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顺这边告一段落，安康再回501，东门池、小丽已经去了医院。两老太太都躺着，二驴挺着个胖肚子站在卫生间里开着排风扇抽烟。
　　见安康进来指指卫生间的天棚说：“上面有水印，是不是六楼漏水呀？”
　　安康探头看看：“嗯，是有。不过漏不漏水我就不知道了。那个那个二哥，你家老太太不是包间吗？怎么让别人住进来了？”
　　安康不知道二驴的姓名大号，不知应该称其为“叔”还是“哥”。本着“见人减岁见货加钱”的处世原则，犹豫着叫了声二哥，没想到这声“二哥”把二驴叫高兴了。
　　说安康：“你就是比那些护工会说话，二哥在山东可是对男人的尊称。再说我也不老，今年才六十，你身体都不一定有我好，不信咱俩出去摔一跤。”
　　“我信我信。”安康连忙服软，但凡说出这类话的人都是不服老的犟种。这类犟种一般脾气都不大好，他们把生活中的各种不如意统统怪到别人头上，最后对自己的老化和退休都有着强烈的反感，敢说他一个“老”字立刻跟你翻脸。
　　安康在医院做护理时遇到过好几位这样的，对付他们的办法很简单，只要夸他身体好，年轻有活力，他会高兴的反过来侍候你。
　　现在安康也是照方抓药：“你都是六十了？我以为你不到五十呢，脸上一个褶儿都没有，要不能叫你哥吗？”
　　“叫哥就行。”二驴满意地对着卫生间的镜子照着自己的胖脸。
　　“二哥，咱不是包间吗？”安康见一句“二哥”让二驴说跑了题，又把话拉了回来。
　　“包什么间，是老太太忘了当初的事……”
　　杨玉珍在老年公寓开园的时候就住了进来，当时人少房间多，就收了一张床的费用让她享受包间的待遇。讲好以后有拼间的人住进来，杨玉珍不能反对。
　　这一住就是三年。
　　昨天她刚别的楼层搬进501，跟着又住进来一个韩佩琴，杨玉珍就不习惯了，非让人家搬出去。老年公寓说了，已经优惠了三年，不可能再优惠下去。你一个人住也行，但是必须付包间钱，而不是一张床钱。
　　二驴说：“我上午就是给老太太跑包间的事，连院长都找了，可是没房间。只能这么住着。”
　　安康点头：“这样住也挺好，杨奶奶的岁数越来越大，她一个人住着不如有个伴儿好。”
　　“我妈有伴你可不能偷懒啊，我妈可是床头探视，你每天晚上可要勤看着点。”二驴警告。
　　“没问题，二哥留个联系方式，杨奶奶有什么事我及时联系你。”
　　“行，你记一下……”
　　安康记下二驴的手机号，外面有人敲门。二驴探头看了一下：“给我妈看病的大夫来了。”
　　“二哥你忙，我到别的屋看看。”
　　“去吧去吧，这里有二哥呢。”
　　安康今天的早早过来，原打算把五楼新来的几位老人都见一见，认识一下。可一进院就被田倩叫了过去，接着被小丽三番两次的呼叫，忙到现在都上午十点多了，才得空。
　　手中的表格里，还有502杜玉莲和509左向梅没见到。抓紧时间去露个面吧，一会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事。
　　502房间的杜玉莲，九十六岁。一级护理，床头探视。昨天从三楼转到五楼的。
　　安康进屋时老人不在，她七十岁的女儿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说是房间太冷，等十五号供了暖再来住，反正也就是五六天的事。
　　这一看就是小老人照看老老人，现在六七十岁的小老人照看八九十岁老老人的家庭真不少。
　　她女儿讲，老太太耳朵和眼睛还行，在屋里吃饭走路也没啥问题，就是精力不济，吃着饭或说着话就睡着了。她怕老妈睡梦中就过去了，要求安康一定要经常到房间看看，尤其是夜间。
　　509房的左向梅，安康从护理记录上看到她身上有股臭味儿，心想不知道是个多邋遢的人。见到她时有些意外。
　　一身浅灰色运动服，脚下运动鞋，齐耳短发，干净利索。
　　安康进屋时她正用左手往儿子杯里倒水，水倒得非常稳。
　　安康向做二人自我介绍，左向梅的儿子走过来握手：“以后就辛苦你了。”
　　“谈不上辛苦，这是我的工作。”
　　左向梅没理安康，拖着右腿进了进了卫生间。
　　安康问：“左奶奶的腿不大好？”
　　左向梅的儿子说：“脑梗后遗症，右半身不行。”
　　安康赞：“半身不好用还这么利索，少见。”
　　左向梅从卫生间出来，安康注意她的右手掖衬衣一样掖在裤子里，拖着右腿走过来向安康伸出左手，手却攥着，安康以为她左手也不灵便，伸双手握了一下。
　　左向梅的手有点湿，明显是刚洗过。这位老人这是怕自己嫌她脏，特意去洗了手才过来握手，安康心里对左向梅好感大增。
　　松开手，觉得手里多了些东西，一看，是一卷百元纸币。
　　安康看看钱问她儿子：“老太太这是啥意思？”
　　“就是请你多关照的意思，你不拿这钱她心里不踏实。人老了，难。你就拿着吧。”
　　安康想了一下：“好吧。谢谢左奶奶。”
　　目不转睛盯着安康的左向梅听到安康说“谢谢”露出了笑容，走了两步坐到床上。
　　左向梅的儿子说：“我妈住到老年公寓后，身体恢复的一直挺好。半年前换了护工后身上就多了股怪味儿，谁也不愿意护理。所以我妈怕讨人嫌，也不出屋，一天天就一个人在屋里呆着。”
　　“你刚才说是换了护工后身上才有味儿的？”安康问。
　　“是，以前那个护工护理时没有，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有味儿了？”
　　安康闻闻空气，又走到左向梅的身边说：“左奶奶，我闻一下，你别生气。”
　　左向梅点头，身子坐的笔直。
　　安康闻了闻她的肩和头发：“没味儿。”
　　“这味儿有时有，有时没有。”
　　安康问：“左奶奶，你的右手为什么要掖到裤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