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是秦书画早点找到被卷入时间反复中的方琪，是不是也能救下她。
　　就像她救下徐诺和柳恋那样。
　　端坐在木桌对面，优雅地细品着红茶的这位女同学告诉我，她的好友柳恋也曾被卷入时间反复中，多亏秦书画出手相助才得以避免柳恋的疯狂，让柳恋陷入安定的昏迷状态。
　　“但是这一次无论我还是秦书画都无能为力，你们似乎是直接被拉入另一个位面，我们干涉不了。”
　　“这一次”指的是我和柳恋被卷入的命运错位现象。
　　“我们一直都在这个位面观测你们的行动……”田晴将茶杯放在底座上，翻阅着她的笔记，“那个位面与这个位面相似却不同，空间的概念只存在于你和柳恋身上。”
　　“在你们脱离后，那个位面直接消失了。”
　　虽然我成功苏醒过来，但柳恋依旧处在昏迷状态。
　　原因我也能够猜到，在对抗混沌交错点时，柳恋吸收了混沌。
　　人类只能以自己稳定的意识与混沌对抗，吸收混沌无异于放弃自己稳定的意识。
　　“我控制了柳恋的状态，让她无法醒来，否则不久后柳恋就会彻底变成混沌的状态。”
　　“柳恋让我替她向你道歉，”我刚恢复不久，目前还有些头痛，“虽然知道你的名字，但可以介绍一下你自己吗？”
　　“按照命运错位后柳恋的身份来理解我就好，”田晴答道，“不过有一点柳恋说错了，我并非一直在研究超自然现象。”
　　“在秦书画救了柳恋之后我才开始主动研究它们。”田晴看起来对超自然现象很厌恶，“在那之前我只觉得我很不幸。”
　　“还有，我不接受她的道歉。”
　　继续深究或许不太礼貌，我将话题转移回刚才的方向。
　　“所以，你找我来，是因为我能为柳恋做什么吗？”如果可以，我当然愿意为昏迷的柳恋出一份力。
　　“告诉我所有你从命运错位的时空里获取的所有情报。”田晴盯住我的双眼。
　　……
　　时间回到刚苏醒时。
　　“在错位的时空里，我成为了交错点吗……”秦书画的手抵住下巴，低头思考着。
　　“对了，秦书画你认识田晴吗？”柳恋提到过的人在我苏醒前不久就让我去找她，多少有些可疑。
　　“嗯，她联系过我，”秦书画果然认识她，但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只能说，我不能完全信任她。”
　　立场不同，秦书画如是解释。有着独特超自然感知天赋的田晴并不愿意加入秦书画所属的组织。
　　从秦书画所属组织的角度看，田晴属于未被收纳的不安定因素。
　　“但这是我的立场，”秦书画微笑着，“王羽你大可做出你的选择。相信她与否，决定权在你。”
　　“但是任何选择的后果，都会由你来承受。”
　　“时间反复，不是给你试错的保障。”
　　……
　　倘若如实告诉田晴就能获得她的信任的话。
　　“校长，”我还剩什么可相信的呢？这个世界不知何时就跟玩笑一样了，我别无选择，“在那个时空里，我的两名室友被校长单独约谈，之后他们就变成了混沌。”
　　“你的意思是，校长能把人变成混沌？”
　　“嗯。”
　　“原来如此，”不知道田晴在想些什么，但看起来像是解开了某些疑惑，有些兴奋地自言自语道，“之前的那些事也能解释通了！”
　　“谢谢你的情报，还有别的吗？”田晴说着，准备离席，“没有的话，剩下的事由我来处理就好。”
　　剩下的事是什么？怎么处理？跟超自然沾边的家伙都这么爱说谜语吗？
　　摇头表示没有其他情报，我目送田晴离开后，独自返回寝室。
　　……
　　寝室里的变化有点儿大。
　　另外两名室友的床铺和行李都消失了。
　　“谭才，那俩回家了？”
　　“哪俩？”
　　谭才告诉我，从开学起寝室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并没有另外两名室友存在。
　　这也是命运错位的影响吗？直接抹消了现实的存在……
　　“哈哈，没事，估计是我睡迷糊了。”
　　我的存在也会像他们那样，在某天突然消失吗？
　　继续像这样一直被动卷入超自然现象中已经不行了。
　　我拿起手机联络秦书画。
　　“我想要加入你们的组织。”
　　对方过了很久才回复。
　　“今晚一起去吧。”
　　……
　　在大学校园外不远处有一片湖泊，一叶小舟倚靠在岸边，秦书画静坐其中。
　　见我走来，她露出微笑。
　　“组织在湖对岸吗？”我感到奇怪，“如果是那样的话直接坐地铁不就好了？”
　　“不在对岸，”秦书画摇了摇头，“于湖中央。”
　　月洒在湖面，随涟漪闪烁。
　　天气越来越冷，不觉间已经快到了下雪的季节。
　　秦书画划着船，船带着我们前往湖中央。
　　眼前这一幕是真实的吗？
　　眼前这一幕是真实的吧。
　　我已经无心欣赏景色，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世界的真实。
　　继续如此会疯掉的。
　　“好，起来吧。”
　　我从船上的座位起身。
　　“放轻松，别挣脱我。”秦书画把身子贴过来，抱住我，随后用力将我俩带到船外，跃入湖中。
　　少女身体的温暖与湖水的冰冷同时包裹住我。
　　湖水深处传来提示音。
　　“身份验证完成。”
　　“进入独立空间。”
　　漂浮在湖水中，缓缓落到某处的地面。
　　再睁开眼，已身处某个巨大的灰色设施内。
　　“跟我来。”秦书画走在前，我一边左顾右盼一边跟上她的脚步。
　　设施内的人看上去大同小异，都挂着一副沉默安定的表情。
　　“王羽，对吧？”我随秦书画停下而停下，迎面而来的一位男人向我搭话。
　　“这位是祝远，组织名义上的领袖。”
　　看起来儒雅随和的男性，举手投足保持着风度，散发着让人很难抵触的亲和力。
　　我与他握手。
　　“欢迎你加入我们，”祝远收回手，“容我向你正式介绍我们的组织。”
　　“秩序”——以祝远为首、被称为“灵智者”的人们自发组建的超自然应对组织。
　　“灵智者”是以解决影响人类的超自然现象为己任，维护现实世界稳定秩序的存在。
　　“被卷入超自然现象的人们倘若没有足够强的意志，就会陷入疯狂。”
　　“混沌一旦主动攻击人类，是能够吞噬掉人类的存在的。”
　　“如果放任超自然现象不管，最终可能引发大规模的理智摧毁现象，危害现实世界的稳定。”
　　“我们组织存在的目的即是为了预防与解决上述问题。”
　　“但相信你从进入组织到现在也能看出来，组织里的人员完全不足，我们只好将人手分布在各处。”
　　“欢迎你的加入，王羽。”
　　祝远领我们走进设施深处的房间。房间里巨大的仪器上，闪烁白光的透明晶体被放置其中。
　　“这是？”我指向那块晶体。
　　“这是稳定识块的具现化形态。”祝远解释道，“并非每位成员都能自主提取稳定识块，但毕竟是与超自然密切接触的工作，我们要确保每位成员都有应对混沌袭击的战斗力。”
　　“那这稳定识块原本是谁的？”
　　使用稳定识块与混沌战斗会影响精神，祝远不可能不知道。
　　“我们没能救下的人们。”祝远平静地回答，“那些陷入疯狂无可救药的人们，我们提取出他们的稳定识块用来拯救其他人。”
　　“我们别无他法，我们并非在对抗符合常理的存在。”
　　祝远在仪器的操作台上按下某个按钮，仪器开始运转。
　　那晶体状的稳定识块变得轻盈，如同悬浮在空中的水球。
　　从中分离出一小块，被抽离仪器，祝远从仪器中取出一柄小刀。
　　制式与秦书画交给我的相同。
　　“学校区域最近很不稳定，王羽，你要多协助秦书画开展行动，”说到这儿，祝远向我鞠躬，“感谢你愿意帮助我们。”
　　……
　　昏迷的柳恋被田晴安置在医务室内。
　　我坐在床边，帮田晴照料她。
　　医务室的门被某人打开。
　　来者见到我时先是一愣，随后才缓过神来，想起我是受她委托才到这儿来的。
　　田晴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王羽，你能帮帮我吗？我好像一个人撑不下去了。”
　　眼神有些涣散的田晴坐在我身边，摇摇欲坠。
　　我扶住她的身体。
　　“我该怎样帮你？”我问。
　　“你们离开那个位面后，我会进入柳恋的意识空间，消灭其中的混沌。”
　　“没想到消灭意识空间中的混沌，受到的精神冲击比现实还要强。”
　　“混沌化的柳恋也会在那空间中阻止我消灭其他混沌。”
　　“所以你可以帮我……”
　　消灭混沌吗，感觉一直都在做这种工作。
　　“帮我杀死柳恋吗？”
　　消灭柳恋意识空间中，混沌化的柳恋，能够在现实层面上抹杀柳恋，让她永远无法醒来。
　　“你疯了吧？你做那些事不是为了救柳恋吗？现在又让我帮你杀了她？”
　　在与混沌对抗的途中，人的精神难免不再稳定。
　　“清醒一点，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快想起来！”
　　我抓住田晴的肩膀，摇晃她的身体，试图让她回过神来。
　　似乎没我想得那么简单。
　　田晴眼眶发红，带着哭腔向我诉苦道：“可是我真的受不了了。”
　　就像秦书画说的那样，田晴有着独特的超自然感知天赋，自幼就被卷入各种超自然战现象中。
　　她说，我们眼中的超自然，是她眼中的现实。
　　她说从未见识过没有长满血肉或眼球的墙壁。
　　她说父母只当她精神出了问题，把她带去医院检查。
　　她说无论是多么亲密的朋友都无法理解她眼中的世界。
　　她说要不是为了柳恋，她根本不想主动接触超自然的一切。
　　她说我们明明处在同个世界，眼中却是不同的世界。
　　她说她好害怕。
　　我轻轻抱住她，告诉她我会一直在她身边帮助她。
　　才怪。
　　“这不是为了柳恋，这是为了你。”自从方琪死后，我能感到自己在逐渐变得冷漠。
　　“你只是需要一个理由和自己了断，却把它强加在柳恋身上。”
　　“你早该接受了。”
　　如果混沌是现实世界的本质，我们只能接受。
　　就算现实世界的本质是混沌，我们也必须与之对抗。
　　“说得这么好听，”田晴凄惨地笑着，“你把这份感知拿走可以吗？我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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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件事需要你帮助我们。”祝远说，“田晴现在已经有些戒备秦书画了，但对你应该还算信任。”
　　“我们观测到，田晴在那位与你一起被卷入命运错位时空的女孩的意识空间里独自消灭混沌。”
　　“同时她还在调查你们校长田牧的情报。现在她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能够轻易被混沌入侵。”
　　“不能让她落在田牧手里，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我问：“是要我阻止她吗？”
　　“不，”祝远摇了摇头，“取走她意识中的‘灵智’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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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我伸出手，按住田晴的额头。田晴身子本能地往后一缩。
　　就像取出我的稳定识块那样，我操纵自己的意识侵入田晴的脑海。
　　夺取她的“灵智”，得同时夺取她的记忆。
　　“接下来，我会取走你的灵智，这样就能如你所愿，让你回到正常的世界。”
　　“真的可以吗？”
　　就像跃入海洋。
　　我进入田晴的意识空间。
　　四肢着地。
　　摇动尾巴。
　　摆在我眼前的景象与地狱无异。
　　鲜血的腥味儿与尸体的腐臭味儿直冲鼻腔。在意识空间里嗅觉这么灵敏真是要命啊。
　　不过也多亏了这嗅觉，我得以迅速找到目标。
　　否则在这横尸遍野的地方找到她估计得花上不少时间。
　　扒开尸体堆，让她得以重见天日。
　　“为什么你会在这？”田晴看到我的出现似乎很是疑惑，对我，或者是对我的意识体说，“狼先生，你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我将田晴从尸体堆中叼出来，把她放在残躯们的上方。
　　田晴坐在残骸组成的荒野之上，身躯却没有染上一滴血污。
　　我也想要回答她的问题。
　　但是，只有童话故事里的狼才会说话吧。
　　无需多言，我一口咬断意识空间中田晴的脖子，吞噬她的血肉。
　　意识空间也随之崩塌。