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放亮，吕思扬和周玲一道去往芙蓉街，他们一前一后走在棉田之中的小路上。沿途齐胸的棉棵，棉桃星星点点已经开口吐絮了。
　　吕思扬和周玲还未走近供销社，看见街口处，人们急匆匆地向芙蓉桥那边跑去。吕思扬心想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出于好奇，他和周玲也跟着去了。
　　芙蓉桥两头的河堤上，站滿了围观的人群，有人向河面指指点点，并且小声地议论着。河面上有几只小船，船上的人奋力撑着竹篙，有两个中年人的后腰上系着长长的绳索，下到河里正在打捞着什么。
　　一个老者指了指芙蓉桥桥下的河面，告诉身边的围观者。“我亲眼所见，他在桥上徘徊犹豫了很久，然后就是从这个位置纵身跳下去的。”
　　“听说是镇小学的李老师，他的家人现在还不知道哩！”
　　“是什么事想不开啊？”有人在问。
　　“听说他受不了那样的屈辱。”一个中年男人轻声地说道。
　　“即使打捞上来，恐怕很难有救了。可惜才四十多岁，正是家中的顶梁柱，上有老下有小的，那一家老小以后怎么过哟！”一个年长的老奶奶在一旁自言自语，不停地唉声叹气。
　　吕思扬和周玲站在人群中，听着人们的轻声议论，才知道了怎么回事。
　　这样的悲剧，吕思扬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和看到了。
　　打捞还在继续，看样子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吕思扬和周玲静静地听着周围人们的议论，他俩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是他们的心情都很沉重。
　　“扬子哥，菜还没有买，我们赶快去买菜吧！”周玲也许是看不了那种悲伤的场面，她轻轻地拉了拉吕思扬的衣袖。
　　吕思扬再一次看了看河面，便和周玲转身离开了芙蓉桥。
　　“扬子，我的学校也是这种情况，那么好的老师都是……，你说为什么会这样呢？”周玲看了看吕思扬问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谁能说得清呢！”吕思扬面无表情，回答着周玲。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他所熟悉老师的身影，他们的生命都是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永远的消失了。
　　“是的，没有人能够说得清这是为什么。”周玲自言自语，和吕思扬一道朝着食品站那边走去。
　　因为去迟了点，肉案上的肉已经不多了，周玲本想多买一点，她对营业员说尽了好话，还是只买到了一斤。周玲和吕思扬找遍了整条街，也看不见有卖魚的人。最后只好买了一斤河虾，然后多买了几块豆腐和酱干，两人便匆匆地往回赶。他们俩一边走，心里还在一边想着，那个老师被打捞上来了没有。
　　吕思扬和周玲回到了西埂，远远地看见有三四个胳膊上戴着红袖章的人，正在往周玲家这边走来。
　　吕思扬和周玲还未踏进家门，那一伙人已经进屋了，分头查看了每一间屋子，连后面的厕所都去查看了。
　　周伯坐在中间屋子里，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他知道有人进来了，但他不知道是谁。便大声的问了一句：“你们是谁呀？”
　　“我们是大队领导抽调过来清查户口的，听说你家来了一个外地的，是不是他？”一个三十多岁看上去很凶的人指了指吕思扬向周玲问道。
　　吕思扬上下看了看他，无意间发现这个人的左手长着六根手指头。
　　“是的又怎么样？”周玲看了看那个很凶的“六指”反问道。吕思扬站在一旁没有吭声，心想着这伙人难道就是冲他而来的？
　　“你说怎么样？清查户口，凡是外来人员一律要返回原籍，难道你不知道？”
　　“清查什么？他是我家的亲戚，从江北过来的，来个亲戚难道还要向你们请示汇报？”周玲毫不示弱地说道。
　　“这是上面的规定和要求，必须要照办。”一个尖嘴猴腮的人在旁边插话附和着“六指”。
　　“你，请跟我们去一下大队部，我们要把你的情况登记一下。”六指”对吕思扬说道。
　　“我家的亲戚，你管不着！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就在这儿问好了，凭什么他要和你们去队部？”周玲一边说着，一边站在吕思扬的前面护着他。
　　“小八子，你就在这里给他登记一下。”
　　“六指”吩咐着站在他身后拿着纸夹的人。
　　“好的”
　　名叫小八子的坐到桌子旁，开始向吕思扬问话。姓名？年龄？家庭住址？并一一记录下来。
　　“吕思扬，你的情况我们已经记录下来了，你必须三天之内离开这里并返回原藉。”
　　“六指”的语气，对吕思扬仿佛是命令式的口吻。然后他又对周玲说道：“你告诉你的母亲，如果三天之内他仍未离开这里，你妈将会被停记工分。”
　　周伯坐在桌子边不吭声，周玲和吕思扬也都一声不吭，不再搭理他们。
　　“话我们说到了，你们看着办吧！”
　　“六指”临走又说了一句，还是没有人理他，几个人无趣地离开了周家。
　　本该到了拣菜做饭的时间了，周玲一直怏怏不乐，没有做饭的意思。吕思扬知道周玲心情不好，但他此时却不知道如何安慰周玲。吕思扬觉得无论发生了什么情况，饭总是要吃的，于是他主动赶紧洗菜做饭。
　　吕思扬把菜洗切好，已经是十一点了，他匆匆做了几个家种的小菜，买回来的菜一样没动。饭菜刚刚做好，周嬸正好收工回来。
　　周嬸进门后，看见周伯并没有象往常一样在听收音机，而是一个人无声地闷坐着。周玲也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坐着发呆。周嬸探头看了看厨房，只有吕思扬正在厨房里一个人忙着，她感觉今天的气氛有点不对。
　　“周嬸回来啦！可以准备吃饭了。”
　　“周玲，吃饭了。”
　　吕思扬先和周嬸打过招呼，然后又喊了一声周玲。
　　“你们先吃吧，我不饿不想吃。”周玲在房间里回答道。
　　“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周嬸在吕思扬的耳边轻声地问道。
　　“您先去吃饭，饭后我再告诉您。”吕思扬对周嬸说道。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