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叫我吗？”
　　邓畅对着老头指了指自己，老头对他一笑靠了过来。
　　“小伙子，你听说没，那工地挖着宝贝啦。”
　　“哦，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昨天吃饭的时候和工友聊起过，上星期有人开挖机铲挖到个墓，不过后来也找人看过了，是个古代老百姓的墓，里面就剩面石碑和几个铜钱，棺材都扁了，没啥研究价值，正准备处理呢。这种事在工地也算常见，挖到王侯将相的墓毕竟少数，这种平头百姓的要么就地掩埋，要么就迁到别的地儿去了。
　　“嘿，小伙子，你看看这个！”老头从怀里掏出一尊巴掌大的青铜兽。
　　这老头原本就住这块地方，没什么文化水平，妻子早去世了，孩子也常年在外地。现在房子拆迁了，安置房还没建好，政府给了住房补贴，他就租附近亲戚家的空房住，地也不种了，整日闲的没事干，一到饭点就喜欢自带碗筷顶个安全帽走工地后门来食堂蹭饭吃，顺便捡点钢筋铁丝啥的，这么久愣是没给发现。
　　这天他像往常似的从工地穿过去直奔食堂，路过一个坑边的土堆时，瞅见里头有个巴掌大的绿色方疙瘩，拿手上看了看，心想这应该是块生了锈的铜，卖破烂也值点钱，不过说不定能卖的更多呢…于是他就在工地门口守着，看看有没有倒霉蛋上钩。
　　“所以，这你打算卖多少钱？”
　　面对老头掏出来的，明显是锈铜的绿色砖块模样东西，邓畅问到。
　　他早就听说过工地老头三件套的经典传说，寻思着“终于到我了吗？”，第一次遇见真实的场景还有些兴奋，这种不能说百分百骗人，但是起码也得是百分之九十九了。但是邓畅太无聊了，每天起来就是打灰，躺下就是看女主播，感觉自己陷入了某种循环，他无聊到甚至设想出来一套‘经济模型’：现在大学生这么多，就业市场很难吃的消，欸？不如这样，男大毕业了都去送外卖，累了就停下来看直播刷礼物；女大毕业了都当主播，饿了就点外卖，岂不是完美解决就业？只是不晓得这样能不能运转起来。
　　所以他准备停下来看看这老家伙怎么演戏。
　　“这是俺家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宝贝，本来想去市里头卖，但是路太远了，走几步路就呼不出来气…”
　　说到这里，老头假装咳嗽了几声。
　　“俺也不懂咋找人，跟不上现代社会了，但是看你是个文化人，小伙子你看着给吧，别让俺老汉吃亏就成…”
　　老头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同时用余光瞟了眼邓畅，见他作沉思状，于是接着说：
　　“唉～要是卖不出去，俺孙子的学费可咋办哦……”
　　“或许这老人家不是想要骗我，而确实有难言之隐呢…”
　　邓畅的理智告诉他这是骗局，但是情感上又觉得过意不去。
　　“就当是买了个手办吧…”
　　“这样吧老人家，我刚出社会，也没多少钱，这里有一千八百块，先给您，您拿去解燃眉之急，这东西呢，就放我这儿，有空了我去找人问问这值多少钱，您要是觉得价格合适，我卖了再把钱给你补上。这是我电话号码，您试试看能不能打得通。”
　　老头眯起眼，仔细端详起这小伙子：“年轻！纯真！就你这样，不给我骗以后也会被别人骗，不如让我给你上这一课。”
　　于是老人感激涕零的收下了钱。
　　“你小伙子真是好人呐，大爷相信你，这电话号码肯定能打得通，我就先不拨了，现在好人真少见啊…过段时间我再打电话找你，我得赶紧去给我孙子交学费了…”
　　下午太阳毒辣，吃过饭大家都在宿舍午休，等下午凉快些，不用发高温补贴的时候再出门干活。
　　邓畅越想越不对，就在宿舍摆弄起这铜块，一个舍友看见他手上的新玩意儿有些好奇，他就将中午的经历跟大伙儿讲了一遍。
　　“你这诗人握持…还看着情真意切，估计你挂了他都不会给你打电话。”
　　“就这还大学生呢？这不啥比吗？”
　　“这不明显假的吗？那老头都乐傻了吧！”
　　“铸币吧你，果然傻子旁边骗子就多。”
　　“啊？什么东西拿来我看看？”
　　邓畅本来就拿不准，现在更是委屈巴巴地从把绿砖递给上铺的舍友。
　　突然他一个手滑，绿砖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里面洒出一捧土和一只铜兽。原来这绿方块是个盒子。
　　“我去，出ssr了！”
　　邓畅捡起铜兽，好在有土做缓冲，这物件看起来并无大碍。只见是一无半点儿锈色的漆黑青铜小兽，牛身马头牛角。
　　“这青铜器啊这是？得不少钱呢吧。”
　　“甭瞎说，现在青铜器可不能买卖，犯法的！倒卖文物罪！”
　　“啥？”
　　邓畅一脸蒙逼。
　　“这咋整啊？我得赶紧去找那老头…”
　　“找啥找，真的假的都不知道，万一是连环套呢？你别再给坑一笔钱。”
　　“要我说，最近直播鉴宝不挺火的吗？你上音符里问问鉴宝主播。”
　　“对对对，这个我经常看，有些老师水平还是挺高的。”
　　邓畅掏出手机打开音符平台，搜索鉴宝，按舍友说的，找到个这时候直播间人最多的“卤蛋鉴宝”，排队鉴宝的人还挺多，邓畅等不及了，直接给主播刷了个热气球插队鉴宝。
　　“你好海豚老师，我有件祖传的宝贝，想请您看一下，欸？咋翻转摄像头呢？”
　　“兄弟你双击屏幕。”
　　评论区：
　　“人脸识别中…”
　　“谢谢老板的热气球。”
　　“还有高手？”
　　“我奶奶都会用视频连线”
　　……
　　“兄弟，看你这环境，你是在工地吗？”
　　“是…是啊。”
　　“这东西还带土呢，刚挖出来的吧？看起来是南方坑口，浙江那一带”
　　“这都能看出来？啊不是，没啊，祖传的！”
　　“买卖这种青铜器可得判刑啊。”
　　“啊？我还年轻啊老师！”
　　“你以为跟你开玩笑呢么？”
　　“来，你翻个面…我看看底…哦呦，你这个不得了哦，这器形完整，表面阴刻花纹，商周时期的青铜器，这种兽啊，《山海经》里有记载，马头牛身，传说中蚩尤都拿它当坐骑，秦始皇都拿它练制长生不老药…”
　　“啊？老师，真的假的？”
　　邓畅有些心虚，这东西这么厉害，得枪毙十分钟吧。
　　“真？真个屁！”
　　“你凑上去闻闻，有什么味道？”
　　“感觉臭臭的，不好闻…”
　　“哈哈哈，臭就对咯，你这东西不觉得离谱吗？倒是地上那盒子锈的有一眼，可能是粪坑里埋的深浅合适。”
　　邓畅听见舍友都乐了。
　　“你再看这兽身，就这身上的花纹，肚子上长的那玩意儿，是不是跟你家牛奶盒上的奶牛一模一样，就是长个马头，这还有个牛角，你看脖子后头还长鬃毛呢，这古代的青铜兽一般都写意重形，像那马踏飞燕，你这太写实了，肌肉动态过于现代，鬃毛都一丝一丝的，这是啥造型？纯牛马？托雷特？咋们国家古代有这样奶牛吗？最早都得清朝从国外引进的，叫啥荷斯坦奶牛，咱们以前都是黄牛、牦牛、水牛之类的。”
　　“再有更离谱的，你看牛屁股上那一行铭文，长湖天国圣骑，微软雅黑36号字，你这纯现代的臆造品，这眼珠子倒不是塑料，可能是地方玉烧出来的。”
　　“这百分百，不是…九成五是现代工艺品，上周的，看你工挺细，我能给你八百块钱。”
　　“哈哈，邓畅，说不定我能在主播下期视频看见你！”
　　“嗨呀！刚才吓我一跳，还以为要完蛋了。还好是假的。”邓畅心有余悸。
　　舍友乐道：“你这就是给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算了，就当是买了个手办吧。”
　　这时有人推门喊道：
　　“都没睡呢吧？你们有谁是智能建造专业的？去给办公室的电脑修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