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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春天与夏天交接的缝隙,如同土地上的裂缝。那些美好的花朵,就从那些裂缝中探出头来,打开自己的身体,重新迎接崭新的未来。蜜蜂飞上花瓣,吸吮着美味,美美地飞走后,又传播着新生命……生机勃勃的春夏交汇。
一切都从头再来。
那件事,在他心里或许大,或许小,再或许他自己都难以意识到大小。不管怎么说,连征辰不可能忘掉那件事。它对他的影响,绝对没那么简单。
然而他并没表现出什么。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他确实更安静了,每天都在教室里不断地刷题、看书。
最主要的是,上次的“投影仪事件”过后,没有同学愿意和他一起玩了。那件事是对连征辰不光彩过去的一次血淋淋的曝光。他普通的外表下,那难以触及到的一面,那可怕的内在世界,那颗随时可能爆发的内心——都被一一地赤裸裸地曝光了出来。
陈米玲还是会和连征辰不时说说话,更多时候是在公园里的假山旁。
这是一个周五,作业不用当天写完的孩子们涌入了公园。那座假山,那湾池塘,仍旧是连征辰享受人生的地方。那位友善的班长,又一次在连征辰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他的身旁。
“嘿!!”陈米玲在连征辰耳边大喊一声。
连征辰的确被吓了一跳,可不知为何,他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班长,想吓我哦?”
“你……你怎么一点事没有?”
“我被吓得够多了,有抵抗力了。”
陈米玲能听出他话里有话,低下了头,而又缓缓抬了起来:“那些事情,你还是忘不掉啊。”
“我不需要忘掉。它们就曾发生在我的生命中,它们和我是一体的,而我和它们也是一体的。”
“不曾想过……把它们分离开?”陈米玲说罢咯咯地笑了,她感觉她把自己逗乐了。
“何必分离开呢?或许之后还会遇到什么,也许还用得上之前挫折的经验呢。未来有些人也会埋伏着,到关键时候来给人当头一击。用我以前的事情举个例子,比如拍下那张照片的人;我感觉拍照片这个还好,但是赵桥……”
“不许说了,不要回想难受的事情。”陈米玲把食指放在自己嘴唇上,“你还说你有抵抗力了。我看你在回想它们的时候根本不堪一击。”
陈米玲没想到她这番话让场面沉默了好久。最后,她先开口:“小学生活也就几个月了。你知道的吧?我要推优上K中学了。你呢?没怎么听起你说过这事。”
“我是没法推优啦。”连征辰耸耸肩,“你也知道,那次事情以后,我的成绩虽不是一落千丈,但也是有不小的后退。要怪,还是怪我承受能力太弱。”
“别总责怪自己,这些事是多方面的。”陈米玲顿了顿,“那你是什么打算?”
连征辰抬起头说:“特长生。”他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接着说:“你不会忘了我是在小学管乐团的吧?”
“管乐团也可以保送的。是哦,我忘了。”
“不瞒你说,我的目标也是K中学。”
“那很棒啊!祝你一切顺利!希望……希望九月份在那里见到你!”
“有你的祝福,我会努力的!”
(2)
也许在成长为巨人之前,那些汗水不得不付出。
连征辰当时就是这么想的,也只能这么想。
离K中学的艺术特长生招生考试还有不到一个月,连征辰对吹长号的训练已经不能仅用“刻苦”来形容了。有时,他的疲惫已经让他感到艰难。
长音,再枯燥也要练,而且每天不止一遍地练;考级书上的音阶、练习曲和视奏等等,早已滚瓜烂熟,不需要看谱子就已经熟记于心;校音器连续用到了没电;节拍器的“滴答”声已经将双耳磨出了茧子;而从早练到晚,晚间怕扰民,只好带上弱音器继续挥洒汗水……
这一个月,怎能不称作“魔鬼训练”。成效已然显现,但“成果”的展示,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连威凯每天都会告诉连征辰,离特长生考试还有多少天。这种感觉,就好像在迎接高考时,双眼瞟到教室黑板上写的倒计时牌时一样。
而那倒计时,其实早已印在连征辰心里了,每过一天,它就会刷新一次。不告诉连征辰还剩多少天也没关系,他自己心中比谁都有数。
如此的一位考生,正所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六月初的一个阳光灿烂到有些刺眼的日子,连征辰迎来了他的人生大考。这一天,决定他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往哪里走。他知道人生其实几乎事事都是如此,但他更清楚,能够改变人生巨大走向的事情,并不是天天都能遇到。
早上九点开始正式进行检测,检测内容就是考生拿着乐器进入K中学乐团大厅,然后按照考官的指令进行演奏。除了一首自选的考级书内的乐曲外,还会有考官指定的练习曲、视奏和音阶等等。
考生的出场顺序需要抽签。抽签后,考试开始,没有被叫到号的考生可以在准备厅里自行热身。
“14号,”连征辰自言自语,“不前不后,还可以,‘4’又是我的幸运数字,这下错不了了。”
连征辰话里乐观,但其实他内心深处有不小的忐忑,因为,由于长期高负荷的训练,他的嘴唇上有两个泡。上嘴唇一个,下嘴唇一个。这两个泡,就像两个定时炸弹一般,埋伏在这个弱小的孩子身上。
“你们可别捣乱。”连征辰几乎是在祈祷。因为担心它们,他在准备厅里几乎没有练习。不过本来在正式登场前就不宜大量练习,不然“嘴劲(绷住嘴角嘴型的力量)”将会被消耗,从而对之后的表演产生负面影响。练过铜管乐的人,都心知肚明“嘴劲”的重要性。
连征辰还是紧张的。他难以想象今天他就坐在这里,坐在上海数一数二的K中学里。其实他向往这所中学,不仅是因为这里有全上海最棒的中学生交响乐团,还因为,那位班长。
他的时刻到了,他深吸一口气,抬头挺胸地走出了准备厅。他知道他的表演时刻到了。
考官问他的自选曲目的名字时,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说出了那首匈牙利著名独奏曲的名字。
连征辰大呼一口气,缓缓举起了他的长号,他的战友。
他开始了演奏。
一切都难以置信地顺利,独奏曲的前半部分已经完美地完成。连征辰知道自己今天状态极佳,绷住的嘴角稍稍地扬起了一丝微笑。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为了吹高音,把号嘴压得有点重,从而导致嘴唇有点疼,但他越发地感觉不对劲。
演奏还在继续……
“同学!”主考官突然大声叫到,“同学,停下!停下!你流血了!”
“啊?”连征辰不解地放下了长号。他下意识地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嘴唇正在往地板上滴血!
何止地板,连征辰长号的号嘴上早已布满了鲜红的血。他自己明白,还有不少血都已经被吹进乐器里面了。
“同学!不能硬撑!快去医务室!”说罢,一个副考官跑出去准备联系校医。
“他们八成以为我是吐血了吧?”连征辰哭笑不得地心想。
“老师,是我嘴上的泡……”
“那你也不能就这样继续吹下去啊。”考官也哭笑不得地说。
考官又说:“你先去处理一下,待会可以的话再回来继续。”
连征辰心里五味杂陈。
校医很快就把伤口处理好了。
然而连征辰却再也找不到刚开始演奏时的状态了,况且他嘴唇上还带着伤口——嘴唇上的疼痛,他很难忍受;心里的痛苦,他忍无可忍。他想到自己的付出,他想到之前的汗水,他又想到他无法和陈米玲——那个唯一能理解他的人——步入同一所中学……
他想到一切的一切,他痛得心如刀割。
他还没有想完,自己竟已经演奏完了。好快,真的好快,一切都好快。他不明白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而这一切却已经结束。
连征辰面如土色地走出了乐团大厅。邱蕊看到他的神态,看到他肿起的嘴唇和上面隐隐的血光,把他一把搂在了怀里。
邱蕊搂了他好久,不知有多久,直到连威凯在一旁已经接到了K中学乐团负责人打来的录取结果通知电话,邱蕊都还搂着连征辰。
连威凯本来想自己听到结果后再告诉母子俩,谁知自己的脸贴到了触屏手机的“免提”键,却又没有发现。
电话里的声音连征辰和邱蕊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对不起……”
“够了,”连征辰想,“这三个字已经让我知道结果了。”电话里后面的话他也听到了,不过已经没兴趣听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连征辰笑了笑,又一次扬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