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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厅的人到车站月台的时候天刚微微亮,月台上只站了零散几个人,大约也是来接站的。
党调科来了一组人,由张南和特务组长苏胜德带队,到得比他们稍早。
两边碰了头,警察厅这边按出发前的交代各自先行布置起来。
张南一看架势就明白了,夸道:“你们这办法不错啊!谁的点子?”
“干这行这么多年,一点小主意还是有的。”
周治平自谦式的客套了下,随口又问了句:“张干事,来的时候看到站外停了好几辆小汽车,你们开了几辆来?”
“两部!我们有八个人,一部车也坐不下,又不像你们,有警车。”
“我们也是两部,不过是两大部。”
周治平自嘲着双手虚抱,做了个很大的姿势。
尹如朝递上烟也跟着迎合了句:“还是你们阔气!我们警察厅那几台小汽车都老掉牙了,还不够分,周科长平时都是骑的机车。”
张南颇有感慨的回道:“我说两位,你们还抱怨什么哪!我们去年进了个新人,和你们陈处的秘书小严是同期,他每月薪俸四十,小严五十五,到底谁待遇好?”
中华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
国人见了面那是有必走程序的,这里面分三个层次。
最低一层,“点头之交”。
就是仅仅相互认识。碰着面了客气的问一句“吃了吗?”诸如此类的话,点下头然后就此别过。
第二层,“泛泛之交”。
认识但没什么交往,却保不齐以后会有交往。这种情况,见着面一般除了客气话,还会说上几句客套话,比如恭维人家好看哪,精神哪什么的。
第三层,“不得不交”。
到了这一层,就意味着相互之间在工作或者生活上有交集。今天你找我办个什么事啊,明天我请你帮个什么忙啊。总之,是各有取舍。
这种关系要见了面,往往是先客气一下,再客套一番,最后就是比比看。
比比看,很重要!
不!准确的说,在国人心里,比比看最重要!
不患寡,唯患不均。千古至理!
警察厅虽然设备陈旧,办案经费紧巴,但个人薪俸却是一般单位不能比的。
不能比,就最怕人家红着眼拿你作比,于是每每就自曝其短,以示上天的公平。
在理论公平这方面,周治平似乎从未输过阵。
“我觉着五十五都给少了!我们陈处那是最听上级号召的,为了锻炼新人,把小严给忙得啊,天天睡办公室!要跟你们一样,平时就是喝喝茶看看报的,那给三十都不算多。”
张南自然是不服气的。
对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戏谑道:“老周,你这身便装可没老尹这崭新的警制皮大衣穿着气派。我听说置装费警察厅年年都有发呀,你该不会是背着嫂夫人藏了私房钱吧?”
都知道周治平怕老婆,张南的话就像踩到了他尾巴,他蹦道:“我上有二老要服伺,下有儿女六个要养育。私房钱嘛,我是真想存,可那也得要有啊!”
众人俱笑。
周治平也笑着拍了拍上衣的四个口袋,又伸手轻轻撩开了张南外面套着的风衣的右衣襟,用食指对着他里面穿的呢制公务员制服点了点。
“哎呀!还是没法和你们比呀!你们这便装都是配发的制服,自己除了买条裤衩子,其他衣服根本就不用买。”
众人又笑。
周治平又比着自己的左上衣口袋,按顺时针边指边说道:“礼义廉耻,国之四维。”
说完,又逆时针比着道:“礼义廉耻!”
接着,又按从左边到右边的顺序比了一遍,然后道:“我就没搞懂立法院那帮大人们是怎么想的,《服制条例》居然规定公务员制服只有三个口袋!”
“礼,存乎于心,面上肯定是有了!肺上面差一个袋,是想说公务员们可以缺义廉耻中的哪一维呢?还是说,果府的公务员们是有心没肺呢?”
周治平本就生得团头大脸,如今摇头晃脑在那比划一番,最后还说出了这么段怪论,一下就笑翻了众人。
苏胜德看了下表,笑着道:“各位老板,还有一刻钟火车就该进站了,笑话等喝酒的时候去讲,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几人不自觉都看了下表,尹如朝问张南:“待会你们准备怎么安排?”
张南环顾了一下四周,指着警察厅的布置道:“你们怎么安排都行,我们相信你们肯定没问题。”
“我们当然是听你们的。”周治平接过话表明主次。
“我们人少,又是便装,怎么盘查就看你们了。”
尹如朝道:“我们可不认识那两位客人。”
“我们也不认识。”
“接站的人多起来了。不说了,等会看情况吧!”
旭日初升,几声长笛呜鸣后,列车披着朝霞驶进了站台。
这时,站台广播响了:“各位旅客,由上海闸北发往南京下关的第十九次夜特快列车已经到站,请您做好下车准备。”
重播一遍后,广播内容变了。
“请各位旅客注意!市政府为响应取缔旧历新年,旅客须开包检验,请自觉上缴违禁物品。普通旅客请前往车站出口检票出站,持卧铺票旅客请前往贵宾通道检票出站。”
八号车厢的大概停靠区域,车门位置是早就估算好了的,四名身着警装的警员分两列站立。
靠西边车头方向的两名警员,其中一名扶着块半人高的告示牌,上面写着“废除旧历推行国历,违禁物品一律没收”四行大字,另一名警员手里则拿着个白铁皮喇叭。
靠东边车尾方向的两名警员则站在一张方桌后。
桌上放着一摞由果党南京特别市党部印发的《什么叫国历》的宣传小册子,桌子正面蒙着一块白布,上面罗列了违禁物品种类清单,桌旁还放着两个竹篓。
周治平和张南,尹如朝和苏胜德也分成两组站在警员身后不远处,其他人在各自位置上待命。
列车刚停稳,就有五六个穿着体面的人围向了车门处。
一个秀发披肩,头戴黑色英伦经典圆顶呢帽,身穿浅粉色呢外套,约摸二十出头文秀隽雅的姑娘看了眼白布上的清单后,很是鄙夷的说了句:“真讨厌!连春联都收!”
打开车门的是个洋侍应生,见这情形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操着蹩脚的汉语对站在车门两旁等候的人说道:“欧!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请大家让让,谢谢!”
洋侍应刚放下踏步梯,拿喇叭的警员就喊道:“为节省大家的宝贵时间,请持卧铺票的旅客往东走贵宾通道出站!”
没想到这时洋侍应居然也拿出个铁皮喇叭对着车厢里喊了起来。
“尊敬的各位旅客,请拿好您的行李,依次排队在我这里换票下车。万国寝车公司竭诚为您服务,谢谢!先请一号包厢旅客换票……”
四人顿时明白了。
南京这边以开包检查违禁品的名义,用把全体卧铺旅客往贵宾通道赶的方式,通过查验车票锁定李子。
上海那边怕南京这边找不到李子会去打草惊蛇,买通洋侍应在火车到站后再一个一个换票下车,用这种方式告诉南京这边谁是李子。
都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妖,那李子呢?是狐?是妖?还是僧?
李子有人接站,接站的居然是那个英伦风的女子。
“爸!您回来怎么也不提前给家里来个电话?要不是师哥告诉我,我都不知道。”
姑娘挽起李子的手臂,白里透红的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那笑容任谁看上一眼都难以忘却!
李子面容慈祥满是关爱的对那姑娘说道:“天这么冷,你还来接什么?”
姑娘笑颜如花道:“您回来,迎接您肯定是要的。可惜母亲要照料奶奶和小弟,就只能我一个人来,您可别不高兴!”
“我哪会不高兴,你母亲贤良淑德,你别让她担心就好!”
“爸!我已经是大人了,你们不能再用看小孩子的眼光来看我,担心这,担心那的。”
“呵呵!只要你还没出嫁我们就都担心。你看看你,上班又不穿制服。”
“我不是还没有正式入职嘛!等正式入职了,我天天穿!”
除了那姑娘,还有位戴副眼镜,颇有政府职员派头的三十来岁青年男子来接李子。
接到李子的第一时间他就接过了李子的行李,还主动付了行李搬运员小费。
青年男子十分恭敬的对李子说道:“老师,您辛苦!筹委会就等您回来了!昨晚接了您电话,我一兴奋就告诉了若兰,她高兴坏了,非要来接您。这不,就来了。”
“林毅,让你费心了。忙了半个多月,总算是跟梅乐和厘清了因津海关事件造成的关税账目紊乱。我赶着回来开会,他们还得和上海的银钱两业接着谈。”
“先生,请打开行李,配合检查!”竹篓旁的警员拦下李子口中叫林毅的青年男子。
“检查什么?你们有什么资格检查?”林毅明显没有把警察放在眼里,语气很强势。
警员指着告示牌道:“市政府规定,取缔旧历新年,凡是烟花爆竹,春联以及其他违禁物品都要上交没收。”
林毅不耐烦道:“我们没有你说的违禁品,你们也没资格检查!”
“林毅,让他们看下嘛!他们也是为了贯彻落实政府的革新举措,别难为人家。”
李子态度和蔼,诚恳,言语间亲和力与威严共存,颇有那种学者型官员风范。
“好吧!老师。”
见李子发了话,林毅很不情愿的把皮箱放到了方桌上,公文包却还是紧紧提在手里。
“查吧,快点!”
英伦风女子嫌警察手脚没个轻重,过来亲自打开了皮箱,并一件一件的拿出来展示。
皮箱里除了随身衣物和日常用品就只有两本书。
一本罗萨.卢森堡著《新经济学》中译本,一本陈启修译《资本论》第一卷第一分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