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中药味和树叶未充分燃烧产生的浓烟让贫困的民宅更加不似人间。
　　在浓烟中时不时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咳嗽和一股若隐若无的腐臭味，让站在门口的中年妇女望而却步。
　　还是熬药材的女人先发现了她，她凑上去：“大姨，有什么事？”
　　“我想问一下，”中年妇女顿了顿，“你家老汉子得的什么病啊？”
　　“肺病。”女人往屋里抽了一下，“大夫说肺上长了个瘤子。”
　　中年妇女浑浊的眼睛顿时亮堂起来了，拉着她说：“我家掌柜的也是，都说是抽烟抽的，可是以前人抽烟也没见过有得这个病的。我听说你家老汉子恢复的好，知道一个神医。我想问问他人在哪，我想让他给我家掌柜的也看看。”
　　谁知，听她说完女人脸色一变。原本就不健康的脸色此时枯黄中带着青紫，看起来像恶鬼一样：“不认识这样的人，药都是医院里大夫给配的。有病就去医院吧，我不知道。”
　　“那有药方吗？我看看。不白看的。”中年妇女苦苦哀求，“掌柜的真的病得很重，发发善心。”
　　“我不识的字。”女人说完把门关上，硬生生地把中年妇女挤了出去。只是她没注意到的是，在她们推搡的过程中，一块深褐色的泥巴从中年妇女的裤子口袋中掉了出来，悄无声息地摔在地上变成一坨不显眼的烂泥。
　　门外，中年妇女不甘心的敲敲门，门内继续传出了嘎巴嘎巴和咕噜噜煮药的声音和几声听不清细节的嘟囔。
　　中年妇女最终不甘心地走了。她边走边摘下明黄色的头巾和老气臃肿的褂子，抹了把脸，再抬起手掌的时候一张清新雅致的美貌面容重新呈现在脸上。她离开女人的家往北一拐，在一户无人居住的空房子后面，找到了在那等着的苗牧歌。
　　后者见到她高兴地说道：“姐，你这招变脸太绝了。我什么时候也能学会。”
　　毕媱理了理头发说：“你只要表现得好‘母亲’自然会嘉奖你的。监控已经设置好了，咱们就请等着了。”
　　破落的院子内，一坨不起眼的深棕色烂泥突然液化了，然后迅速地蠕动了起来，在五秒钟内，它蠕动的频率由快至慢，幅度由大至小，最终稳定下来。然后它的表面接二连三浮现出无数个芝麻大小的规则或不规则的黑色小孔，底部冒出数个短而圆润的突起，这些突起就是腿，它们支撑起来，快速摆动起来。一眨眼的功夫这坨烂泥就消失不见了。
　　女人从里屋出来，她已经包好头巾拿着四四方方浅浅的贡盒出门去了。
　　“烂泥”从墙缝中探出了一部分。
　　她去上坟？
　　远处，已经离开沈家屯的苗牧歌和毕媱在接到这个消息后立刻往回赶。她们没想到那女人这么快出门，有必要跟上去看看她要去做什么。如果真的是去抓药的那就太好了。所幸她们走得不远，脚快点还是很容易跟上的。
　　她们一边追，毕媱一边操纵“烂泥”进入女人家里屋里看看她那个长了肺肿瘤的丈夫是个什么情况。
　　虽然只是在门口站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但里面衰败的气息依然让她感到非常不适。这感觉与附近居民反映的情况不符，他们说大池（就是女人的丈夫）这几天都不怎么咳了，有天他去给池媳妇送东西还看到他坐起来了，想来应该是好很多了，那药看起来是真有效，就是池媳妇的脾气越来越差了，但是能理解，谁天天伺候一个病殃殃的男人能好受啊。
　　话是这么说，但毕媱没在他们家感受到一丝生机。
　　她问这些村民，你们知道池媳妇的药是从哪里来的吗？这些村民却一个个都摇起了头，他们都表示池媳妇应该是从外地一个大夫那拿的药，她也不说，应该不便宜，她都把家里两头猪，一只羊都杀了，人也瘦了特别多，而且药味非常难闻，让人恶心想吐。
　　董承嗣也说过，他早上来的时候是能听到屋内有呼吸声和咳嗽声的，也就是说至少在清晨的时候，屋内是有活人在的。
　　还有一个疑点，在村民中询问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提起他们家的孩子，但毕媱却从他们家的天井里看到了木陀螺和弹弓，这表明他们家至少是有一个男孩的。这个孩子不会超过十岁，正是顽皮淘气的年纪，即使父亲病重也不可能老老实实呆在里屋，然而毕媱始终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这个男孩去哪了？
　　毕媱低声说：“你看她像是去外地拿药的吗？”
　　苗牧歌用更低的声音回：“我看她像是去上坟的。上坟也不带纸去！”
　　毕媱脸色越来越凝重，以为她认出来了，池媳妇前进的方向似乎就是沈家屯那边的墓地。
　　另一边，“烂泥”爬进里屋。这里面阴暗的环境并没有让它感到不适，甚至有了一种如鱼得水的换快感。
　　它全身一抖，柔软有韧性的粘性身体骤然拉长，形成了一个一米六左右的粗糙一点细节装饰没有的女性泥人。它的表面又是一阵抖动，芝麻大小的黑点再次铺满全身，这个画面能让任何一个看到这一幕的人瞬间头皮发麻到自戳双目。
　　它迈开腿直奔主题。
　　一只老鼠猛地窜出来，它没刹住车径直撞到了“烂泥”的腿上。脖子顶上那颗光秃秃的脑袋没有理会它，小腿上黑点状的眼睛们却注意到了，它们向同一方向汇聚过去，像是人类挪动他们的眼珠。
　　“烂泥”走到床边，那些黑点带着一部分“泥浆”从腿上撕裂下来，精准地粘住那只老鼠，并将它拖进身体。
　　这点小事并没有影响到“烂泥”主体的行动。它面前躺着一具……尸体。是不是尸体呢，它不太确定，因为他的胸廓在浮动，喉咙偶尔会发出艰涩且细微的气鸣音。
　　“烂泥”掀开被子，在被子下面，因为恶病质凹陷下去的腹部中间枕着一颗头，一个九岁左右的男孩趴在上面已经死去多时了。“烂泥”微微推了一下男孩的额头，发现他额头不仅薄如纸皮而且表面的皮肤已经与他父亲的腹部皮肤彻底的融为一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