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几步远就看到郭二宝坐在另一排的四人桌上。土黄色的夹克搭在椅子背上，穿着着黑色的鸡心领开衫。
　　安康这个火大。正想把王壮叫过来训一顿，看到郭二宝色迷迷地打量着对面的女人。顺他视线看过去，安康也有点发愣。
　　郭二宝的对面坐着一位巨胸的老太太，安康活到三十岁头一次见到胸前挂着这么大的两颗“炸弹”的老太太。
　　安康叫过王壮指给他：“人在那儿呢。”
　　“他原来坐的这边的一排，怎么跑那儿去了？”王壮连忙过去。
　　安康回到刚力强这儿准备接着喂饭，见刚力强趴在碗上用勺子正往嘴里划拉饭，问他：“你这不自己能吃吗？”
　　刚力强嚼了几下咽下口中的饭：“他不喂，我不自己吃饿死我呀？”
　　刚力强是用胸部把右肘挤在桌子沿上，只靠腕部活动用勺子往嘴里划拉饭。
　　安康接过勺子，刚力强身子往后一退，他的右手立刻狂抖起来，控制几下没控制住抡起胳膊“啪”的一声拍到桌子上，把周围吃饭的人吓了一跳。
　　半个食堂的人骂刚力强有病。
　　另一排和牛贵勤、李秀清一起吃饭的王新田站起来，安康忙向李秀清打手势让她拦住，李秀清抱住王新田说了几句话，王新田才慢慢坐下去。
　　刚力强拍过这一下后，手——不抖了。
　　安康说：“算了，你以后别在食堂吃了，回房间吃吧，在房间里随便拍。最好先拍桌子，手不抖后再吃饭。你要是自己能吃，我就向老年公寓建议把你降为三级护理，这一级差一千八呢，一年两万多块呀。”
　　“你真能给我降？”
　　“你只要不用人喂饭我就给你降。”
　　刚力强听了手又狂抖起来。
　　“安康，安康……”王壮又跑了过来。
　　安康无奈地看着他：“又咋地了？”
　　“老郭头让你过去。”
　　“叫我过去？啥事？”
　　“他没说，他说‘你把安康给我叫过来’。”
　　“那你给老孙喂饭，喂完。”
　　安康走到郭二宝身边，郭二宝指着对面巨胸女人手里的花卷问：“她吃的是花卷，我怎么是米饭？”
　　安康看了一下，巨胸女人手里是花卷，她身边的老头吃的也是米饭，这肯定是打饭前问过吃什么才送过来的，郭二宝这是有意找事。
　　不等安康出声，郭二宝又说：“你护理过我，我不吃米饭你不知道吗？上过报纸的护工就这水平？”说完得意洋洋看了巨胸女一眼。
　　巨胸女听了这话抬头看了一下安康。
　　郭二宝这是有意在巨胸女前炫耀自己能训斥上过报纸的护工。
　　安康不护理郭二宝，这事完全可以不管。
　　但他知道，只要自己离开，郭二宝肯定会大喊大叫的骂自己。而自己又不能和他对骂，只好说：“我给你拿去。”
　　到打饭窗口用餐盘端来两个花卷放到桌上，郭二宝又说：“这么小的花卷两个能吃饱吗？再拿几个。”
　　安康又给端来两个。
　　这时巨胸女和她身边的老头耳语了几句，拿出塑料袋把没吃完的花卷装上，又把菜倒进一个餐盒里，两人互相搀扶着起身走了。
　　郭二宝看着离开的两个人，把手里的花卷一扔，吃起了米饭。
　　把安康气得恨不能给他两下。
　　晚饭时郭二宝又坐在了巨胸女的对面，两眼直勾勾盯着巨胸半天不眨一下。
　　巨胸女也知道郭二宝在看她，她也没招儿，人家只是看你又没干别的，你总不能因为看你就骂人家打人家吧。只好低着头和身边的老伴儿说话，她老伴儿也不抬头。
　　其实，郭二宝的举动早就落在来回巡视的护理员和护工的眼里。每到饭时，护理员和护工都不停地观察着吃饭的老人。在外人看来是随时准备添饭，实际是在观察老人用餐状态，重点防的是噎食。
　　他们看到郭二宝如此不堪的表现，除了在心里骂郭二宝不要脸外，也做不了什么。
　　“啊——七。”也许是众人背地里的臭骂起了作用，郭二宝突然打了个喷嚏。
　　从中午忍到现在的巨胸女可算找到了骂郭二宝的借口，站起来指着郭二宝的鼻子大骂他不讲卫生，乱喷病毒，不得好死。
　　郭二宝火了：“敢骂我，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年轻时是干什么的？”
　　巨胸女骂人水平不亚于牛贵勤，嗓门也大：“我不用打听也能看出你以前就是个狗卵子，狗走你跟着，狗停你颤悠，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在我面前装什么好汉？要不是犯法老娘一屁股坐死你……”
　　护理员怕打起来，跑到两人的中间劝架。
　　巨胸女的老伴儿拉着她往外走，巨胸女边走边骂，郭二宝连个还嘴的机会都没有。
　　安康看着心里这个解气，恶人还得恶人磨呀。
　　这是后话。
　　当天下午，安康到老年公寓附近的商场转了一圈儿，花三百买了一个小太阳取暖器，又给田倩交了二百块钱的电费。把取暖器，发票和电费收据交给了左向梅的儿子：“暖气来以前先给老太太用这个，别跟老太太说是我买的，就说你让朋友从家里送过来的。”
　　左向梅的儿子说：“还是你们了解老太太的心理呀。在她心里你就是免费为她服务的，使唤你心里有愧，不给你点钱她心里不踏实。就像别人帮她拎了一路她拎不动的东西，到家了不给你倒杯茶吃个水果啥的心里过意不去。她要是知道了你用她给你的钱买了这个，有事也不敢按呼叫器。行，这事我这个当哥的记下了，咱们相处的时间长着哪。”
　　“就是。”
　　随后两人聊了会家常，当左向梅的儿子得知安康为了挣钱买房而做护工时说：“买房的事哥也许能帮你一点小忙”。
　　直到田倩在护工群里通知开会，安康才离开509。
　　安康赶到一楼会议室，其它八名护工都到了，黄龙竟然也坐在会场。
　　会议室主席台上面挂着横幅：老年公寓“雁过拨毛”式腐败专项整治工作动员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