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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与死,一念之间。
他双手举着一幅镶嵌了宝石的黑白相框,在诺大的书房中央旋转了一个圈,优雅,轻快,享受着亲手制裁他人生死的至高无上的权力。
镜片后那双冷洌的灰黑色瞳仁,满是闪烁着异常兴奋的光泽。
款款落步,旋转,踮脚,撤步,上等的牛皮鞋底在桃木地板上划出“呲啦”的尖厉声响,静静体会这难以言喻的隐秘的愉悦。
他在空气中旋转,相框上黑白照片里的女人也跟着在旋转,像是两个遥遥相望的旋转木马,之间永远隔着不可企及的距离。
那便是生与死的距离。
“阿曼,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为了给你复仇,你会原谅我的。”
“对吧?我亲爱的未婚妻。”
他缓缓倾下身,落下一个轻柔绵密的吻,相框上的少女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乌黑的长发如瀑,白皙的面颊似乎红润起来,有了光彩。
像是在默许他的这一切行动。
昔日的阿曼总会一遍遍的念叨,黑亮的瞳仁闪在黑夜里。
“妈妈常常告诉我,我的未曾谋面的亲生母亲有多爱我。”
“我时常会想,如果不是因为我,她就不会难产而死。”
“你能知道这种内心备受折磨的感觉吗?”
“或许爸爸抛下了我们母女俩,”她低下头,“但我还是相信,他是爱着我们的。”
那时,他总会紧握着她的手,多想告诉她,不是的,不是你,是那个叫做楚若梅的女人,杀死了你的母亲曼淑君。可倘若一生都要背负仇恨的活下去,不如由他来亲手斩断。
而斩断仇恨的唯一方式,就是以牙还牙,走向复仇。
“现在的我做到了。”
他内心欢快的欣愉的就要奔腾起来,交响舞曲绵绵不断,乐曲节奏愈加快速,脚下的舞步也愈加快速。突然,“叮”的一声,手机响了。
他倏地完美的一个转身撤脚收住了刚刚还疾驰翩翩的舞步,半弯腰一个漂亮的谢幕礼,想象中台下掌声轰鸣响彻一片,起身悠哉地走向桌台。
将手中的相框倾覆在桌台的一角。
桌台正中的手机亮着白花花的屏,赫然显现来自父亲发送的语音条。
“易儿,医而优则仕,现在医院内部正在举行一系列选拔,关于心脏科室主任,我准备提拔你,你要争取好好表现。”
“好的,父亲。”他是鼎鼎有名的NJ市属医院陆院长的荣耀,陆院长的命令有如天命,不容抗拒,容不得他半点自由。
自他出生起便只有父亲的存在,在儿时的过往记忆里,他曾一片一片的努力寻找,想要找出一丝关于妈妈的回忆。
可是没有。
放下手机,他终于舒爽而惬意地坐下来,身体陷入柔软的羊皮椅背里,目光洒向亮着莹莹蓝光的电脑屏幕,书房里的黑胶唱片机正播放着华尔兹交响曲,袅袅余音回荡。
“南希,你这个杀人凶手,快去死吧,去给杰森陪葬。”
“外网有人悬赏70w要你的人头,你最好躲远点哦~”
“渣女!欺骗了我纯情男神的感情,害死了他。”
极尽恶毒的语言铺满整片电脑屏幕。他用指尖滚了滚鼠标,甚至连一句评论都懒得敲,怕脏了他的手。
这几天网络事件发酵的程度,如同滚雪球般膨胀,正如他预想的一样。况且他花了大价钱雇买的水军和热度,想要掌控舆情简直易如反掌,顺利的就像他这毫无阻碍的人生一样。
在钱权面前,想要毁掉一个人,太简单了。
南希,即便你不会死,至少也会生不如死,一辈子都活在众人的唾骂里。
他跟着华尔兹的旋律指挥着,指尖在空气中挥舞,像一把无形的刀划破空气。
复仇的快感美妙到让他勾起嘴角的笑意。
“噔噔噔”书房门传来轻微的三声叩响,陆易敛了敛眉,收回刚刚还挥动的手臂端坐好,胡桃色的木门被推开。
“陆少爷,这是魏主任送来的。”管家手里端着象牙白的瓷碟,正中央摆着一颗红艳欲滴的苹果。
“魏叔叔?”陆易瞟了一眼。
“放桌上吧。”
书房门“咔哒”一声关上,陆易盯着桌台上的那颗红艳艳的苹果,他想起往年每逢硕果累累的秋日,魏叔叔总会提着一兜北方家乡产的苹果来拜访父亲。
“陆院长,就像这颗苹果,看上去光鲜亮丽,但只要它的表皮上有哪怕一个微不足道的虫眼,内里就已经被虫蛀蚀了,无可逆转。”
客厅里隐秘的转角处,传来悉悉索索的谈话声,像是老鼠在啃食残渣。
他盯着那红艳艳的光洁无比的果皮,突然猛地伸出手,一把将那颗完美的苹果挥翻在地。
秋日的深夜,NJ市属医院里的人已寥寥无几。
顶楼的院长办公室仍亮着灯,“当当当”几声,魏主任敲门进来,手里拎着一盒上好的西湖龙井茶叶。
“哎哟我们的陆大院长啊,您这公事繁忙,也要注意身体啊。”魏主任顺手带上门,瞟了眼堆满院诊资料的办公桌台上已经空了的茶水杯,“我给您带了西湖龙井御前十八棵,这可是上等的好茶,搁以前乾隆皇帝才配享用的,每年产量仅二两,您尝尝先。”
陆院长放下手里厚厚一沓的人员推选资料名单,握着笔敲了敲桌子,“你来干什么?”
“哎,您这么说太见外了,这没事儿我就不能来叙叙旧嘛。”魏主任利索的端过桌台上的茶水杯,放上几撮茶叶,又满上开水,清幽的茶香瞬间飘满室内。
“有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
魏主任将茶杯递过去,放在办公桌上,又拿起饮水机旁的白色纸杯,给自己也满上一杯茶水。
“现在院里提拔的事儿,您看我这能不能升任个副院长。”
陆院长揭起茶杯盖,茶香与花果香扑鼻而来,茶底清澈透亮,确实是上等的好茶。
“以你的资质,副院长是不可能的。”
“以我的资质?”魏主任意味深长的看了陆院长一眼。
“那么以您的资质,羊水栓塞,还是用药不当,陆院长。”他低下头,将杯子凑到嘴前,吸了吸鼻子,“毕竟,事关一条人命哪。”
闻言,陆院长变了脸色,握着杯盖的手重重地敲在杯沿上,发出“当啷”的清脆声,茶水溅落一桌。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别忘了你是怎么从一个实习助理提拔成一个科室主任的。”
魏主任被这声响惊得一哆嗦,杯子里的茶水洒溅一地,还差点烫到了嘴。
“不敢不敢,我哪敢得罪咱们人人尊崇的陆大院长哪。”
“您瞅瞅,发这么大火干嘛,可惜了这么好的茶。”他低下头瞥了眼一地的茶水。
“不过,您不说我都忘了,”魏主任咂巴了一口剩的快见底的茶水,“多亏了那时候是我做实习助理,才没把你的事儿说出去。”
“这《执业医师法》第三十七条可写的明明白白,因为自身原因造成严重医疗事故的,故意隐匿有关医学文书以及其他资料的。可是需要吊销其医师资格证和营业执照的。”
“光这两项就足以让你位子不保,那个女人的死足够你后半辈子去吃牢饭了。”
“所以这次院里选拔的事儿……”
“滚!你给我滚出去!”陆院长指着门,朝他大喊。
“好,我滚我滚,我这连滚带爬的滚。”
“消消气儿,陆大院长,别气坏了身子。”
“以后这NJ市属医院还得托您好好打理呢。”
魏主任撂下这句话,转身向门口走去,这个冥顽不灵的陆老头,现在让你好好风光,以后有你受的,推开门轻飘飘地走了。
陆院长低垂下头,两鬓的白发在灯光下像结满了霜。
他始终记得1987年同样在这么一个秋日的夜晚,那个叫做曼淑君的女人求他救救她肚子里的孩子。
在那场失败的抢救手术后,当时的病历本也不翼而飞。
大好前程和身败名裂,他必须做一个选择。
往事如刀一片片杀在他备受煎熬的良心上,他颤巍巍地端起茶杯,茶水洒落一地。
寒秋的浓雾隐没了这个夜晚。
深夜时分,从石臼海岸回来后,南希坐在四下无人的力学实验室里。
整整一宿,没有开灯。冰冷的仪器上闪烁的黄色指示灯,在她的脸上打出昏黄的侧影。她的脸忽明忽暗,嵌在寂静的幽暗里,如同那夜莫娜的嘴上叼着的一吸一吐间明灭不定的烟头。
莫娜扔掉烟头,用高跟鞋底捻灭,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烟用打火机点燃。
“不对,应该说,是前女友。”
她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悠长的烟圈。
“算了。”又摆摆手,烟头火星摇晃。
“南希,你不要误会,我是来帮助你的。”
“网络上不会有人想要知道真相,人们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以我从阿森口中对你的了解,你不会做那样的事的。”
南希仰起头,看着那个烟圈缓缓上升,她明白,有人要置她于死地。
“我知道你。”她望向半空,烟圈消散,融入秋日的浓雾之中,“在杰森坠海之前,我就知道你了。”
杰森的坠海死亡,妈妈的心脏病复发去世,还有那天心脏手术后,爸爸让她送房产证时,她看到办公大楼门口处那个若隐若现的白大褂男人的身影。
如果要说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易察觉的关联。
那么似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个人。
那就是陆医生。
陆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