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鑫小区是个老小区，全都是四层、五层的小高层，大大小小有十来栋。
　　作为当年的钢厂福利房，这个小区有半数住户是钱爸的前同事。
　　早先年，钱爷爷和奶奶在的时候，钱馨也时不时回来看爷爷奶奶，所以跟不少叔叔阿姨，大伯大妈本来就认识。
　　另外一半呢，因为钱馨工作室开业那阵子热闹，也都知道钱馨这么个年轻姑娘，在小区里开了裁缝铺。不少大妈还进工作室逛过，甚至问过价格。
　　大妈多的地方八卦也多，大家都知道这个年轻的老板娘还没结婚。但因为钱馨显年轻，所以知道她年过三十的人没有多少，大多以为她才二十五六。
　　消防车停在小区门外辅道上，为了不妨碍道路通行，贴着院墙边停，接水的人也顺着车尾的方向一路向后排开。
　　钱馨跑到的时候，队伍已经排有十来个人了。
　　正值饭点，没水用一整天的婆婆妈妈都急着煮饭。炒不成菜煮个粥也成啊。没有水，连个面条都下不了，外面馆子又贵又不好吃，哪有自己家里煮的干净卫生？再说，不煮饭总得用水啊，这一天天的，大夏天停什么水啊！
　　“馨馨，来！”队伍末尾，一个熟识的阿姨向她招手。
　　钱馨一看到她身后不远又有几个拎桶的快到了，赶紧加快步伐，三步并两步跑到阿姨身后。
　　“顾阿姨。”钱馨吁了一口气，礼貌地打招呼。
　　这位顾阿姨原本是钱爸厂里的财务，钱馨小时候没少吃她的糖。
　　“你没骑车来啊？”顾阿姨问她。
　　“没啊，”钱馨理所当然道，“又不远，才几百米距离，我拎得动。”
　　主要是她出来的急，一下子也没想到。
　　顾阿姨将信将疑地点点头，钱馨这才发现她两手空空。“阿姨，你桶呢？”
　　“你叔叔回去取了。我先占个位置。”顾阿姨笑道，“刚好我们下班，看到有车送水，我就赶紧排上了，你看，还好我反应快。”
　　钱馨往后一看，就这两句话功夫，后面又接了十来个人了。
　　乖乖，还好她也来得早。
　　“我原先也不知道，”钱馨回头，看到前面只剩几个人，笑道，“还是我隔壁楼上的曹阿姨告诉我的，要不我现在还在家里呆着呢。”
　　“曹？”顾阿姨想了想，“哦，是她啊，不是我们厂的。前两年买的你那个单元二楼说要养老，今年好像说儿媳妇生了是不是？”
　　老小区没什么秘密，一家有什么事，只要不刻意瞒着，基本上整个小区都能知道。
　　“是啊，生了个孙子。”钱馨想起她的第一单，笑容更大了。“年前在我那儿定了虎头帽，很可爱的一个孩子。”
　　“是吗？”顾阿姨惊奇，“你还会做虎头帽？”
　　“那可不。”钱馨掏出手机，打开小书书，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广告的机会。
　　虽说现在线上单已经够多了，但谁还嫌钱多呢。张姐跟赵姐的工作量还不够饱和，线下再加几单完全没有关系嘛。
　　顾阿姨拿过手机啧啧称奇：“我是听你爸妈说过，你会做衣服，没想到啊，手艺这么好啊。”
　　钱馨笑眯眯地接受称赞，一点儿都不心虚。
　　她们边聊，边顺着排队的人一点点往前挪。
　　消防车旁，有一个穿着深蓝色短T的四十来岁的男人正站在粗大的龙头旁边负责开闸关闸。
　　钱馨抬头看前面还有几个人的时候，车上又下来一个蓝盆友，去龙头旁边换下了那个年长的男人。
　　“馨馨啊，”顾阿姨把手机还给钱馨，“你说你，现在工作室也开起来了，生意也不错，什么时候考虑个人问题啊？”
　　“这个啊，要看缘分的嘛。”钱馨没想到接个水的功夫，也要被邻居阿姨催婚。
　　果然结了婚的人都会自发形成阵营，对没结婚的人无差别催婚嘛？
　　车后的两边，一侧是墙，一侧是大排场龙的队伍，年长的蓝盆友走不出去，干脆往后走了几步，歇一歇。
　　钱馨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蓝朋友，在对方靠近的时候好奇的打量了一下，正好被对方捉了个正着。她也不虚，冲对方大方一笑，就又被顾阿姨叫回去聊天了。
　　“你每天在工作室里待着，都不出门，能遇到什么缘分啊？你说说，有什么条件，阿姨帮你留意着。”顾阿姨热心道。
　　教导员刚被年轻姑娘的笑容感染了好心情，蓦地听到这个话题，突然就止住了脚步。假模假样地摸出手机在一边摆弄，竖起耳朵听。
　　“这个啊……”钱馨有些为难，随口道，“也没什么特别要求啊，就人好，三观正，能谈得来……这样的。”
　　“你这要求也太宽泛了吧？”顾阿姨一看就是有经验的，又继续引导问：“身高长相有没有要求？学历有没有要求？收入啊，家庭条件有什么要求？你得说清楚啊，不说清楚阿姨怎么帮你找呢？”
　　钱馨根本就不想顾阿姨多这个事，但又不好直接下人家面子，只好敷衍道：“具体我也不知道啊，就比我高点儿，长相看得过去，其他……人好就行了，要爱国爱党爱人民……哎呀，阿姨，前面就到你了，赶快！”
　　顾阿姨被钱馨推了一把，一回头，果然前一个水桶已经接了一半了，眼看快满了，她桶还没在手里。
　　回头着急地往小区门口观望，好容易看到自己老公骑着电动车来了，赶紧大声招呼：“这边这边！”
　　钱馨松了一口气。下次还是躲着顾阿姨走吧。
　　教导员听了个满耳，又不着痕迹地打量钱馨一下，往回走。
　　“裴茂峰。”他站到负责开关水阀的年轻蓝朋友身旁，“你看那姑娘怎么样？”
　　裴茂峰顺着教导员隐晦的手势一看，就看到昏暗光线中，站在前面的钱馨，在一干老头老太太的队伍中，格外醒目。
　　他不明所以地看向教导员，手里还不忘开关水阀。
　　顾阿姨两桶水很快接完，跟钱馨打了个招呼，就跟老公一起，扶着水桶回家了。
　　到钱馨的时候，她把桶放在地下。
　　那个年轻的男盆友不知道是犯错误了还是怎么的，被年长的男盆友赶到了她的左手边。脸色有些莫名其妙，手足无措地僵立在一边。
　　钱馨看了一眼，就专注于水桶里的水。
　　教导员碍于钱馨近在眼前，没空跟裴茂峰解释，只把他挤到旁边去。想等下姑娘水重的时候。他顺势让他帮忙给人提回去。
　　机会都是可以创造的嘛。省得这小子一把年纪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硬说没有机会。
　　嘿，这机会不就来了吗？
　　这姑娘盘靓条顺三观正，就看裴茂峰运气如何了。
　　钱馨水桶打满，拎起来……比想象中的重，双手用力，整个肩膀被带着往下坠。终于知道大家为什么都骑电动车来了。
　　“裴茂峰，帮一把。”教导员大喊，使劲儿给他使眼色。
　　裴茂峰下意识上前一步，被钱馨连连拒绝：“不用不用，很近的，不麻烦不麻烦。”
　　她不想麻烦别人，避开眼前的手，用力把水桶往旁边甩。
　　结果，老旧的塑料桶再也经不住沉沉的负重，钩住把手的孔洞直接断裂。
　　“砰”的一声，连桶带水砸人蓝朋友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