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又是一年惊蛰。
春雷阵阵,小雨簌簌。
苏玖轻抿一口热茶,舒展着有些乏累的腰肢。
“春困,夏乏,秋打盹儿,冬眠……”
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轻轻拨弄桌上的四角铜钱,寂寥的声响让人有些提不起精神。
“你就带了这么几枚铜板儿……便想求着我谈这笔生意?”
酒馆的雅间隔音尚好,除了窗外春雨隐约的沙沙声,便只有少年难掩悲痛的啜泣了。
此人一副书生打扮,略显文弱,跪在地上哭天抹泪,姿态做作。
“九先生,我知道您这儿的规矩,可是我实在是囊中羞涩,拿不出钱来!”少年带着哭腔,连连俯首磕着响头,“只恨那马员外,家丁打手众多,不然我定会亲手宰了那老狗!”
说到老狗的时候,少年语气里透出一丝阴狠,似是恨透了那马员外。
“要不是他棒打鸳鸯,与我情投意合的马小姐又怎会投井自尽?那恶贼财迷心窍,就该偿命!”
偿命二字如泣如诉,听得苏玖眉头微皱,她向来不喜主顾把此间当作那辑凶司的大堂,又哭又闹还大吼大叫的。
这会影响她的心情,以及这桩生意的价格。
“少年郎嘛,都喜欢放出狠话,张口老狗闭口恶贼……”苏玖轻搓着刚刚碰到了铜板的指尖,瞥了一眼跪在不远处,浑身颤抖到几乎无法自持的少年。
“可我这儿不是官府,更不是善堂……任你冤屈通天,仇深似海,进了夜雨楼,也就只有——花钱买命。”
“你不妨猜猜看,那个在你口中如狼似豺的马员外,有没有在我这儿出资,买你的命呢?”
隔着茶杯里缓缓升腾的热气,苏玖看着少年豁然抬起的惨白小脸,那泪眼婆娑的模样还真有些……妖童神韵。
“小小年纪便敢来夜雨楼买凶杀人……”苏玖轻轻拈起一枚铜板儿,“你难道就不担心自己……出不了这间雅阁?”
“笃——”
一声闷响。
铜钱深深嵌进木桌的边缘,横在少年与苏玖之间,溅起的木屑崩了少年一头一脸。
隔着铜钱中间的方孔,少年隐约看到了这位九先生略显狭长的媚眼。
他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愈发悲苦,就连眼角的泪痕都显得惹人怜爱了些。
“只要先生同意这桩生意,我……我愿留下!留在您身边,做个陪衬儿!”
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看起来就像个三贞九烈的……娘娘腔。
只可惜脂粉气太重,看起来不似寻仇,倒像选妃。
“哦?”苏玖眼波流转,饶有兴致地直起身,“你想卖身买凶?”
少年犹豫再三,还是狠狠点了点头。
“坊间传闻,夜雨楼的那位掮客九先生,专喜美女妖童……到时你只要扮相柔弱些,再抹上几滴眼泪,只要能惹得那人怜爱心起,哪怕你身上只有几枚铜板,这桩生意也能做成。”
想着从街头巷尾听来的传言,少年偷眼看向苏玖,见对方眼神迷离,便深觉这事儿有门儿!
只要能为含恨九泉的马小姐报仇,即便自己委身于这九先生,又算得了什么?
既然敢踏进这扇门,就算这九先生如传闻般头顶流脓脚下生疮……自己也认了!
更何况这位九先生……不,九姑娘!也着实太漂亮了些!
自己侍奉她,倒也心甘情愿!
……
嗯?心甘情愿?
少年忽然为自己泛起的邪念而暗暗心惊。
如果真这么做了,又怎算对得起那……与自己私定终身的马小姐呢?
马小姐!
对!马小姐!
自己是为了马小姐冤死来的,这一切的牺牲,都是为了报仇!
要不是那个该死的马员外,自己早就与马小姐双宿双飞,逍遥快活了!
都怪那马员外硬是要将自家女儿嫁给邻城富商!
你自家的钱,便那般不够花么?
这老东西贪恋钱财逼死自家女儿,便是死有余辜!
报仇!
少年一时又哭又笑,嘴里不知在咕哝些什么。
眼见是着了魔。
“这一切都是为了马小姐,为了报仇……我什么都愿意做!”
……
“什么都愿意做?”苏玖语气幽幽,“可你若真在夜雨楼做了陪侍妖童,马小姐在天有灵,你又该如何向她解释?”
少年有些痴愣,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若这九先生真是个夜叉模样的男子,自己如此行径倒还有得解释,可偏偏这九先生……貌若妖妃!
妖妃?
少年忽然痴痴笑了!
“嘿嘿……马小姐人都没了,解释什么!”
“更何况这种事情,我也是万般无奈……她会理解我的。”
“嘿嘿……嘿嘿。”
少年跪伏于地,发出令人心悸的低笑。
……
苏玖轻抚额头,有些无语。
自己只是稍有走神,无意间瞥了对方一眼,就成这样子了……
这金手指开得真是……恨呐!
送到眼前的生意,黄了。
喂到嘴里的鸭子,飞了。
“容嬷嬷。”苏玖没精打采地对着门外招呼,“把这个……迷了心智的少年,拉出去罢。”
一个在雅间门外等了许久的老嬷嬷应声而入,看着撅趴在地上口水横流丑态难掩的少年,也是一脸无奈。
“小姐,你把这孩子弄成这样……我怎么去和马员外交代啊?”
苏玖哭笑不得地看着容嬷嬷两手一摊:“马员外家的那位小姐,本就是被他爹和这孩子两人一起逼死的,这倒灶的破事儿有什么可交代的?”
“我又不是辑凶司的官差,这孩子说破天也就算是心术不正,外加买凶未遂……如今人都疯了,还想怎样?”
“那马家买凶的银子……”容嬷嬷低声提醒。
“退七成过去吧……虽然事儿没成,连刀手都还没雇,但中间人总不能分毫不取。”
“另外请转告那位马员外,夜雨楼是做江湖人命生意的,不是居委会!”苏玖有些恼火地挥了挥手,“那个狗屁马员外要是还有怨言,便让他亲自来见我好了!”
容嬷嬷叹了口气,拎起少年的脖颈便向外拖,任凭对方如何挣扎,也逃不脱这位老嬷嬷的魔爪。
“也不知道小姐嘴里的居委会是个什么门派,听起来在江湖上应该颇有威名……”
直到容嬷嬷拖着那位神魂颠倒的少年缓缓走出门去,雅间里才算安静了。
苏玖松了口气,靠在椅子上定了定神。
也怪自己的定功修习得不到家,不然那孩子也不会堕入心魔,疯疯癫癫了。
君子尚且论迹不论心……自己这金手指的效用确实苛刻了些。
苏玖把玩着桌上剩余的几枚铜钱,忽然看到了木桌茶壶下,压着的那几张黄纸。
上面满是凌乱的字迹和水痕。
“唉,一心想将女儿嫁给富商的马员外,因为爱情郁郁寡欢自寻短见的马小姐,分不清到底是喜欢马小姐灵魂还是馋马小姐身子的少年郎……又是烂账一本。”
苏玖没精打采地提遛起那几张黄纸,施施然将其撕毁,随手扬向窗外。
一想到自己的“坊间传闻”又多了一件,苏玖便觉得有些头疼。
窗外,容嬷嬷已经将那位少年扔到了大街上,少年痴痴傻傻逢女便扑,一时间惹得街上鸡飞狗跳,行人驻足。
毫无疑问,这世间又多了个疯子。
“那孩子怕不是鬼迷心窍了……”
苏玖从窗外收回目光,慢吞吞地倒着桌上不再滚烫的热茶,淡绿色的液体顺滑地流进杯里,溅起一丝慵懒的水花。
“春困,夏乏,秋打盹儿,冬眠……”
“要是能有个帅哥买凶杀人就好了……”
“或者漂亮妹妹应聘做刀手也好啊……”
……
那一年,是苏玖做掮客的第三年。
那一年,春寒料峭。
那一年,江湖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