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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台门添了男孩,是大喜事。三天后,下寺娘家哥推着她娘来送五麦,这边推着人,那边推箢子,装小米,还有红豆、糯米、红糖、鸡蛋,鸡蛋放米里。来到后,办一桌,叔叔大爷陪着孟家人吃,不请外人,没有这个说法。
此后,亲朋好友陆续的上门道贺,迎来送往,置办箱奁彩头,准备办满月酒。可是后台门却传来了不幸的消息,跑反期间,姬槐元架不住他父亲姬听一的啰嗦,说家里的猪没有人喂,地里的高粱熟了该收回家了。趁没有人注意,偷偷跑回家,半夜饿了,生火做饭,路过的土匪看到围子里有烟火,寻上门,就把爷俩抢劫走了。
后台门姬槐元爷俩被两伙土匪拉去,这些土匪厉害,是真杀人。拉姬听一的是抱犊崮土匪徐黄脸、刘四,派手下李秀昌执行撕票,枪杀老头的地方在山怀,有大片的柿树林,被土匪绑票的人一溜串跪在树下。随着枪响,蹦蹦的都歪倒了。老头多了心眼,随前边歪,也倒了。不能肚子一鼓鼓的,吸着气,屏住肚子。事得有个完,这伙土匪就撤了,临撤时候,李秀昌还把老头褂子肩膀上的换探肩撕去了。李秀昌三个老婆,吃饭时候领饭,每人一顿两个煎饼,一碗糊饾,土匪也穷。歪倒的是死定了,老头装死,听听没有动静了,爬起来就跑了。
抢劫姬槐元的是横行八区的李斗金,杀人不眨眼。开始枪毙槐元的时候,槐元身边的两个人已经被打死了,临到打他了,枪卡壳了。单打一,放一枪,一拉枪栓,子弹壳爆一声出来了。头一个子弹哑了,两个土匪用抓钩抓不出弹壳。他回头一望这两个人抱着枪掇弄,起身就跑了,保住了命。
不长时间,这爷俩都回家了,抱头哭。上边还有老嫲嫲、小的,一满家子都哭了。此前,老嫲嫲找南酒店帮忙捞人,明俊说,老婶子,我这就去山里上大炉,你放心,吉人自有天相;老嫲嫲又去找姬扶立算命,扶立说,枪都响了,这回是够呛了。现在爷俩都好好的,平安回来,能不哭吗。说说吧,爷俩各自把逃回来的经过说了一遍,赶紧买鞭炮黄纸敬天。确实是奇迹,后台门办好事了,一辈子没有丧良心,老天爷睁眼了。
从那以后,后台门对待做工的更好了,听一和做活的一样吃饭,揍活的吃什么,他吃什么。后山湖的高粱煎饼泡上热水,端着水瓢,㧅一棒子香椿芽扒着吃,不冒高。秋天下来豇豆绿豆,烧一大锅糊饾,给穷人喝,都说后台门好糊饾喷香。姬听一卒于民国十八年,无疾而终。郭里保的乡党都说老头厚道,是吃气的大户。
这次跑反,给郭里保带来很大的伤害,各家都有不大不小的损失,有的私下里说些姬明伸几个人的莽撞,做事不计后果。老井胡同的姬早雨和明法晚饭时候在门前说闲话,编排明伸、明由的不是,明伸相好的挑水,听到了,就告诉了明伸。耳边风告人最厉害,明伸对早雨怀恨在心。
姬早雨穷,没有一分地,挨饿。租了姬明由的几分地种烟叶,补贴家用。
清明习烟叶苗子,芒种后栽上,八月秋分前后采收。烟叶长得像蒲扇一样,根部得培土。烟叶成熟,叶子慢慢发黄。先打靠近地面的脚叶,晒晒,这样的烟叶叫蛤蟆头,也能吸,价格卖的贱。
采收烟叶时候,叶子不是掰下来,要用刀割。把镰刀头切掉,磨锋利,对准烟本,两边下刀切,这样切下的烟叶拐子扎把长,是木本,碾碎后,也能吸。割下烟叶,蒲扇一样,叠起来,捂,捂发黄,把叶子卷起来,卷的时候,不时用手攥结实。卷好后,铺席上晾晒。每天早晨把叶子散开,攥攥,反复几天,最后烟叶成条,颜色发红。不会晾晒的,烟叶颜色发黑。
什么地都可以种烟叶,喂豆饼的烟叶吸起来香喷的,喂羊栏粪的发硬,烟雾大,味苦。什么时候都可以卖烟叶,但大多在八月烟叶下来的时候,挑到集市卖,能卖出好价钱。
八月种晚麦子,往家里挑秫秸杆草,地里活络不多了,姬早雨赶兰陵集卖烟叶。担着去的,临回来籴20斤高粱,担着来的。虽然不沉,来回路远,磨得肩膀子通红,给鱼尿泡样都是泡。
当天下午,早雨在桂岭家闲拉呱,被明伸逮去了,提溜着辫子吊在围子南门外簸箕口西边的柳树上,说海州马子是他勾来的,就要枪毙他。三径堂姬怡立求情,都是二房,乡亲爷们,饶了他吧,打一顿也行。明伸说,活着谁管他吃啊,三叔,你管他吃行吧。没有允许,就把早雨枪毙了。
姬明伸杀人后,还不允许受害者家人哭。当时有早雨爹、妹妹、弟弟三口,晚上偷偷跑出围子,不敢回保,在西边聚宝岭附近打转转。早雨爹找前台门姬明恩当说和人,摆酒席请姬明伸,请完客,才叫这一满家子回保。
早雨属于二房人,讨饭为生,很晚才成亲,没有后人,早雨死了,媳妇就改嫁走了。明俊从山里回来,知道了明伸害早雨这档子事,姬明俊补给早雨爹姜寨子南边粗石廊5亩地,算是血脉钱。早雨爹看着空荡的老井街,心里不是味,撂下几亩地,跟着姬玫立去邳州讨饭,很少再回郭里保。
打死人的姬明伸像没事一样,一天去北门外水塘放水,忙活了一天,回家后,浑身发热,盖着几床被子还是冷,不想吃饭,不知道病因头绪,一天瘦上一天,瘦死了。那病是蒸骨佬,明伸病歿时,一米八的个子瘦得蜷成一个团。
听到前院哭声,诚二婆婆坐在门槛上,默默流泪,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三儿明量的消息,让明水打听,也没有音信。保里也有出走的,有哪个捎来好消息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