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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胡得禄就到了韩光宗家里,这一次他故意支开了他的“跟班”唐明礼。
要说韩光宗这晚年日子过得比胡耀祖可舒服多了,这两人的差距就在这小一辈的人身上。虽说胡耀祖有得福,得禄,得寿、得喜四个儿子,但是得福,得禄,得寿三个儿子因为早年饥荒被他赶出家门讨饭的事至今都消不了恨,小儿子得喜偏偏出了事,成了村里人眼中的“憨子”,这也导致胡耀祖晚年的日子过得不安生,不顺心,但也无能为力。
韩庆生倒是这群小辈中最孝顺的一个,韩庆生和梅晓晓结婚的时候。韩光宗给庆生风风光光地盖了三间大瓦房,红砖黛瓦,十分的排场。韩庆生新婚那天,韩光宗接受着这对新人的叩拜,脸上溢满了笑,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韩庆生结婚后,就带着梅晓晓来到韩光宗住的老屋这边,要接他一起住。韩光宗见到韩庆生带着梅晓晓进了院子,脸上又堆满了笑。
“爹,我带着晓晓来看你了。”韩庆生刚进院子,就对着韩光宗喊了起来。梅晓晓也在一旁跟着喊了一句:“爹,我和庆生来看你了。”
韩庆生将手中的高粱酒和一些酥果递给一旁的梅晓晓,让她拿进屋子里去。韩庆生蹲下来,和韩光宗一起剥起了玉米。韩庆生看了看面前的老房子,又打量着韩光宗有些变了形的手指关节,心里带着酸楚和感激地说道:“爹,这老屋年头久了,一直这样缝缝补补也不是个事,你搬出来,和我一块住吧。”
韩光宗听到韩庆生这话,心头一暖,但是脸上没有表现出多余的情感,说道:“这个院子,爹住了大半辈子了,舍不得了。你和晓晓安安分分地把日子过好就行了。跟你们住,我也不习惯。”
韩庆生说道:“我那边离这老屋又没多远。你要是想这老屋了,就回来看看。这老屋墙上都开了裂缝,住着也危险,我也不放心啊。”庆生知道感恩,他今天的一切都来自面前的这个老人。如今韩光宗老了,正如面前的土坯房一样,到处都残破不堪,或许在经历几场雨,这间老房子就塌了。
韩光宗没有说话,继续埋头剥着手里的玉米。韩庆生知道,劝说没用了,他了解韩光宗的脾气,虽然韩光宗心里舍不得面前的老屋,但是庆生心里明白,韩光宗是怕给自己的生活添麻烦。
打这以后,韩庆生每年雨季来临前,都会帮韩光宗加固房子,也雷打不动再次劝说韩光宗搬过去跟自己一起住。但每次都被韩光宗用几句话给搪塞住了。
胡得禄推开韩光宗院前的门。他看见门框的木头上,依旧保留着三条用斧子划出来的痕迹——这是韩光宗给他们三兄弟记录身高留下的。当年,他们三兄弟都迫切想知道一年的时间,他们的个头能长多高。但是第二年量身高的时间还没到,三兄弟就被自己的父亲胡耀祖给赶出去要饭了。
胡得禄清楚得记得,那个时候还没有胡得喜、韩庆生。韩光宗把他们三兄弟当亲儿子一样看,有好吃的,总是偷摸着给他们留着。但是本该属于他们独享的疼爱与关心,随着韩庆生、胡得喜这两人的出现,被无情地剥夺了。
胡得禄进了院子。韩光宗院中散养的几只土鸡正在啄食地上的麦子。见到有陌生人进来,长着大红鸡冠的公鸡炸起脖子上的梳羽,斗志昂扬地向胡得禄冲了过来。胡得禄眼疾手快,对着飞扑上来的公鸡就是一脚,神气的公鸡被胡得禄脚上意大利皮鞋结结实实地踢了一脚,耷拉着鸡冠,低垂着脑袋,哑着嗓子,“咯~咯~”叫了两声跑开了。
胡得禄看见韩光宗正倚在门口,用火钳子给炉子换蜂窝煤。换下的煤,由漆黑变成灰白,正躺在地上,散发着最后的热气。胡得禄满脸亲昵喊道:“耀祖爷,我来看你来了!”
一个陌生人像阳光一样的扎进来。韩光宗上下打量着自己眼前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只见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梳着大背头,头发上抹了发胶,每根头发都直挺挺的,像是刚拢过的田沟一般。脚上是刚擦了鞋油,锃光瓦亮的皮鞋,左脚的皮鞋上还粘着一根鸡毛。
胡得禄见韩光宗眼里充满疑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韩光宗肯定认不出来,于是接着说道:“您老真是贵人多忘事了呀。我是小二得禄呀。”
韩光宗这才缓过神来。他知道得禄以前闯了事逃跑了,一连好几个年头也没有回来过。如今这人像变戏法似的突然冒出来,模样打扮还变化那么大,难怪自己认不出来了。
韩光宗连忙拉着得禄坐下,粗糙衰老的一双手紧紧地拉住得禄的一只手说道:“小二子呀!你现在回来就好,你的事你爹都给你平了,没人会找麻烦了,不用在往外躲了,这次回来就好好过日子。”
“不走了,这次回来就不走了。”胡得禄环视了韩光宗屋内四周,感觉既陌生又熟悉。韩光宗苍老枯弱的双手搭在自己的手上,胡得禄感觉到这双手温热得有些滚烫。
“都这么多年了,你爹现在和得喜的日子过得也不舒坦,你们兄弟几个气性即使再大,那么多年过去了,心里的气也该消停了吧。”胡得禄从韩光宗手里抽出手,将粘在皮鞋上的鸡毛,丢到韩光宗刚换下的煤炭上面,炽热的温度让鸡毛瞬间烧焦,空气中弥漫着焦煳的臭味。
胡得禄没有接话,而是说了一句:“前两天才从外面回来,一直在忙。今天回村子办点事,才抽空过来,就顺路来看看您,您老身体还好吗?”
韩光宗说道:“身体好着呢,刚回来,你爹那不去看看,就来看我,不像话。”韩光宗语气中带着责备,又将话引了回来。
胡得禄心里有些发火,但是却按着劲,因为今天他来的目的还没办,只好硬着语气接了话:“我爹跟胡得喜住得好好的,有胡得喜看着他,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韩光宗知道胡耀祖和得福,得禄,得寿三个儿子之间的隔阂很大,但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这些孩子心里的仇也越长越大。
韩光宗说道:“你爹他当年也是迫不得已啊,你们三兄弟咋不知道体谅的。”
胡得禄有些不耐烦了,他打断了韩光宗的话,直接表明了来意说道:“爷,今天过来是想和您商量一个事。这些年,我在外地也挣了一些钱,现在国家大搞建设,我准备在村里包一个山头,炸山开石料。现在碎石头的机器,工人以及山头基本上都没问题了,就是缺个办厂的地方。村子东边那缓坡,有您的一块田地,我看了那个地方建厂房正合适,您看看能不能把田让给我办厂,这钱的事都好说。”
听了胡得禄的话,韩光宗脸上带着一抹的难色,他透过门,看着远处的山头,沉默了一会说道:“你先回去,看看你爹,这个事,容我想一想。”
胡得禄心中暗喜,觉得这个事从韩光宗这边撬口是对的。如果他去找韩庆生,肯定吃个闭门羹,剩下的就由他爷俩闹腾去吧。
胡得禄起了身,整理了一下西服,故意生硬地说道:“那等您给我回话,我再去看我他。”胡得禄大步流星一般地出了门,韩光宗腰背有些佝偻,要紧跟着上去送,他还想多说两句,但是胡得禄已经把他远远地落在身后,走远了。
晚上,韩庆生带着梅晓晓过来了。屋里的白炽灯暗淡昏黄,韩光宗看着韩庆生和梅晓晓,想着白天得禄托付的事,眉头紧锁,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韩庆生看出来韩光宗心里有事,说道:“爹,你叫我们来,是什么事。”
韩光宗嘴巴一张一合半天没有发出声音。梅晓晓在一旁安慰着说道:“爹,有什么事,您支个话,也好让我们知道发生了啥事,你这不开口,我们心里也有些发毛。”
于是,韩光宗把白天胡得禄过来要地办厂的事说了。韩庆生和梅晓晓坐在一旁,相互看了看,没有说话。庄稼人把田地看得都很重,毕竟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都要用粮食换,少了一块地,就少了一份收成,一份进账的钱。
韩光宗掏出了心里话,说道:“庆生,饥荒的年景你能活下来,都是因为当年你耀祖叔狠下心把他们三兄弟赶出去讨饭了,你才能靠着杨莲婶子的奶水活下来。如今,你耀祖叔和得福,得禄,得寿三个儿子的事你也清楚,每次想到这我都怨恨自己啊。”
韩庆生低着头,妻子梅晓晓在一旁也没有说话。他明白韩光宗的感受,说道:“爹,你心里也不要自责,不就一块田嘛,我让出来给他就行了。”虽然要让出去的这块田薄不产粮,但是韩庆生之前就打算在那块田上搭一个大棚,养一些鸡鸭,连鸡鸭苗子订钱都付过了,就等这一季的庄稼收完搭棚子了。这也是韩光宗觉得这事有些张不开口的原因。
韩光宗拿出钱,递给韩庆生说道:“这是得禄赔偿你的鸡鸭苗的钱,后面占地的钱他也会给的。”韩庆生看着韩光宗递过来的钱新旧不一,还打着卷边,自然明白这钱是韩光宗平日里省下来的。韩庆生说道:“这钱您拿着吧,我和晓晓不缺钱。胡得禄这块地啥时候要,你就领着他去找村支书唐明礼做个证,把田过给他就行了。”
夜深了,照在路上的月光更显得浓重。韩庆生打着手电,领着梅晓晓回去了。韩光宗像被抽干了精力一般,倚在门前坐着。炉子里冒出猩红的火苗,带嘴的铝壶正“呜~呜~”的冒着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