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1950年代,国家对XJ的开发力度空前,吸引了大量内地移民前往这片广袤的土地。本作品讲述了一位公路勘探员一生的故事,他在20岁时踏上了XJ的土地,罗布泊,昆仑山,塔克拉玛干沙漠……参与了不同历史时期的建设与开发,亲历了这片土地上的社会变革与经济发展。由于时间久远,部分情节为作者虚构,文中地理位置经过适度隐匿,部分内容也进行了适当调整。
-----------------
50年,我的孩子秀秀出生了,我和妻子秀华商量,现在河城地区饥荒严重,不如响应国家号召,去XJ。眼下粮食越来越少,虽然周围几家没饿死人,但是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结束。万一明年光景好,收成好,再攒攒粮食,又能过活,但是看这情形,周围几家人没一家上队干活,怕是丰收不了。得提前做打算。秀华没出过远门,也不知道XJ在哪里。她娘家人确实给她说过,西北那边养牛养羊,肉够吃,人也少。但是早年总有谁谁谁犯了错误后跑到那边的消息。她担心这一趟去了凶多吉少。
“现在国家号召人们去那边。西北林子多,牛羊多,总不至于饿死。你等我信儿,说不定我过去之后咱家就不用挨饿了。”
晚上,我俩一起去找我爹说这个事。我爷爷生了三个儿子,他们三兄弟又生了我们四兄弟。现在只有我爹在世,所以大事小事兄弟几个都来我家找我爹合计。
秀秀刚出生,爹的意思是让我等孩子再大点再去。但是号召在即,再等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化。而且少一个人家里就可以少一份口粮。老爹抽着烟,想了一会儿说“那就去闯闯试试。”他带着我俩去里屋柜子上拿下来一包东西,里面是一盒模具。“咱家前几代是做糕点的。附近出了名的点心铺子。现在没人吃点心了,也没人做了。我教你几个简单的花样,你去了那边要是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就去点心铺打杂养活自己。”从和面开始,学了几天,终于能揉出软硬不同的面团子。虽然心里不情愿学,但是一切由老爹做主,他就是全家的主心骨。也正是因为这份和面的手艺,让我在之后几十年的风吹露宿中没被饿死。
车票定在下礼拜,秀华帮我收拾行李,我教秀秀说话。虽然发音不是很清晰,但是明显能听出妈妈,爸爸,爷爷几个音了。“我走之后你在家好好守着爹,有事就去找大嫂他们帮忙。但是也别啥都跟大嫂他们说,做决定之前先和爹商量着。记住,别多说话,尤其是现在。”“我知道了。你这突然说要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收拾行李。”秀华在这几天跑了好几户人家,给我用羊皮做成护膝,买了棉甲,做了双布鞋。她还要做更多的衣服,我没让她做。“我这次先去看看。爹说让我先去探探路,要是那边安全,吃得饱,就让我把几个兄弟都带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西伦和大嫂来家里。装了点粮食后来帮着带秀秀。一边埋怨我为什么突然决定去XJ这么远的地方。
西伦大哥说“现在那边乱不?”
“不乱。王将军带人在那边镇守。很安全。”
“听说那边的人不说咱们这的话,备不住汉话都不会说。你自己个去能行不?”
“能不能行先去试试呗。”
大嫂说:“哎呦我这心突突的。前几天我们队里有人为了争粮食打起来了。半夜都摸到人家家里去了。你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孤儿寡母的能行吗?你要不再等等,说不定今年风景就好起来了。明年重新分配地,你们兄弟几个都在家互相扶持着多好。我们队里刚还广播呢,饥荒很快就过去,让我们有信心。”
“知道了,大嫂。你们在家多照顾老爹和秀华她们。我过去看看什么情形,这次去不多久,看看就回来。”
羊毛马甲,棉裤,布鞋,帽子,蓝黄俩汗衫,一套中山装,一件棉衣。就这样,踏上了去XJ的旅途。
-----------------
临行那天,一家人去了火车站,先坐驴车到镇上,然后搭着拖拉机进城赶火车。第一次坐绿皮火车,上了车用布兜装了一袋子东西,绿色水壶里面盛着热水,几个现摘的小苹果,一沓草纸,一个笔记本,一支笔。春寒料峭我不断挥手让他们回去。秀华抱着秀秀哭,几个嫂子搂着秀华哭。女人们一直哭,兄弟们不停递来东西。车来了,没有多说,我反复核对手里的票后挤上火车。人山人海的,蓝中山装,蓝帽子,花棉袄,所有人长的都是一个样。人们从门口挤到车尾,门上不来就从窗户上挤进来。我捂紧胸前口袋,里面是爹给我的十块钱。穷家富路,我这一趟远门几乎带走了家里大半个积蓄。老爹给我写了字条,让我找邻村的哪个亲戚去投靠,他们去XJ去的早在那边能照应着我点。我跟钱一起放在胸前的口袋,别上纽扣,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当天晚上,我坐在座位上四处张望。第一次远行虽然有点疲惫但是更多的是被兴奋掩盖。
我半眯着眼靠在座位上,迎面看见一伙儿人,摇晃着走路,流里流气的,趿拉着鞋,边走边碰别人。他们碰过的地方都是人家口袋,看来是一伙儿小贼。小贼们从前面那个车厢过来,左右张望着,撞完人然后往上瞟。在我们这节车厢前面,趁着前座人去上厕所,脱了鞋踩着座位蹭的一下跃上火车顶上放行李的地方。一边摸索着一边往下瞅,谁要是盯着他们看另外两个人就围上去把他夹在中间。上面那个小贼摸完包后拿出一条长绳,挂着个钩子。一边往前移动一边伸下来勾住睡着人的行李,噌一下子就拎走了。下面两个小贼帮他拿着鞋晃悠着走到下一届车厢分赃。看完他们的操作我浑身冷汗。幸亏在靠窗的位置,双臂抱臂装睡,也没什么行李放在那上头。我把棉衣套身上,又把行李都放在怀里环起来。有一伙儿就有更多伙儿。果然,在我装睡的这段时间来来回回过去十七八个贼。
早上五六点,天也亮了。几个熟睡的人醒来后发现行李没有了。有的是帆布大包,有的是皮公文包,有的是包袱。他们大吵大嚷着一个个搜,一个个找。但是几伙儿人了,早就摸完走了。走到我这,一个东北口音的大哥问我“小伙子,你有没有看到我的行李,一个这么大的包,里面装着一些衣服。”我假意揉揉眼,然后说睡着了,没注意到。他们看我随身带了个布兜子,里面就几个苹果,也没多问,慌里慌张赶往下一节车厢。警察一趟趟穿梭,来了也只能是提醒我们注意行李,提醒女同志们牵好小孩。
第二天晚上,火车经过了甘肃,不断有新的口音的人上车了。我观察着他们,有的带着头巾,有的把全身围着。嗓门大,见谁都热情。看见穿着将就的就问“老板,要小工不?直接跟着你走。”他们有的人刚上车就被人家挑走了,有的也没个目的地,就在车上装睡躲过检票。
还有半天就到XJ了,我把行李都翻出来,看看有什么东西落下。迎面走来一个长着大胡子的小伙儿,见到我就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和我寒暄。先是家长里短,然后问我到站了没,我虽然设防但是没见过这么热情的人,半推半就说了目的地就挣脱了他的环抱。他们笑着给我祝福,然后下车。突然间我反应过来——钱!我心里毛了一下,一边想着可能就是遇到一个热情的人,一边冷汗直冒,浸湿了后背的衣裳。当我的手摸到胸前口袋时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口子解开了。在把手放进去摸钱,只有一张亲戚的地址字条,哪还有什么钱。
我大脑一片空白,轰的一声,耳朵突然嗡嗡的耳鸣。站在那摸了一遍又一遍,钱确实没了!被刚刚那个人摸走了。旁边的人见我愣在原地用手牵了我一下,吓得我浑身一哆嗦,瞬间如一盆冷水浇下。旁边一个老乡跟我说:“钱被摸走了。刚刚他下车就摸走了。这伙儿人前面那节车厢来的,已经摸了好几十个人了。”我一边暗悔一边咒骂,趁他娘的,怎么不早点说。老乡老乡,见面不帮。这一路上聊了这么久,遇到事的时候躲起来。我没搭理他,坐回窗口,思索着到地方该怎么办。钱还有几块钱零头,虽然可以活两天,不至于饿死街头,但是十块钱是家里积攒已久的积蓄。这个钱还没到地方啊!就这么被人给摸了去。我怎么这么大意!
“XJ到了,XJ到了”前面有人在喊,我顺着窗外看去,车终于从茫茫戈壁出去,走向一个新的城市。我木讷的拿着东西,站起来反复回头,反复清点我剩下的那点行李。然后木讷的跟着人群下车。驴车,骆驼,听不懂的口音,黄灿灿的阳光直刺眼。这个新地方真他娘的大。
钱没了,我这一路上的盘算落空了。原本寻思着用这钱买点东西,去看看亲戚。在人家家住两天,听听当地的风土人情。最好的是给我找个活儿干两天,然后回家告诉秀华我在这边扎下来了。现在好了,身上的钱都不够住旅店。车站旁边的招待所不停有人牵着我往前走,挥开一个另一个又过来搀扶我。我不耐烦的推开他们“起一边子去。”一边在周围乱转。没有钱,空着手也能去人家家。拿着这个字条敲开门,礼貌点给人家说明情况,招待我两天是可以的。但是转念一想,人家家过来也是无依无靠的,能安营扎寨一直没回去说明人家自己有本事。我一没钱,二没礼物,这样过去不就是投靠人家。人家能看得起我才怪。“宁可在外受气,也不投靠亲娘舅。”更何况娘去了这么多年了,过去也没话说。当机立断,我改变了注意,找了个大桥,跟那些小工一块蹲在那,买了个饼充饥,然后靠在桥洞观察那些揽活儿的。第一天就这么过了一宿,我没好意思张口。第二天早上冻的受不了。五点半就起来到处逛。
来到一个挑着扁担的人前,我问他扁担里是啥,他说是一些吃食,里面有饼,有馕,有咸鸭蛋。五点半,天都没亮。我俩就在那跺着脚站着聊天。我给他讲了我在路上被人摸钱的经历,他说这地方天天都能看见哭着出来的人。有的人大哭大喊,救命的钱,养孩子的钱,手表首饰,被拽豁了耳朵的妇人,连鞋都被偷了的人都有,各种各样式儿的。我俩大笑,鞋都被偷了。比我惨。
过了一会儿,一伙儿人穿着军大衣,呢子大衣的呼啦啦的过去。走的很急,带着个雷锋帽儿捂着耳朵。我跟上去,学着那些小工的样子说:“同志,你们缺人干活儿不,我现在就跟着去。”这伙儿人一边快速往前走一边说摇头,不知道是不用人还是让我离远点。最后有个年纪大些的大哥看着我说:“小伙子,你哪儿的人啊?”“我河北沧州的。钱在路上让小偷摸了,现在找个打工的地方,能住就行。”
“认字儿不?”
另一个裹着军大衣带着雷锋帽的大哥挤了过来问我。
“认字儿。会写。”我在随身带的野草纸上写下我的名字:李锡谋。
“行行行,跟我们走,我们这儿正好缺人。”
“我们是勘探队的,现在正缺人。平时主要就是地质勘探,也修路。你那有没有介绍信什么的,你开个过来,跟着学学。你能吃苦不?”
“我能吃苦。河北那边现在招灾,我过来就是讨生活的。我这没有介绍信,我坐火车坐了三天三夜来的,身上就一张我老爹给我的亲戚家的字条。”
“那这样,你先跟我们走,拿着这个字条,去找你亲戚,然后看他们能不能给你开个临时的介绍信,证明一下子你。你这两天先跟着我们在队上干。你会干啥?画图会不?”
“画图不会。就会写字。”
“你这光会写字也不行啊。”旁边一个穿厚呢子大衣的大哥插话。“我们这要会画图的,干体力活儿你得去别的队。我们这搞勘探的。”
“你带带我,我熟了不就会了。”
几个大哥大笑,决定带上我。可能是年纪小又比较愣,他们让我上车我就跟着上了一辆卡车。也没问去哪儿。一路上就听着他们说路况,岩石。
“我会做饭。”
几个大哥聊到一半看着我说:“行啊小伙子,会做饭可以。我们队上也缺会做饭的。”“干野外的都会做饭。”他们大笑。
到了地方,我们几个下车,我左顾右盼,来到了一个大院中。
“回来了老张。带回来谁啊?”
“我家亲戚,投靠我的。”
他们几个又是一阵大笑。
进了一个办公室,我坐下,几个大哥用陶瓷缸子给我倒了杯热水。我从怀里掏出门口扁担那买的馕泡着吃。我拿出字条问:“这介绍信怎么开啊?我现在去找我亲戚不?”
几个大哥拿着字条看了看“石河子啊,不是这啊,远着呢。”
“要不这样,你先在这干着,一会儿我们带你去派出所开个临时的介绍信。你得老老实实说明白你是谁,家里几口人。”最早跟我搭话的穿军大衣的是老张大哥,他让我吃饱之后跟他去派出所,他给我做担保,开个证明。
我喝着热水就馕,心里不知道是暖的还是感动的,眼前泛起一团白雾。“我给你担保……”后面的话一句没过耳朵。就反复思索着这句话。能给我开封介绍信,给我找个住的地方,就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