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蚂蟥听不得水响。
　　一说到过年的福利问题，周尹二人立马兴奋得如同水沟里的蚂蟥听到了活物下水的声音，噗通乱跳起来。
　　“我就说处座肯定能想着让兄弟们过个热闹年嘛！……”
　　“噢！还不错，晓得讲福利了，那咱们兄弟俩谈谈……”
　　“你们俩打住，打住！福利的事改天再议，我们先说正事，要紧的大事！”
　　“能有多要紧的大事嘛？都这日子了，还能有比发福利更要紧的事？……”
　　“还改天？要不是这大晚上，我们改哪天也逮不着你人哪……”
　　……
　　南京首都警察厅下设二处（督察处训练处）三科（总务科保安科司法科）八个分局。
　　只设厅长没有副厅长，督察处是警察厅人数最少权力最大的衙门。
　　督察处长就是总督察长，相当于实际上管着全面工作的警察厅常务副厅长。
　　督察处下设两个督查室，尹如朝是一室督察，二室督察忙着跑官请了长假，由他代管二室。
　　在旁人眼里，他是警察厅新官，却也是嫡系。
　　党国官场上人尽皆知:嫡系和旁系，待遇分高低。
　　待遇，尹如朝是必须争的。
　　周治平是南京警界老人，从分局长调任保安科长，官职上虽然只算平调，但保安科却是警察厅厅本部最大的科，警员人数接近厅本部警员总数一半。
　　今年是他履新头一年，不把手下兄弟的福利搞好，往后这队伍自是不好带的。
　　二人各自揣着小心思你一言我一语的转述着下面警员的各种抱怨，各种诉求，嚷嚷着要落实各项福利待遇。
　　在他们眼里，现在除了谈福利待遇是正事，其他都不是事。
　　陈家真有点恼火。
　　人太熟，关系太近，管理的松紧尺度他感觉不好把控。
　　松了，他们能骑在你头上拉屎撒尿，垒鸡窝，拿你的话当放屁。
　　紧了，又觉得你不近人情没啥意思，人没意思做事就没意思，最后只能是散了才有意思——不是散人，就是散财。
　　陈家真这会就觉得自己的话被他俩当屁给放了！
　　对他俩太宽松了，必须来点厉害的紧紧弦。
　　他闷头杵了会，忽而厉声斥道：“淞沪警备司令部里这会正在埋人呢！你们俩还在这吊儿郎当的，是想脱了这身警服吗？”
　　尹如朝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当头棒喝给震慑住了，转头就放低了调门。
　　“处座，那些党部的密电还能说些什么？无非就是有了红党线索。不是些外围就是底层，让我们配合抓捕而已，你下任务，我们执行就是。”
　　周治平也补了句道：“党调科那就是些草台班子，能办什么案子？还急电，薅根毛他们都说急！”
　　“这回是真的大案子，电文还给我抄送了一份来。立不立功的在其次，我就怕出差错。前年江安轮的案子，军、警双方是怎么相互攻讦撇清自身责任的？就是靠电文！”
　　见陈家真一脸铁青的严肃样，尹如朝有些小兴奋道：“真有大家伙让我们去抓呀？处座！这种事，你也不能太谨慎，兄弟们可是巴不得有这样的好事送上门呢！”
　　“这抓红党是你们督察处的正经差事，我恭祝你们升官发财。上回跟着他们党调科吃了个鳖，这回我们保安科不争不抢，就等你们好消息！但是发奖金的时候可不能忘了我们。”
　　陈家真没好气的斥道：“你们乐什么乐？先看看这个……”
　　说完，从大衣内袋里掏出一张电报纸“啪”的一声拍到茶几上。
　　“这是抄录的电文，张南跑到我家亲手交给我的，你们先看，再帮我参谋参谋。”
　　机密。报号：0137
　　果党中央党部组织部党务调查科徐科长（可均）并张总干事（南）台鉴：
　　本部获悉，疑有红党高层于今晚十一时乘沪闸至京下第十九次夜特快，由沪至京。疑犯持八号卧厢二号厢下铺A票，本部遣淞沪警备司令部侦缉队二同志暗随，唯盼贵科谨慎查实后缉拿，切勿打草惊蛇。
　　发报单位：果党上海特别市党部
　　发报人：党部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范大海
　　收报单位：果党中央党部组织部党务调查科
　　收报人：党务调查科总干事张南
　　收报时间：丑虞二十三时三十八分
　　党调科全称为果党中央党部组织部党务调查科，属于秘密警察性质。
　　但其科员不穿军警宪服，不能公然执法，人员又少，因此每次行动都需要执法单位配合。
　　但果党以党立国，只要是在果党中央实权范围内，党政军警宪特都要配合其工作。
　　当然有听调的，也有不听调的，这取决于果党中央的掌控力。
　　南京首都警察厅直属内政部，不归地方管辖，受果党中央的绝对掌控。
　　警察厅内原本没有架设电台，往来一般是公文、信函和电话，少量电文由交通部电信局信差送达。
　　虽说配合党调科的工作是必须的，可配合就是配合，主体责任仍然在党调科那边。
　　以往配合行动，不论是搜查还是抓捕，党调科都是告知警察厅派多少人，到哪个地方，现场指定目标，再由他们下达命令开始行动。
　　现在党调科把收到的电文给抄送过来，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先求无过再求有功。这是官场生存法则！
　　电文不长，周治平很快就看完，然后递给了尹如朝，嘴里嘟囔了句：“还真是个大家伙！不过，恐怕这案子不是配合抓人那么简单。”
　　“党调科把电文都送来了，当然不简单！大晚上叫你们来就是想先商量下，制定好方案后连夜布置下去。”
　　周治平不加思索道：“最好是党调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这份电文我闻着就有股怪味！”
　　“哪里怪？”
　　“首先是经办方。以往警察厅收发协查通报，都是对应各省警务处或者院辖市的公安局。你们看这份电文，明显把上海特别市公安局给绕过去了，这还不怪吗？”
　　尹如朝看着电文道：“还别说，是不正常哦！”
　　陈家真道：“这只能说明SH市党部和公安局之间相互不信任，有矛盾。”
　　“不能吧？我看过警政司近期下发的上海特别市公安局破获中华旅社和法华小学红党组织的通报，里面提到情报可都是是由SH市党部提供的。”
　　尹如朝显得有些惊讶，对陈家真的说法表示不可思议。
　　“办案归办案，矛盾肯定有！要不，公安局长袁良怎么会辞职呢？”
　　陈家真看上去似乎对这个案子态度很谨慎，有点怕被黑锅砸到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