭了一会,传灯才离开听雨小筑,她走在街上,想要打一辆黄包车回关家,却看到不远处卖冰肉烧饼的摊档上,有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那是关英鹏,只见他穿着一身粗布衣,在街头做着烧饼,别后一年多,他看起来沧桑了不少,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脸上,没剃的胡渣和晒得黝黑的脸紧皱着眉头,不细看的话,几乎认不出这个人。但传灯还是认出了他,在他身旁,坐着一个小个子妇女,也挺着孕肚,挽起袖子帮他把烧饼一个个地放成一排,传灯留意到,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碧绿的镯子,那是蒲甘的缅玉,传灯记得这只镯子。
这时,关英鹏往她这个方向转过头来,传灯怕他看到自己,便躲到旁边一家凉茶铺里,这凉茶铺里有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在守铺,看到传灯鬼鬼祟祟地躲了进来,便一直盯着她,传灯见这孩子一直盯着自己,便掏出一些钱来,问他:“能帮我一个忙吗?”男孩点了点头,传灯见状,便指了指关英鹏的烧饼档,对男孩说:“你帮我把那一家所有的烧饼全买回来,然后剩下的零钱,都是你的。”
男孩见有钱赚,便立马拿了钱跑去买烧饼,传灯听到关英鹏的妻子欢呼道:“全买了?那今天可以早点收档回家了!”
不一会,男孩便抱着两大油纸包的烧饼跑回来,传灯拿了一袋烧饼,把剩下那袋塞给男孩说:“这包你吃吧,谢谢你。”说罢便蹬上离她最近的一辆黄包车,让车夫送她回关家。
关英鹏大概是感到疑惑,一个小孩子怎么会买这么多烧饼,于是便跑去凉茶铺问,男孩告诉关英鹏,是一个孕妇让他买的。关英鹏问:“那孕妇人呢?”
男孩一边咬着烧饼,一边指着往前二十米左右的一辆黄包车,说:“就是那个!”
关英鹏看了过去,只看见黄包车上一个盘着发髻的少妇背影,看不见全身,但他认出了这个后脑勺,是曾经活在他心里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