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主教没预料到，自己这么快就上了大人物的牌桌。
　　就在他为问题焦头烂额的时候，啰嗦的个人助理给他打了几通电话。
　　好歹福斯特曾经是西雅图房产行业的小人物，社会交际方面他算个老前辈，跟各种角色打过交道。
　　这周他为薛非布置的行程表上，有一项重要会议，远比一场球赛的影响要大得多。
　　或许有可能解决小子的燃眉之急呢？
　　想到薛非跟自己提起俱乐部的财政危机，福斯特更加坚信他不能错过今天的聚会，半小时就催促他一次，如同手机里失控无法关闭的闹钟。
　　在多重影响下，薛非只能捧着不太美丽的心情前去赴会。
　　温布尔登的富饶，还体现在环境上的绿地面积，占地的尺寸如此豪横。
　　这里可是靠近大伦敦地区！
　　用薛非老家的说法，就是顶级城市的五环六环，可能离市里有些偏远，却绝对算不上穷乡僻壤。
　　何况英格兰的国土面积本就比东方国度小很多，城市相邻得更紧密。
　　能在每一个街角转口都看到翠绿的公园，几乎没有多少高层建筑的影子，这么丰富的绿化还是有些少见，成本可不低。
　　他开车来到行程上指定的公园门口联系对方，等待一会后，才又跟随探险家似的向导，穿过西边的里士满国家自然保护区。
　　近二十分钟后，意料不到的景象出现了。
　　这片他从未涉足的大型山坡的背面，居然有和高尔夫球场面积一般大的驯马场。
　　那些分门别类的建筑敞开着好些个出入口，穿着专业服装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里头更是传出不少喧闹声，似乎有很多游客。
　　“英国佬真会玩。”
　　哪怕薛非在联赛里踢客场的时候，同克劳利到访过英格兰那么多地方，都没见过这样的奢侈。
　　更让他没见过的，是接下来的这个组合。
　　在他瞳孔里不断放大的身影，两位骑在马上，另外两个则坐着高尔夫球车。
　　虽然谁都可以看出来，球车副驾驶上的技术总监一脸不情愿，他更羡慕骑马的方式。
　　“都多少年了，老巴顿还拿我当球童呢！”
　　抬头望着球车旁边悠然驾马的两位先生，丹尼森更是羡慕他们的潇洒。
　　没办法，谁叫他跟老会长都是温布尔登一边的，瞧瞧面前这个家伙，至少他车都没得坐！
　　他内心拿薛非给自己疏导一通，感觉明媚不少，又挂起商务的微笑。
　　“小子，在球场外你应该多来其它的绿地，就像这里。”
　　老巴顿确实是有意恶搞的，但他此刻先忙着摆手招呼薛非过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球队可忙着呢！”
　　“等我退休再说吧，那时候的闲趣我再需要你的指导。”
　　薛非看着工作人员牵住两匹高大的骏马，两位男人也熟练地翻下马背，老头替他们做起了介绍。
　　“首先，这一位是温布尔登的镇长先生，唐·加洛克·菲尔。”
　　“您好，菲尔先生。”
　　等到他将简便的护具摘下，递给身旁工作人员后，薛非先谦逊地伸出了手。
　　“巴顿，镇长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自从温布尔登并入外伦敦的默顿区之后，现在是区长职衔。”
　　他的声音亲和力十足，也跟老头开着玩笑，没有什么职位的架子，看来两人故交已久。
　　“你好，我们新的狂帮主教！”
　　菲尔很认真尊重地与薛非握过手，继续说道。
　　“球迷们可是期盼队伍恢复昔日荣光好久了，我也一样。”
　　“这第一个月你做的很不错。”
　　他打理整齐的深棕色短发下，夹杂没故意染掉的白色，自信得毫不掩饰自己的衰老。要不是离近的关系，在这短短的接触里，薛非一点没注意到他的年龄。
　　说不定人家也是狂帮的老观众呢？
　　就在薛非遐想之际，菲尔亲自为他介绍了另一位客人。
　　“这位是切尔西俱乐部的青训主管伯纳特先生，他才是今天的重要来宾。”
　　瞧见他们两人同样握手见过后，菲尔像是来到了主场般，熟悉地带着大伙走进驯马场，交谈间开始今天会议的主题。
　　“作为后来者，你可能不知道我们一直在推行着一项进程。”
　　“得从国王草地球场说起。”
　　菲尔先转身看向了薛非，然后又望着丹尼森，至少在这生活了几十年的他应该明白。
　　“新生的AFC温布尔登在创立的第二年，经过球迷投票后就大手笔地买下了球场，”
　　“我们盲目地相信不用过多久，就能重返顶级联赛，至少到英甲，”
　　“那是老狂帮最后的级别。”
　　在这些重要角色面前，丹尼森没有耍花样的心思，他跟着解释说。
　　“然而从老狂帮当初转为职业球队，并在九年内冲上英超联赛以后，”
　　“我们很多年没有经历过业余俱乐部的生活了，忘记了其中的坎坷。”
　　“在一个联赛里停留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是大多数球队的真实情况。”
　　他向薛非竖起了强调的手势，继续回忆。
　　“其实国王草地球场并不大，容量只有4800人左右。”
　　“但就像你所见，一直待在低级别联赛可吸引不了多少观众。”
　　“随着时间的变化，球迷一代又一代更替，还剩几千人关注的温布尔登连小球场都坐不满。”
　　他们跟在菲尔的身后，来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平台，周围的人影越来越多。
　　从打扮上可以看出他们都是来玩的游客，原来这个广阔的马场并没有那么私密。
　　薛非靠近木制的围杆，他的目光向更深处张望，就在平台下面不远的地方，是环形的赛马跑道，场边的观众不停走动着，人影接踵热闹非凡。
　　“那时候的主场比赛，远比这里萧条。”
　　菲尔走到他的身边，手在围杆上沉重地敲了一下，发出了遗憾的感慨。
　　“所以入不敷出的俱乐部，只能想办法弥补自己的失误。”
　　老巴顿也上来搭腔，他将故事进行到下一个篇章。
　　“我们向球迷们提出了三个方案。”
　　“第一，尽量争取更高的球场赞助。”
　　这时候丹尼森摇了摇头，他开口宣判了这个方案的死刑。
　　“这笔钱数量不能太大，更不能来自我们投资人。”
　　“因为财政公平法案，为了防止一些球队获取巨额投资后，突然在账户上多出好多倍的预算，”
　　“开始在转会市场，在俱乐部建设上肆意妄为，所以对投资人每年的限制额度越来越严。”
　　“我们当初买下球场的奢侈行为，就是个反面案例。”
　　丹尼森掰着手指头，接着举例说。
　　“哪怕是现在能花上千万转会费引援的英超豪门，”
　　“他们的球场赞助，每年也不过几百万，”
　　“相对他们的花销而言，已经是很小的数字。”
　　薛非理解地点了点头，随着对俱乐部管理的逐渐深入，他也感觉到很多方面问题的棘手。
　　“看来这财政公平法案，确实是时刻悬在俱乐部头上的闸刀。”
　　示意侍者将送过来的饮品传递给每个人，镇长先生先与伯纳特客气地碰杯。
　　“第二个方案，就和我们的客人有关。”
　　菲尔的话好像他也知道内情，言下之意更是和他们站在了统一战线。
　　“我正是为了这个事情而来，”
　　“切尔西方面对于收购国王草地球场很有兴趣，”
　　伯纳特向他们举杯后微微抿了一口，直到咕嘟的酒水咽下肚，他开始主动提道。
　　“由于这些年的扩展，我们的青训、女足部分不断扩大，已经等不及盖起新的训练场了。”
　　“虽然在十几年的使用后，你们的球场有些老旧，但这都不是问题。”
　　“作为全英格兰最知名的体育小镇，”
　　“不，是全世界！”
　　他偏头冲着菲尔微笑，转而开口称赞。
　　“无论是马场、网球场、板球场，还是数量最多的足球场，”
　　“温布尔登独有的气候和环境，让草籽在这儿茁壮成长，能培育打理出最棒的草坪！”
　　“何况离切尔西俱乐部，直线距离不到五公里，”
　　“我们的姑娘和小伙子们，一眼就相中了它！”
　　入股成功后，这小半年都只待在温布尔登的薛非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他也做过职业球员，对于草皮的敏感度比普通人要高。
　　“国王草地球场的质量，是挺不错的。”
　　“等等，这些是之前的事情，那意思是说？”
　　对于年轻人扫视了一圈的询问眼神，大伙没有一个否认，还是菲尔给了个确定的答案。
　　“是的，在你来之前，上一任的球队经理已经和他们达成了交易意向。”
　　“虽然在法理上，球场的地皮所有权已经被俱乐部买下，”
　　“但毕竟是属于温布尔登地区的土地，所以我们市政也要过问，”
　　“切尔西方面向我们承诺，除了60万英镑的球场购置费，还会有两笔投资，购买附近的地块进一步扩大球场面积，”
　　“因此我们能获得不错的税收，这是一笔多赢的买卖。”
　　这位镇长在薛非面前坦言他所接受的原因。
　　“小子，听说你已经看过俱乐部的财政报表了，应该体会到这方面的艰难，”
　　“或许我和丹尼森很有钱，但不符合足球场的逻辑，就像不能对球员出示蓝牌一样。”
　　老巴顿拍了拍薛非的肩，他后面补充的话获得了伯纳特的肯定。
　　“算上他们答应的后续投资，再考虑完英镑跟欧元的汇率折算，”
　　“在明年的休赛期，我们将会得到一百多万，完全符合财政法案的收入！”
　　薛非听到这里，才知道球队的烂摊子可不少，看来出售球场已经是不可逆转的事情。
　　即使在他为了财政而烦恼的时候，他都没想过出售俱乐部资产。
　　早已清楚事情的众人，这时候没有打扰独自思考的薛非，让小经理再消耗一会儿。
　　赛马场里的喧闹却没有停止，穿着颜色各异的骑手，驾驭着马儿来到了开赛的闸门前。
　　“啪！”
　　信号枪的声音，仿佛礼品店的玩具气球发生了爆炸，跟着是好几道鞭子抽动的声响。
　　自动化的闸门速度更像是被冲撞打开，完全蓄势待发的赛马们弹射而出。
　　在尘土飞扬的高栅栏上的一排排座位里，是和薛非他们一样的观众，其中还有不少下了注的客人，更加目不转睛地盯着马群的最前方。
　　“8号的宝贝，我们可为你买了最好的草料！”
　　“2号！拜托一定是2号！”
　　“嘿，该死的懒鬼！把你的犟蹄子再跑的快点！”
　　此起彼伏的叫嚷声甚至都传到了他们附近，让更多人仿佛置身其中。
　　对马匹很有兴趣的伯纳特和菲尔两人渐渐攥紧了拳，原来他们早就相互打了个赌，主管和镇长大人也没那么端庄。
　　“终点线的距离只差最后30米！”
　　“上午的最后一场比赛究竟花落谁家？”
　　马场木桩上的喇叭里，主持人还没鼓噪完气氛，人群就迸发出了更大的声浪。
　　“哈哈，我赢了！”
　　“伯纳特，这可是第三次了，请相信我的专业眼光。”
　　向他挥拳庆祝的菲尔得意自己猜中的本事，却并不提打赌的事情。
　　“那么，第三个方案是什么？”
　　看到大伙的焦点从赛马上转移回来，薛非还想弄清楚最后一点问题。
　　“像跑得最快的赛马那样，获得更多胜利。”
　　“让俱乐部晋级，登上更大的舞台，这是能解决足球场一切问题的办法。”
　　老巴顿的话打通了堵住洞口的最后一块石头，原来和薛非想的一样。
　　只要晋级，球票和周边就可以提价，有更多观众买票进场，财政法案的投入限制也会更放开。
　　总之，更高级别的球队更有空间来施展拳脚，而不会像他们这样窘迫。
　　“在你来之前，我们已经停留全国联赛好些年了，”
　　“谁都不敢打包票说明年就能升级。”
　　“哪怕现在，是的小子，你第一个月没有输过一场比赛，”
　　“但这不是本赛季的结果，谁都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作为球迷协会的会长，狂帮最忠实的拥趸，巴顿必须客观实际地为球队考虑。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一年之内，升级到英乙联赛，并且转为职业俱乐部。”
　　他又转过去望着总监，向薛非直接提起他的最大竞争者。
　　“不然你就要从经理的位置上辞职，让给丹尼森。”
　　“照你现在的玩法，对标职业俱乐部的三万周薪，业余球队可不能承受这么大的开销。”
　　“所以出售球场是一个适合所有人的方案。”
　　丹尼森连忙点头补充，他第一次语气这么真诚地跟薛非说话。
　　“这个方案在一年前，就已经以高百分比，通过了两千多人的球迷投票，”
　　“伯纳特也知道这件事，所以他才会代表青训球员的意见，向切尔西的管理层推荐我们的球场。”
　　薛非最后环顾了一圈所有人的脸色，他的心情就像临近中午逐渐平静的赛马场。
　　原来一切早有定数，既然无法改变，那就接受它，并向更积极的一面发展。
　　“请问我还需要做什么，总不会是特意听大人物们聚在一起讲故事吧？”
　　“你们可都是比我还忙的管理者。”
　　听到他的询问，抬手看了看手表，知道消遣时光已经过去的镇长叹了口气。
　　“我的行程满满当当的，也就今天上午有半天功夫，”
　　“邀请你来主要是为了在球场购置合约上签字，你是现任的俱乐部经理。”
　　在菲尔伸手示意下，他的秘书递给了薛非一沓稿件。
　　一式三份带着副本的白合同，每一份都只差了他的经理签名。
　　“另外考虑到联赛已经正式开始，在你们拥有新的主场之前，至少这个赛季不会强制球队搬出。”
　　菲尔还微笑地送上了另一份更简便的合同，他就像万圣节的大人给孩子们发放糖果。
　　“所以这赛季，温布尔登仍然有一份主场赞助的合同申请，”
　　“来自本地最大的音像店，樱桃红唱片的30万欧元资助。”
　　“年轻的经理，是否同意签约？”
　　签！肯定签！
　　一年三十万，英乙的俱乐部也就这个价格了！
　　不再犹豫的薛非开始奋笔疾书，生怕赞助商想毁约。
　　还得是富庶的温布尔登大老板居多，前一晚薛非正为八十万的缺口辗转难眠，今天的一切经历仿佛他还没醒过来，进到了梦中仙境。
　　作为以管理者身份刚入行的菜鸟，他确实被这些大人物们提携了很多，也学到了很多。
　　“对了，有一个消息，连巴顿他俩可能都还不知道，”
　　菲尔跟秘书确定了行程，他又向伯纳特交流完眼神后才宣布道。
　　“9月5号，这周六我邀请了伯纳特一起来这里观赛。”
　　“是薛非的出色让我产生了兴趣，虽然每个月只有几天的休息日，但我也是狂帮的老球迷，”
　　“好久没去过了，我盼望能欣赏到一场漂亮的比赛。”
　　摸了摸手上的戒指，伯纳特拉衬着衣服，他也充满期待。
　　“我的理由是亲自观察一下球场的情况，”
　　“更希望看到主队在这里的胜利，把赢球的好运能传承到我们身上。”
　　他还挑了一下眉头，冲着薛非神秘地说。
　　“合约里并没有固定后续投资的上限，”
　　“可能的话，最后的收获比你想的还要多。”
　　听到这女巫念咒似的许诺，薛非露出了随时奉陪的笑容。
　　管理上的弯弯绕绕他还不太熟练，可回归主教练身份，带队踢出一场精彩的比赛，他的信心倍增。
　　“一言为定，我会恭候你们的莅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