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看到你在这观察很久了，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年轻。”
　　顺着伸出的手，薛非错愕地抬头，面前这位中年男人收拾整洁，枯白消瘦的脸庞续着一小撮下巴胡，精明的目光正火热地注视着他，仿佛在打量着一块可口的肥肉。
　　或许是夜已深光线匮乏，没太看清薛非长相的他居然没认出来，这就是最近新闻里的人物。
　　他只觉得这个面生的亚洲小伙过于年轻，不太像正常三十多岁的球员退役转职的球探，为了避免出错，中年人又严谨地提问道，
　　“请问您是来英国的游客，还是从事和这儿有关的职业？”
　　“是的没错，”
　　逐渐反应过来的薛非，想到他今天的打扮和一些姿态，确实很像一些花着俱乐部预算四处远行，观赛考察人才的球探。
　　薛非别有意味地微微抿嘴，他与对方握手回应了这个身份牌，好主意。
　　“我是东方泰山俱乐部的外派学习的教练员，兼职球探。”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中年人露出不符合年纪的兴奋劲儿挥手叫道，如同许愿成功似的，他的眼眸里闪着星星。
　　“还在学习的毛头小子，肯定没见识过全国联赛这么高水平的比赛！我要把握住机会把‘黑熊’给推销出去，让东方人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野兽！”
　　心里盘算着，他打定主意，故作悠哉地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自己印刷精致的小卡片递给薛非，自己的宝贝名片好不容易能送给合适的人。
　　“我是经纪人尤里，也是巴尼特的足球总监，”
　　他双手衬了衬自己的衣领，抱着胸假意望着替补席准备谢场解散的众人，很是大牌地彰显权威。
　　“场上有哪些你感兴趣的球员嘛？或许我可以帮你了解。”
　　听他的语气仿佛这是一场顶级俱乐部举行的选秀日，来参与的都是待价而沽的老牌选手，事实上大多数人都明白，低级联赛的俯岸浪沙又能淘出多少金子。
　　薛非客气地笑了笑，眉头一抬，他主动开口聊起今天的进球功臣。
　　“你们的中锋摩斯，他身体素质不错，应该会比较贴合我们联赛的需求。”
　　“当然！他可是我们的王牌！”
　　尤里很满意年轻人的识货，直接相中他的带货目标。
　　东方此时正是大把撒钱的金元时代，欧洲足球的从业人士，都听说过他们那边的联赛所钟爱的外援类型，最好是能持球单干无限火力的那种，虽然摩斯在持球上没有什么把握...
　　管他呢！
　　人傻钱多的东方老板大不了再打包几个，有配合照样发挥出来。
　　喏！
　　比如本场送出精湛助攻传球的左翼卫，那个小子可不值什么钱，但这次的表现也够唬住他了。
　　“摩斯既是凶猛的黑熊，也是我们巴尼特的大黄蜂，你的眼光非常不错。”
　　狡猾的总监言下之意透露出坐地起价的意味，他给出了一个职业且商务的表情，我们能谈。
　　薛非将名片上的联系方式记在平板里，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晃着这只老狐狸。
　　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过于直接的话语会导致这种状况，但戏要演的逼真才是好演员！
　　年轻的外派球探总是嫩的像一块豆腐，被奸商大口吞掉。
　　“请问你们对他的心理预期价位是多少？”
　　这么快就忍不住问价了，小葱拌蒜——愣头青！
　　尤里心头一乐，却又故作思索地摸着小胡子，好一阵过去才假装很艰难地做出决定。
　　“本来嘛...我们的老板看着成绩打算增加投资，往晋级附加赛再冲一冲的，”
　　“对于摩斯这样的好中锋必然要留下，目前的团队氛围也很好。”
　　他毫不害臊地编纂出虚无缥缈的未来计划，刚才比赛里教练怒斥球员们懒鬼的气氛确实‘很好’。
　　“不过，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们也就认真地回答，”
　　“目前对摩斯，我们预估是30万欧元。”
　　“多少？！”
　　“英甲联赛的替补中锋也就这价位！”
　　薛非内心还是低估了总监的贪婪，他在英格兰待这么多年怎么会不清楚市场行情。队友来了又走，像克劳利之前那样冲刺晋级的队伍，人员流动频繁。
　　可一位球员的身价除了当前能力，还有青训球队、现处联赛资历和未来比赛可使用年数等综合因素影响着他的最终价格。
　　虽然摩斯近26岁当打之年，身体状况和比赛表现还不错，但毕竟只是全国联赛的发挥。
　　相较于这级别前锋平均五千到五万欧的价位，他能售出10万的翻倍价格就已经是大赚！
　　“这么实惠！我会把详情带回去给董事们讨论的。”
　　明面上薛非还是压抑住了想吐槽的话，改口称赞。
　　他貌似兴奋地吃惊于报价的‘公道’，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肯定，内心对于自己假得不能再假的演技忍俊不禁。
　　望着年轻人满意的神情，尤里稍稍愣神，随即也是欣喜地搓了搓手，跟着点头。
　　“对对对！”
　　这小子好像对钱没什么概念，希望他背后的金主们同样如此。
　　也是，汇率一换不过三百多万，金元足球正火热的东方，这不就是他们外援的平均水准嘛！
　　听说他们还有上千万欧元买的巨星呢！巴尼特在他尤里的这辈子，都可能用不起如此身价的球员。
　　“早知道就该再翻几番了......”
　　老总监甚至有点郁闷自己不够稳重急功近切，他真把薛非他们当成了抛口撒钱的主，无论什么样的冤大头都乐意充当，他抱怨自己还不够大胆。
　　“物美价廉！”
　　“如果摩斯真能收到个合适价格，我们也会考虑的，不会阻碍他前进的步伐。”
　　“要抓紧哦！对他有意向的买家可不少，哪怕去你们的好联赛，办工作签证还花点时间呢！”
　　拍着胸的尤里跟薛非比拼着演技，他脸上愁苦表情很舍不得似的说道，言语间全是为球员考虑的说词，实则是售出不候的狡诈商贩。
　　“好嘞！有消息我们会联系你商谈，合作愉快！”
　　跟‘下次一定’投票似的，薛非春风满面一副挖到宝的模样，他再跟老狐狸握了握手。
　　“合作愉快！”
　　尤里也笑着握手，手劲比刚才还大，快要抑制不住的高兴，两个老油条都打着各自的精细算盘。
　　坐回到爱车里，薛非对这出戏很是满意，就差导演指挥着摄像机在一旁拍下来了。
　　注意力全在为谈出交易意向和抬升球员价位，尤里都没抓住一个细节：
　　一个从东方来学习的小子，哪来老练的本地口音，甚至带一点点南方的克劳利腔调。
　　“不过...这笔交易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回顾摩斯的表现，在同样濒临赛季末的全国联赛里，他已经出战三十多场，在累计疲劳的前提下，包含这场总计拿下16球1助攻，效率可以。
　　薛非相信他的能力如果换到更合适阵型，打法，还有可能提高。
　　“这仅仅是第一次，我需要的样本还要更多。”
　　他实际上的租借合同截止于今年的6月7号，而德甲报道的日子是7月15号。
　　如果薛非在之后的恢复训练里，进一步确认自己不再有踢职业比赛的可能，他也要竭力做准备，像答应巴顿的那样再回到球场上，放射出不一样的光芒。
　　不只是回击伤害他的卑劣行径，更是回应自己为职业足球努力拼搏的二十几年人生。
　　“在比赛场上展现自己，无论什么身份。”
　　黑夜里难得轰鸣点火的影豹，灯光如照向猎物的双眼，四肢并进往下一个目标点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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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视新闻上的日程很快翻飞到5月10号，全国联赛于一周前就基本结束。
　　随着记录克劳利最后一场比赛的报道，宣布了他们的命运。
　　昏沉的晚九点，两队比分1-2，因为对手考文垂90分钟的一记绝杀，给早就定在降级区的克劳利盖棺定论，无情地重述了他们要回去英乙的事实。
　　在采访的节目里，有小镇的工人，酒吧的老板，带孩子来打气的母亲，乃至还幻想过五年三连跳的狂热球迷，都面容沮丧情绪低迷，有的甚至抹着眼泪。
　　让人习以为常的小雨，在皮肤上推开流淌，液体原本冰凉的温度都比他们现在的气压还高。
　　虽然大多数人在薛非倒下后焦急到致电询问，虽然俱乐部已公布他伤退无法再赛的事实，虽然排行榜上红魔鬼的名字不能再往上爬，逃脱降级地狱。
　　但只有亲历的那一刻，赛季结束的当前，克劳利的居民们才回忆起沉溺于更低联赛的从前，多少年的碌碌无为，只能羡慕地看着其他球队庆祝，他们害怕再跌回去，害怕这种日子重复。
　　“薛非他是我们的队长，当初为什么要把他卖掉！”
　　“俱乐部的引援太差了！英甲真令人不甘心！”
　　“如果有一个能站出来给薛非轮换，那我们的天才也就不会受伤了！”
　　薛非脑海里过着节目里一张张熟悉的脸，有不少球迷都跟他兴奋地合影过，即便今天这个专门为他离开克劳利举办的告别会，也同样有不少老面孔过来。
　　是的，他们对于薛非的伤缺既难过又愤怒，没有人不期待着他英勇归来，带领球队继续拼搏在英甲赛场。但更多的是斥责管理层的错误，队伍变化的盲目。
　　爱越深越难责，本就独一无二的亚洲男孩在来克劳利的那天，就让这个小镇记住了名字。
　　而他能进入英伦足球的领域，能成为优秀的本队青训，更是让人印象深刻。
　　他已经做的够好了，是所有人见证的与众不同的‘独角兽’，是红魔鬼的场上队长，是东方的金色太阳。
　　薛非轻叹一声，对于这个爱他的小镇，不是给那些球迷们一个拥抱就能回馈的。
　　融入地区背景中，成为人们日常生活关注的足球俱乐部的一员，表达当地人喜怒哀乐的球场，英格兰的足球文化，的确有它出色的地方。
　　如此足球，怎么放得下。
　　薛非搓了搓脸深呼一口气，他的平板里已经记录下许多档案，在这段时间无法参赛的日子里，他一直为下一个计划努力着。
　　从前场到后场，从全国联赛到英乙英甲，他甚至去看了个别场次的英超比赛。
　　现在的结论是，系统默认的球员名单最多能探查英甲联赛水平，除非他亲自去现场考察球员，那么英超球星都能得出具体的身体层面的数值。
　　当然，他只能眼馋球星们的属性，级别太高的球员和他要实施的计划没有交集的可能。
　　英格兰海外的其他联赛球员们，还是依赖于俱乐部派出球探工作调查，这些设定都符合fm的特性。
　　“那么，击败米尔顿凯恩斯将是我第一阶段的目标。”
　　无论导致他受伤的手段是不是皮特所为，薛非都很不甘心。
　　他不想因为自己葬送好局，不想是他的缺席促使克劳利联赛中一再溃败，他崇尚球场上的事都在球场里解决，而不被任何场外事物所影响。
　　他们才应该是那一天的赢家。
　　现在薛非有了这个神奇系统，或许能做到一些原本不太可能涉及的事，重返球场。
　　比如...
　　花光他所有的积蓄买下一只球队，以主教练的身份归来！
　　与白人们完全迥异的漆黑眼瞳，薛非的眼神里燃起了正属于年轻人的狂热火焰。
　　不计成本的方案，带领属于自己的队伍，以第三人称掌控球队作战，这就是他想做的疯狂的事。
　　英格兰足球总会对越高级别联赛的把控越严，方方面面的条款不计其数，厚的就像一本法学大典。
　　对低级别联赛则与之相反，他们从来没规定要求过教练员的年纪和履历，主教的选择权在俱乐部自己手上，这个机会就成为了薛非目前的曙光。
　　只是这现代足球的发源地，英国人已经发展商业赛事、职业体育很久，球员的数目多如牛毛。
　　薛非回想自己的国度亿万万人，合格以上的注册球员仅数千人，青训过的小孩也并不多见。
　　如果不增加真实的足球人口，再在激烈的竞争中提高水平，单纯用国家人数的总量来印证足球水平的高低，只是一部分云球迷的跟风批判，他们并没有真的去了解足球的发展。
　　成功的例子就是像英格兰等五大联赛的国家一样，融入地区文化，培养球迷基数和青训，增加足球人口才是质量提升的答案。
　　球员数量太多也会导致另一个问题：‘过营养化’。
　　35岁往上，基本是球员们肌肉细胞分裂再生和自我保护能力的极限，简单说就是经历了十几年青训，乃至接着十几年职业比赛的球员，在职业赛场上已经算老人。
　　年龄偏大的家伙们，很难再跟上活力旺盛的、十几二十几岁的男孩们的脚步。
　　即便他们再有经验，也就勉强混迹在站桩中锋、拖后中锋等策应职责的位置上，才够得到球发挥。
　　可三十多岁的壮年只是被青春饭淘汰，离开球场的他们仍然是社会活跃的主力，中流砥柱。
　　大量的球员转型各行各业，台前幕后。
　　评论员、足球节目主持人，教练、经理、球探、青训主管......
　　再不济，总归踢过职业足球的人开办培训班，也比体校淘汰的人要更具吸引力。
　　从人际关怀的角度来说，这些都极大的为球员们提供便利，增加退路。
　　如果薛非没有伤退，按他的青春潜力，即使不能留在法兰克福踢上德甲，也能踢德乙、英冠等次一级联赛，十几年后他才会考虑这些事情。
　　但是没有如果，现在退无可退的他必须寻找到出路，尤其他还心爱着绿茵场。
　　可他就以现在的模样去竞选主教练，哪怕是全国联赛的俱乐部都不会要他。退役的球员太多了，更别提一些待业在家的名帅，老家伙们。
　　竞技体育是残酷的优胜劣汰，哪怕不能晋升，也要避免再下一级。
　　所以，经验主义才是这儿的主旋律，足球俱乐部也是资产，老板们对于贬值是很敏感的。
　　让一个毛头小子来？愚人节早就过了！
　　知道这种方式行不通的薛非，掂量着自己的小金库。
　　他不是花钱大手大脚的人，但毕竟年轻，也不会太多束缚自己。
　　克劳利对薛非很是钟爱，毕竟是自家培养的孩子，于是在晋级英乙的那个夏天，他收到了人生第一份正式的职业合同，相当于给他的成人礼。
　　那时候福斯特已经成为了薛非的经纪人，贪心的他帮薛非谈成了10%的出售税后分成比，俱乐部方面欣然答应。
　　逐渐成为主力的薛非，红魔鬼可不会轻易放走，没有出售就不会实现。
　　可幸福来的就是那么突然，到了英甲，德国顶级联赛的大款直接点明要他，就像要当年的那位同源前辈。
　　法兰克福给克劳利开的价是120万欧元的首付，加上两年共80万欧元的分期，虽然要分给薛非20万欧元，但剩余的收获仍然丰厚，克劳利选择接受。
　　就当是别人替他们给小家伙发了奖金，20万欧并不夸张。何况他们急需资金买人，为了提升即战力，期望留在英甲联赛里。
　　法兰克福还同意租回两年呢！
　　在当时管理层的眼中，这笔交易怎么看怎么不亏。
　　“算上这些年上涨的周薪、奖金，和没有一次性到齐20万的分成比，我应该还剩30多万......”
　　薛非从来没这么仔细研究过自己的财政状况，他甚至有些后悔晚餐点的烤牛排，还挺贵的。
　　他的这些钱对于一位英甲联赛的当家中场来说，并不夸张，也不富裕。
　　作为刚入行几年的年轻人收入颇丰，可对于想买俱乐部的计划却有点儿捉襟见肘。
　　没办法，如果不是买下俱乐部以经理的名义去决定选人，他想要成为主教练很难，甚至不亚于让他带着伤病发作的风险，回去踢一赛季的高强度正式比赛。
　　“买全国联赛的俱乐部，应该没有这么昂贵吧...”
　　“无论如何，试过才不留遗憾！”
　　第二条路那是奔着gameover去的，他还是更想去筹集资金，按照原来的方案进行。
　　薛非回想着这些年在克劳利的体验，应该只有全国联赛俱乐部的开销，勉强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
　　他的手摸着平板凝望着界面，事成与否就看系统能带来多少助力了，这‘看人真准’的超能力。
　　不再顾及那么多，薛非想到他即将要在现实里玩一把fm经理，实在有些兴奋，这是许多电脑前的玩家都求之不得的经历。
　　“就决定是你了，开档！全国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